号子里已经有了两个人,一个高个子,一个矮个子。
后来又进来了一个胖子。
很不习惯这里远离尘嚣的清静,除了被传讯,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无聊空虚里度过,在这有限的空间里搁着。谁也没有想到,素昧平生的三个人会在同一个“单位”相见,上帝毫不留情地给他们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不能吸烟不能喝酒,没事他们只能聊些各自从外面带进来的故事。
高个子说我是个梁上君子,与其他手艺人一样,我也是拜过师的。我的师父是当地有名的江洋大盗阿杜,我是他的关门弟子。爹死得早,娘改嫁了人,我跟爷爷一起过,从小就在田畈江河里养了一身野气。饿了扒个番薯,渴了摘个香瓜,几天没出手,心里就痒痒的。那天无意间在路边捡起一段麻绳,想不到在草丛里跟出一头牛来,绳子的另一头拴在牛鼻子上,它顺从地跟着我来了。
镇子上有家杀牛的,我把它带到那里收留,他们不敢要,后来生产队找过来了,我白忙了一场,牛被他们牵回去了,我落了个偷牛贼的恶名。再后来遇上阿杜师父,我跟了几年,他主要教我一些基本功,没少是徒手开锁、水底捞针、火中取栗、用筷子夹住空中的苍蝇等训练。离开师父后我就浪迹天涯了。
我的落网是在瞄上了某单位的办公室,我发现那是一个富矿,每次进去都会有所收获,他们还都不敢报案。终于有一次我突然被许多人按在地上,后来才知道是一种叫“监控”的高科技出卖了我,我糊里糊涂地进了……
矮个子说他原本也不是好吃懒做之徒、偷鸡摸狗之人,那几年农村生活苦,迫于生计他到壶镇贩过猪,到诸暨贩过鹅,但绝对没去贩过人贩过毒。那年到江西贩了几斤肥田粉,一下火车就被捜走了。唉,倒运的人连喝口水也磕牙。从此只好安分守己地在生产队的田里翻糊泥了。
后来的日子他就再也跟不上人家的脚步了,他像一只打怕的狗一直窝在乡下旮旯。隔壁阿毛在城里买了房子,还娶了个漂亮的城里女人带回村里,请大家吃过一餐饭,让村里人瞠目结舌。他也准备进城发财去了,可总像段子上说的“俺们刚把破裤子扔掉,他们又开始在新裤子上剪洞了”一样慢了半步。他要找个快捷的方法赶上这段差距,他决定冒险干一票。
他带上一把塑料仿真枪,就是小时候经常玩的那种,转悠到一处偏僻的巷口,看见有人一个劲地往蛇皮袋里装钱,一摞一摞的。他眼红了,我不缺胳膊不缺腿,也是怀胎十个月生出来的,凭什么他们这么有钱,我这么穷。他快速地掏出手枪顶在他们的脑门上,大喊一声别动,要钱还是要命?谁知那两个熊包丢下蛇皮袋就跑得无影无踪了。他轻松地得到二十万。
晦气的人永远晦气,没等带钱离开,他就被人逮住了,说是持枪抢劫,数额特别巨大。可他说我的枪是假的,抢劫我承认,但“持枪”不认同。最冤的还是后来听说那抢来的二十万元钱也是假的,他撞上的是两个贩卖假币的上下家,难怪他们跑起来比兔子还快……
刚关进来的胖子是个贪官,虽然垂头丧气却依旧保持着干净得体的穿戴,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懊悔。
高个子和矮个子上下打量着他,问他一副福相,怎么也会戴着金属“手饰”进了这个地方。
胖子说,我冤啊,我是被别人害的。胖子又叹了一口气,说其实也不冤。
高个子和矮个子说我们是缺钱才走上这条路的,你钱多得几辈子都用不完了,怎么也一头撞进来了?
胖子说,前些年我凭借自己的努力和运气,好不容易爬到现在的位子上,也想干出点样子给所有人看看。可偏偏是那几个甩都甩不掉的人膏药似的找上门来,找出各种理由硬塞给我当时并不想要的东西,如果不是他们这样“看得起我”,对我全方位的“关心爱护”,我也绝对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高个子和矮个子又从上到下将他看了一遍,这个胖子,怪不得这么眼熟,没进号子前,电视上经常见到他,他正儿八经地坐在主席台上,对着人群头头是道、海阔天空。
高个子用一种怪异的腔调说,你怨你那些所谓的兄弟哥们儿么?
胖子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抬起头说,要怪还是怪我自己,没管住自己的欲望,谁都想把日子过好,但不是自己的东西坚决不能拿,我就是把别人的东西当成自己的东西了。
听到这里,高个子低下了头。
屋子里一片沉寂。
良久,矮个子吐出一句话:好好改造,早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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