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易不得吃冒菜,除非好吃。
——今天的编辑 门牙
成都到底还有没得资格的冒菜?非网红,不称斤,老味道,我们小时候吃的那种。
我觉得悬。因为我已经好就没有吃到过这种老成都冒菜了——
它有点像麻辣烫,就是街边那种很临时、没有装修的小铺铺儿。大锑锅镇堂,竹篓瓢抓菜,老板儿戴起塑料手套,像是玩智力游戏考反应一样,按照指令,游走在每一盘菜的上方。
你这边脱口而出的“多两片”“少两坨”,都在这只手的松与紧之间。兑了调料、舀了汤,冒菜入碗,麻辣鲜香。
那一年,这碗冒菜2.5元一碗,是学生娃儿的最爱,也是老成都们“火锅虫”作祟之时,最方便快捷且到位的一剂满足良方。
所以一听到这家掩藏在干杂店的冒菜摊,我便来了兴趣。二十年如一日的老味道,板凳桌子没几张,老板儿“脾气比名气还大”……
成都到底还有没得资格的冒菜?越说,越像了。
从高升桥地铁G口出来,顺到罗马假日广场往里面走10分钟左右就到冒菜店门口。冒菜没有名字,就叫:便民干杂。
因为它远远看上去,就是一家干杂店。老旧,灰扑扑的,停留在我们小时候的那年。
冒菜,是干杂店的拓展付费业务。
一到饭点,老板儿便会在干杂店门口摆上几张桌子板凳。门口一张,门背后一张,门口树下还可以摆两张。充分利用自家门口街沿上的每一格砖。
她姓王,熟客都喊她王姐。
想到王姐“脾气大”,我稍显胆怯。落座前,我把桌子稍微往街沿中间拖了一点,王姐眼疾手快,马上问我:你爪子?展啥子展?
我强装镇定回应:早上下雨,那儿有积水,车子一开过要沾一身。王姐这才降低了一个分贝,嘴里默默嘟囔:不要把人家买菜人的路挡到就行了。
正说起,又挂了一眼里面的锅灶尚不用奔忙,方才把桌子给我安到了一方和平之地。保证既不挡道,也不沾水。
我们成都人形容一个人利落精明、八面玲珑:一踩两头翘——这是我对这位传说中飞歪的王姐第一印象。
这家店不大,全店上下里外就王姐一人操持。买水、买零碎找她,吃冒菜、收拾桌子也找她。
没有正式的菜单,菜就那些,清清楚楚列在玻璃柜上头的牌牌上,没有单价,最低消费15元。
我5.3的视力都还没来得及反应给大脑一个信号,王姐已经主动发招:你就说你吃好多钱的?要不要肉?
问题一下变简单了。
我说我们两个人,要肉,吃得辣。王姐应了一声,心头有数了。
干杂店就几个平方,稍微多站两个人,就局促得莫法下脚。素菜就摆在门口的盘盘头,串串子的,种类还多。
荤菜自是王姐亲手秘制,她小心翼翼地存放在里屋的冰箱。她只问来客吃不吃肉,要吃就她来配,“一代名医抓药”的架势,你不消再多开口。
锅儿就那一口,是我们小时候吃冒菜、麻辣烫的那种大圆锑锅。佐料就那几样,葱蒜,大头菜颗颗、海椒面、小米椒……粗放的摆设,要被有些人说不干净,但,我们小时候吃的就是这种!那时我妈也说“看到兮脏”。
铁篓在一汪滚沸的老火锅汤头七上八下,起锅就闻得到香。王姐不慌不忙,用筷子顺到佐料碗衔衔,过赶、过刨。心如明镜,动作大套。
你要吃饭,就自己端。王姐自认没有三头六臂:所以有时候他们说等得久,我说你等得到就等,等不到就走,我也不得挽留。
王姐说话直杠杠,但她有她的道理。
冒菜上桌,佐料已然堆砌成一座小山。火锅味只淡淡飘香,不妖不抢。
这碗并不算大,翻拌的时候,哪儿哪儿都是肉。和匀净之后,简直是一碗极其夯实的冒菜,一份两个人,一人下碗饭,刚刚够。
王姐说的“肉”涵盖的内容有点多,都是精心码制,吃得出来的新鲜:
肥肠内层的油抠得干干净净,还事先卤过;牛肉、郡肝都是码了底味的;黄喉白白净净,嚼起脆蹦蹦……
肉们沾染了汤底的香辣,原汁原味的基底上,又多一层被牛油浅浅浸润的醇厚浓香。就看到那个饭一口并作两口,两口并作三口。一会儿就见了底。
王姐冒的冒菜,没有厚得起旋旋的油,清爽适口。汤底有夯实的盐味镇守,再在辣味上层层叠叠做加法。至此,香味重新排列组合,一碗普普通通的冒菜,风味得以升华。
王姐显然不是搞化学的。她1999年开始卖这碗冒菜,这么多年,她那个舀盐巴的塑料瓢根儿一次能舀起多少颗调味,她清醒白醒,并且一如既往地坚持。
不管外头的冒菜风风雨雨来来回回变了多少种花样,王姐就这碗冒菜始终不变。我和朋友@淑华 刚一搭口,相互就给对方使了一个眼色:就是这个味道,放学了!
这一口冒菜,绝非好吃到原地升仙。但也就是这一口,让我想起小学五六年级某个下午的六七点。
那个时候,我和我们同学特别爱吃电信路附近的一家麻辣烫。我们都喊冒菜的嬢嬢喊:大嬢。
木板门后面架起的,就是大嬢的锑锅。大片土豆儿蘸了海椒面儿,一厘米宽窄的苕粉儿煮得软糯Q弹,米饭虽是撇米煮的,遇上这与火锅相似度极高的美味,也是一碗接一碗地添。
那二年辰我们吃的这种冒菜是没有荤的,全素。大嬢的冒菜好吃到哪种程度喃?就是吃完,大家都习惯性地要喊大嬢:舀碗汤。
那个时候,这些嬢些用来冒菜的汤底也没有那么大的油气,主打一个低成本。大嬢讲究,用的骨头汤。
煮了菜之后,用汤勺稍微一撇,舀上来的“原汤”,既有棒子骨的肉香,又有火锅的牛油香。再给你撒两颗味精盐巴,便是化这原食最好的原汤。
时间拨回2024年,眼前王姐这碗冒菜和当年吃的那碗极其相像。趁端饭的时候,我夸王姐能干,王姐一肚子苦水:每天工作十七八个小时,做吃的是见得到现钱,但也是辛苦得嘛!
王姐话不多,但她也愿意和熟客拉家常。开头的第一句永远都是:你是不是在成都做生意哇?
邻桌一个说普通话的外地人情绪非常稳定:不是,你这里好吃,所以我来。
便民干杂所在的这条街也是真的窄,遇上一个手艺生点儿的司机师傅,两个车就不容易错开。路边的车子有了点轻微擦挂,周围吃面、吃冒菜的人就围起了堆堆。
王姐忙得差不多,一边扫地一边嗔怪。一会儿,她端出冒菜,对到门前这堆人高喊:妹妹你看啥子热闹,你的冒菜好了!
那一桌,一个小伙子刚吃完。王姐又开始操心:你看你,饭吃完了电话也打完了。好多事忙不完嘛!
吃完结账:两个人,54元。
王姐这碗肉多多的冒菜真心不贵,味道不减当年。哦对,冒菜的碗都是用塑料袋套得巴巴适适的,这点和原先学校门口的冒菜、麻辣烫如出一辙。
你吃完,她把碗一捡,塑料袋一丢。拿起扫把把门前这半亩三分地扫得干干净净。抬头一看,又上新客,吃好多钱的?要不要肉?
成都资格的冒菜,我想我是找到了。
今日编辑 | 好久没吃冒菜的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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