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内战引爆点,蒋介石选了两个,除宣化店外还选定一个苏皖解放区,即苏北和淮北淮南地区。

华东陈毅属下有两个大解放区,一是山东、一是苏皖。苏皖解放区设华中军区于淮安,张鼎丞任司令,邓子恢任政委,另组成华中野战军,粟裕兼司令,谭震林任政委。华中战事实由粟裕统一指挥。

一九四六年五月,大体在刘峙完成对宣化店围歼部署的同一时间,汤恩伯、顾祝同在东线也完成了进攻苏皖解放区的部署。投入兵力共十一个整编师三十一个旅,二十七万人。作战方针是“由南向北,由西向东,逐步压缩,消灭华中共军,或逼其北撤山东。这就是说把陈毅南北呼应的两个解放区吃掉一个,尔后在山东决战会歼。根据这个方针首先打苏中。粟裕刚把江南部队撤到这里,正规军总共不过三万,为蒋军的四分之一。

蒋介石颇为乐观,预言:“三个星期足可收复苏北,再三个星期结束苏皖会战。”蒋介石这里说的苏北实指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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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派系林立,门户森严,影响了国民党军队在苏皖战役的表现

苏皖之战并未在五月份打响,一则宣化店那边不打响苏皖这边也须向后拖一拖。二则陈诚出任参谋总长,苏皖指挥官要做些调整。顾祝同调任陆军总司令,徐州绥靖公署主任由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接任。顾祝同、汤恩伯调京是蒋介石点名,后任薛岳、李默庵则是陈诚的人。

薛岳原系粤军将领,脾气很大,对蒋介石那点军事知识瞧不起,江西“剿共”,蒋介石瞎指挥,薛岳进言不纳,一气之下擅将部队拉走,蒋介石三天不知薛部去向,跳起脚骂娘,发誓要枪毙他,因陈诚力保得免,不久升其为“追剿前敌总指挥”。

抗战后又是陈诚推荐为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感知遇,一心拥护陈诚。陈诚得薛岳,为拉陇粤系,特别是在一批老资格的将领中树立形象自然获益非浅。李默庵,汀系,黄埔一期毕业,在陈诚第十一师任旅长,蒋冯阎中原大战,中央军一度失利,纷纷溃退而不能止,陈诚知难而进,下死命令要十一师顶住,李默庵得令横卧路上挡住溃退官兵,陈诚大为赏识,官运于是亨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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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默庵七月初才率领参谋长、参谋、副官、译电员等人由徐州来到无锡接任。一上来就吃了闭门羹,汤恩伯不见。原来汤恩伯不愿单单做京官,想把持第一绥靖区不放,自兼司令,未能如愿,很不高兴。第三天传过话来,推荐部属李元贞任参谋长。李默庵说这不是欺负人吗,哪有他人代选参谋长的。陈诚为搞平衡在南京点了头,汤恩伯回到无锡交接,但也只是交出关防,一应交接事宜全部由李元贞来办,说“情况他都熟悉”,拍拍屁股走了。

李默庵第三十二集团军司令部的全班人马来到无锡,在李元贞参谋长的领导下开始工作。李默庵怎么看怎么别扭,气不知从哪里出,说司令部设在无锡不好,下令将绥区机关搬到常州,待一切安顿得差不多了,战役发动的日期也通知下来了。

七月十三日,战役发动前两天,李默庵召集作战会议,对各师情况问得很细,八十三师师长李天霞爽快:“干吧,老拖着干吗,我那里没有问题,如果再拖下去或许拖出问题来。”有人附和说宣化店没打好,据说就是准备时间过长,反把官兵拖疲了拖老了,人的神经不能连续几十天老紧张着,稍一松懈,就被人家钻了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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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诸位有如此高昂的斗志,委座的预言定可由我们来变为现实。”李默庵很满意,但他毕竟新来乍到,情况摸不准,所以不想一下子全面铺开,“我们第一仗先把沿江之敌肃清,拿下黄桥、如皋、海安、李堡、角斜,西与泰县、扬州取齐,然后齐头并进向北扫荡。”

二、毛主席、陈毅、粟裕之间函电仍频,反复磋商一个问题:打还是走?

自从汤恩伯挥师过江,我党猜到敌将攻苏皖。

我党此刻压力很大,西边李先念六万人马有被吞掉的危险,东面虽说地域广阔有周旋余地,但兵力太弱,也太散,打起来怕是凶多吉少。但如果不打就走,走到哪里去?苏中打不得苏北就打得?苏皖打不得大家都退到山东就打得?面对装备精良机动迅速的强大敌军,越是聚拢到狭小地区越是被动。毛主席很想打一下,杀一杀敌军的骄狂之气。但是他远在延安对苏皖情况不熟,提不出打的办法,下不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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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裕当然看透了这种形势,他说:“仗是非打不可的了,南边走得脱北边也走不脱。苏中是我抗战老根据地,地形复杂,物产丰富,群众基础好,有苏皖、鲁南、豫皖、中原各方策应,条件是很好的。要打就在这里打,这里打不赢别处也难。”粟裕还说:“不打就退,益发长蒋军志气,今天退一步明天退一步,将一发不可收拾;打,就有取胜的可能。”

毛主席极为赞赏粟裕的积极进取精神,提出:“以自卫战争粉碎蒋介石进攻”的口号。“待敌人向我苏中苏北展开进攻时,我苏中苏北各部坚持内线作战,利用地利人和的有利条件,争取先打几个胜仗,击发敌人弱点,鲁南、豫鄂、豫北各部再相机加入战斗。”

怎样先打几个胜仗?敌军作势迟迟不攻,给粟裕以充裕的准备时间。宣化店突围成功,给解放军以极大鼓舞,粟裕因势利导提出:“敌众我寡、敌强我弱,等敌人攻到跟前再抵御就晚了。不能硬拼,只能巧取。”

七月十三日下午,李默庵在常州的作战会议还没散,栗裕集中兵力向秦兴、宣家堡奔袭。这里是李天霞整编八十三师的辖区,泰兴、宣家堡各驻一个团。李天霞回到泰州,战斗已经打响。李默庵忙问敌情,李天霞说:“‘敌驻我扰’嘛!还不是游击战的老一套,人马不多,请放心。”谁知是粟裕为麻痹对方,初时投入兵力不多,傍晚时分才以优势兵力发起总攻。李天霞感到情况不妙,但并未引起足够重视。结果两地泰兴、宣家堡当晚被攻破,五十六团只逃出团长刘光宇,五十七团只剩下一个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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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默庵怕粟裕声西击东,偷取南通,忙令向如皋开进的整编四十九师回防南通,各部暂先按兵不动,谁也不许盲目冒进。七月十六日得到确切情报,粟裕主力仍在宣泰地区。李默庵调动整编六十五师、二十五师、八十三师、六十九师各一部合击宣泰会师黄桥,命整四十九师乘机取如皋断绝东去之路。

李默庵的决心和部署都很快被解放军侦知。一听说要打仗,纷纷要求参军。“前方打仗,后方分田”“白天打仗,晚间分田”。黄百韬在作战会议上说:“论两军战力,灭苏北之敌毫无问题。问题是苏北赤化甚深,敌人情报灵通,行动自如,我军则每每有盲目作战之感,常予敌以集中兵力击我一点之机会,不得不慎。”

李默庵点头称善,但当晚就吃苦头。当国民党军各部向宣泰地区合拢,四十九师取如皋时,粟裕早已跳出圈外,其两个师突然出现于如皋以南二十里的鬼头街、田肚里,将四十九师师部及二十六旅七十九旅分别隔断,发动猛烈攻击,另以偏师列阵如皋黄桥之间。

激战一昼夜,师部和二十六旅被歼,仅七十九旅一个团突出重围。这一仗国民党军共损失一万余人,其中被俘六千,师长王铁汉被俘后化装逃脱。丢失火炮二百门,轻重机枪长短枪四千五百余挺(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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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开战仅仅五天,糊里糊涂打了两个被动仗,双方心理发生了微妙变化

蒋军内部积蓄已久的骄矜自满的情绪在往下沉,“三周收复苏北”“共军不堪一击”“游击战抗御不了美械装备的国军之进攻”种种论调被打上问号,作战部署和作战计划受到怀疑,官方中间流行起恐慌症,时刻担心遭到意外袭击。

我军的情况相反。“在苏中坚持内线作战”“以自卫战争粉碎蒋介石的进攻”,开头只是一种愿望,虽有牺牲的决心并无致胜的把握。两仗打下来,从庞然大物身上看出破绽,打到弱点,证明日寇可以战胜,蒋介石同样可以战胜。官兵和民众经受住了考验,战斗激情更高,“一切为了前线”的口号叫得更响了。

粟裕非常重视初战胜利,及时总结出坚持自卫战争的五条:①攻击的突然性;②大踏步前进,大踏步后退;③集中兵力打击薄弱环节,打击一个方向;④打运动战,打歼灭战;⑤舍得放弃己占有的城镇。

粟裕并不满足于周旋应付,提出要创造一个利于打运动战的战场。毛主席特电嘉奖:“苏中的胜利证明一条真理。蒋介石很强大但是可以打败。希望你们再在苏中打一两个胜仗,再坚持一个时期(原先是打一两个胜仗就转入外线),使苏中蒋军完全转入守势,这对全局有极大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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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军心理上的这种微妙变化,看不见,摸不着,却有巨大影响。接下来就发生了更使李默庵难堪的海安之战。

两战之后,粟裕立刻将两个师拉到海安东北地区休整。转移神速,李默庵没有拿准其去向,以为一师在如皋六师在海安,决定先打如皋后打海安。七月二十三日,李默庵向如皋发重兵,以四个旅切断如(皋)海(安)线,调七个旅分进合击,炮火连天地掩到跟前才发觉是座空城。如皋是空的,海安必是实的,几路谍报都说海安东北有敌主力整补。

李天霞建议将十一个旅全部开海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定苏中,“粟裕拉来拉去就那么几个兵。”李天霞这个人粗犷简单,首战吃亏就亏在他轻敌粗心上,所以李默庵不以为然,主张持重。如皋扑空军有怨言,也须休整一下。待确实搞清粟裕在海安,兵力调整就绪,己是七月二十九日。

李默庵把十一个旅摆成正面十里纵深二十里的锥形阵,由西南方向向海安挺进,空中有飞机配合,另有保安团队在海安东北游动,准备截击。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打击溃战架势。李默庵想一路扫荡过去,将如皋海安以南地区肃清,将战线与西边泰州扬州取齐,然后全面北进。这既是战前的计划,也是转变态势的一个时机,对上好交代,对下可鼓舞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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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默庵张开大网向海安拉过去,粟裕率主力向东南的掘港方向开过来,只留下第七纵队守海安。

他认破李默庵怕被分割袭击的心理弱点,以大胆对慎重。第七纵队只有三个团,相当一个旅,以一个团守城以两个团在城外筑三条防线以待,另以第一军分区部队在蒋军后方活动,破坏交通线和通信线路,迷惑李默庵。

整编第六十五师打头阵,解放军依据工事拼死抗击。拿下第一道防线,六十五师师长发觉不是敌主力,建议各旅一拥而上。但主力在哪里呢?空军侦察“未发现”,汇总各方情报既未北上亦未南下,令人犹豫难决。李默庵抱定不打糊涂仗不吃哑巴亏,坚持稳扎稳打。三道防线拿下来足足花了四天时间。八月三日下午李默庵下令攻城,城防工事经不起飞机大炮轰炸,多处被突破,第七纵队借突然下起的大雨掩护四面奔突而去,海安之战,粟裕成功地以三千兵力抗击国民党军队五万兵力,以二百人代价杀伤敌军三千人

四、 苏中之战长了我军志气,杀了国民党军队的威风

李默庵占领如皋、海安和海安以东之李堡。陈诚表示“这是一个很成功的扫荡战,苏中局面将大改观”。李默庵自己并不乐观,没有抓住粟裕主力,吃不透他们是长期在苏中这样纠缠下去还是准备弃地北去?放弃如皋不守海安想要北去,但北边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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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来想去,还是按照原计划先肃清而后北进,在肃清和北进中寻敌主力决战。遂派整编二十五师、八十三师各回原防,以半个月为期肃清本地区解放军,然后向北齐头并进。这时粟裕主力隐蔽在海安掘港间之拼茶地区,乘蒋军六十五师一O五旅和新七旅在李堡、角斜交接之际,一夜之间将一O五旅旅长金亚安新七旅副旅长田云从以下八千余官兵毙伤俘虏。

继李堡、角斜战后,粟裕又连续打了三仗——丁堰、林梓之战,邵伯之战,如皋、黄桥之战,从东打到西,又从西打到南。从七月十三日到八月二十七日,四十六天打了七仗,粟裕全胜,以一万六千伤亡代价打掉蒋军六个旅三个交警大队五万三千多人。缴获不同口径火炮一四八门,轻重机枪一千三百余挺,长短枪一万三千支。奔袭战、攻城战、运动防御战、阵地防御战、预期遭遇战各种战法都成功地运用上了。

苏中之战长了我军志气,杀了国民党军队的威风。延安大声叫好,南京一片抱怨。

国民党苏皖作战计划是以第一绥靖区为主,徐州和第五军从北西两个方向策应配合。苏中打响之后,津浦线上第五军和整编第七十四师曾突进淮南解放区,对华中解放区构成极大威胁。延安一度打算放弃苏中让粟裕收缩兵力急救淮南,后因苏中连连取胜,又改变主意,不是调兵救火,而是采取积极进攻态势牵制蒋军,打乱蒋军计划和步骤。命令粟裕继续在苏中扩大战果,命令陈毅,宋时轮指挥山东野战军出鲁南,使第五军有后顾之优,命令刘伯承、邓小平发起陇海战役,使徐蚌一线和徐海一线蒋军不能放胆向苏北挺进。此刻,李先念已突出重围。遂使中原、山东、苏皖之解放军在极端被动境地中稳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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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在庐山召集作战检讨会议。白崇禧这个挂名军事首脑心有不满,语言尖刻:“我不明白宣化店那边的仗是怎么打的。委员长的手令是:一不准逃窜,二不准潜伏,一个也勿要漏网。本人以委员长的要求一点也不过分,是有充分依据的,试想,宜化店地区已经被我军压缩到方圆不足一百里的范围内,国军精锐三十万,不要说打,就是排成方阵横竖走一趟也把它踏平了。可结果如何呢?对外可瞎吹一气,我们自己可不能心中无数。”往日,白崇禧话这么酸,准有人顶过去,然而今天没有。

汤恩伯心里也不痛快,本想在苏中露一手,来个初战大捷,推动战局顺利展开,立个头功,弄个方面统帅当一当,没想到临战前夕换将,坏了自己的如意算盘,如硬在咽喉,也要吐出来让一些人心里明白:“苏中一个半月之间打了七仗,如果说头一两场战斗遭敌暗算打了被动仗,还好理解,胜败无常嘛。但是七场战斗场场遭暗算,场场被动就不好理解了。应该好好检讨,总结经验教训,不然各战场都优而不优,甚至都以优势败给劣势,仗可就不好打了。”

蒋介石发话:“苏中的仗本来就不好打,苏中、苏北、淮南、北鲁、西南都是连着的,地方很大,互相策应,看来苏中地方不大实则是东海罗珠,十几万人在东海里撒网漏洞怎能没有,加之思想麻痹,被钻了空子。李默庵是很会打仗的嘛,何以会如此被动?应该检讨出原因,以利再战。”大家明白蒋有意保护刘峙、李默庵,便不再争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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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诚自发迹以来,受到的恭维和受到的攻击一样多,他的态度是置之不顾我行我素,开会时不论他人有多少意见,只管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战争刚刚开头,序幕,现在急忙论胜负,为时尚早。李先念残部四散逃窜了,粟裕打了七战之后即率其主力向苏北转移,究竟是谁胜了?如果一定要论胜负,我说是国军胜了,不是共军胜了,问题是打得不够理想。”

四座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