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初时，惠英红作为走秀嘉宾在中国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登上T台，被同台的艺人当场赞道：“走在天桥上型到爆！”这感叹绝非吹捧，如果不是每次出场都令人惊艳，这些年又怎么会从时装到珠宝，从潮服到运动衣，各种品牌都盛情邀请这位前辈艺人镇场自己的时尚秀，毕竟戏剧里的英姿飒爽没那么容易能复制到伸展台上，甚至是完全相反的演绎方式——这个观点是惠英红特地跟我们分享的：“表达方式是完全不一样的。拍戏一定要把感情放出来，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要塑造出属于戏里的人物状态，但是在T台上你要最大限度地避免这些有形的表演——眼神视线太高或太低都会不好看，表情动作太大或太晃都会造成和服装、珠宝去‘抢’，那样就不能演绎出时尚设计的主题，所以你看到那些模特们大部分时候都是酷酷的，但不是只有酷就能演好，这也是一门技巧。”
这些年的秀场和时尚拍摄不但给惠英红带来很多理论心得，更是她在戏剧之外的另一个兴奋点，她把拍戏时追求完美结果的热情带到了时尚圈的工作中。“我一向都很喜欢看fashion秀，模特们用猫的步伐走秀，在我看来那也是一种表演艺术。每次有T台的工作找到我时，我都会提前反复地看要穿的衣服，穿不同种类的衣服走的步是不一样的，要在心里琢磨一下，我会事先在家里做个练习，要做就做到最好。”走秀嘉宾在伸展台上只是几分钟的表演，但对于惠英红来说，和几个小时的电影作品付出的认真是同等的。虽然T台上是一种“反向表演”，却仍被她走出了“大女主”的步伐形象。
如果从14岁那年第一次试镜开始算，惠英红拍戏已将近50年，此时却有着初出茅庐时的朝气蓬勃，仿佛每天叫醒她的不是闹钟，而是对今天会遇到什么新鲜人和事的好奇心。“我也很享受秀场的那种氛围，出场后大家看到我之后那种即时的反应，让人觉得很幸福。因为拍电影或剧起码隔个半年才看到反馈，而这种T台是非常直接的，好与不好马上会知道。”她对与观众交流的渴望，完全没有因为常年重复的工作流程而减退。
惠英红拍戏的密度很高，如果说每半年就能收获一次上映反馈，已经算是平均之后的保守形容。今年《灿烂的她》和《水饺皇后》中的故事都和生活中她自己的经历有着微妙的重叠。“我小时候和水饺皇后臧女士经常见面，我那时就在湾仔一带活动，晚上收工就去臧姑娘那里吃水饺。后来她女儿见到我也跟我说，她妈妈经常跟她提起我，我们都是山东人。我接《水饺皇后》有部分原因是因为小时候的情怀，那个年代是我最苦也最快乐的时代，我拍过很多年代戏，但唯独70年代的香港是个空白。这次我也和马丽讲了很多那个年代穷人在湾仔的居住气氛和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因为我自己家就是那样的。”
过去的生活经历给了惠英红深厚而庞大的表演“素材库”，但多年来密集的拍摄与输出会不会令她枯竭？“这个问题我只能说，我不会枯竭。因为每一天的生活都是新鲜的，每一天都会积累到新东西。而且我还喜欢看书，看书会吸收到很多新想法。如果你是一个演员，那么你会养成一个习惯：平时看事物会看得很深入。你的心里会有另一个自我，成为一个‘观察者’，这样我演的每一个角色，我在现实生活里都见过。”惠英红的生活素材之所以会取之不尽且仍在持续生长，正是源于她的自律，即使有的工作安排是5点30分一早出工，她也会4点30分就起床，喝咖啡让自己苏醒，然后收看新闻，这是她“激活今天”的仪式。“社会有那么多人，每天都发生那么多事，怎么会没有素材呢。”惠英红轻快的语气举重若轻地隐掉了在这个行业里常常遭遇的瓶颈与压力，没有人看到她在背后是怎样自我疗愈的，反而常常看到她在社交媒体上兴奋而活泼地和各行业的年轻人隔空对答，随时随地输出新观点和正能量。
虽然有时围绕在惠英红身边的“跨代友谊”是被娱乐行业营销的线上话题，但喧嚣背后，她的年轻朋友们都是真情实感地接受她的包容与关照。这些年的戏里，无论是母女、婆媳还是祖孙，抑或师生之间的故事，惠英红参演的代际关系题材作品很多，公众自然会期待看到她本人在生活中和年轻人在一起时开明前卫的态度——事实上，她也从未让人们失望。朋友们对惠英红的评价是“很会照顾人”，多次获得“影后”头衔的她在很多工作场合里都会被年轻艺人们看做必须尊敬的大前辈，她会感知周围人这样的情绪，主动打破壁垒。
“很多和我合作的年轻孩子，他们都比较怕老演员，他们心里有这个压力时我就能感受到，所以通常在开工第一天我就会主动跟他们聊天，让他们觉得我没那么老、没那么凶，我不会吃人，哈哈哈。其实主要是为了拍戏的效果，大部分戏都不是一个人完成的，只有大家的状态都好了，所有人稳定在一个水平，戏才会好。”也许早已分不清到底是为了照顾人还是照顾戏，戏里戏外的“代际关系”中蕴藏了潜移默化的技艺传承和情感提升。
惠英红在她硬核的人生里一直保持清醒、坚守勤勉，是以总能在客观上收获“最好的安排”——她的人生为她的角色提供素材，她的工作为生活增加新鲜享受，两者交互成了良性循环，互相滋养缓缓向上。就算人生起伏，时明时暗，但无论身边环绕的是光还是影，她都能享用这光影里的每一刻、每一帧。
惠英红：每个人都应该受到关注和尊重，就算是再不满意，我都不会直接伤害到对方的自尊或感情。但一般我不会忍住，可能会拐着弯去主动跟他们讲，希望他们能少走一点冤枉路。如果对方觉得“你太多事了”，我也无所谓，如果他接受了，这不是一件好事吗，多一件比少一件好。
惠英红：因为这个朋友是和我感情很深厚的，而我自己调制的香薰是独一无二的。我以前因为要缓解自己的忧郁症报过香港中文大学心理治疗师（其中有香薰的课程）的文凭课，也考了执照。我知道每种香味在每个人那里的嗅觉表现是不同的，因为香味会和不同人的体温、皮脂相结合，成为那个人的专属，我用这个做礼物，对于收礼的人来说，可以看到我眼里的她是怎样的。那个视频发出来之后，很多人问我那家店在哪里，大家都很想去尝试。
惠英红：和性格有关的书，还有一本是讲说话技巧的，我觉得这很重要。我希望能通过看对方说话，去了解对方的性格，从他的性格里面去找到和他建立关系最好的方式。这对演员对手之间的沟通工作，还有生活里的人际交往，都有用。
惠英红：我拍了40多年戏，对剧本也好，对故事也好，实在是看很多了，已经有点“疲”了，有时候会有一种麻木，不像你们那么容易被打动了。可是如果那个剧本拿过来，我看到三分之一时能被触动，能从中看到很多画面时，我就会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剧本，我都是用自己脑子里的画面去读剧本的。应该要坦白的是，以前为了生活，可能不会对故事有太多要求。但现在我有条件去挑剧本，不想让烂剧本去破坏我的成绩表。而且，一旦我看到好剧本，我会用我最大的诚意去和导演谈，去争取这个角色。
惠英红：是演技方面。每个观众看东西的情绪不一样，可能和他本人的具体情况，比如家庭环境或是工作遭遇有关。还有喜好也不一样，有的观众喜欢夸张一点的表演，有的喜欢正常一点更接近生活中真人的。而且我本人的喜好也可能会和部分观众不一样。所以我可以期待从他们的评价中获得夸奖或惊喜，但是不会期待大众的一致肯定。
惠英红：除了那些还没官宣的，最值得说的就是和张宥浩一起拍的《数到三》了，我觉得我能遇到这么好的剧本真是太幸运了。但这个戏也是我拍戏40多年，没试过吃这么多苦的。我在里面演一个舞蹈老师，没进组之前要练习国标，肋骨和脚趾都受伤了，骨头裂了很多次。但是跳舞时、有大的感情戏时你都会不由自主地做大动作，情绪激动时就会用力。有好几场戏拍完之后，所有演员都在为我拍手鼓掌，但我自己走到一个角落哭完之后才出来道谢。太苦了，但是那个剧本太好了，带动我对感情的表演层次又提高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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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撰文：李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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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拍摄、剪辑：张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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