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意大利作家埃莱娜·费兰特系列小说“那不勒斯四部曲”改编的剧集《我的天才女友》第四季正在热播。2011年至2014年,埃莱娜·费兰特以每年一本的频率出版《我的天才女友》《新名字的故事》《离开的,留下的》和《失踪的孩子》这四部情节相关的小说,被称为“那不勒斯四部曲”。它们以史诗般的体例,描述了两个在那不勒斯穷困社区出生的女孩(莱农和莉拉)持续半个世纪的友谊。“那不勒斯四部曲”在世界范围内掀起了“费兰特热”,千万读者为书中对女性友谊极度真实、尖锐、毫不粉饰的描述所打动。“我的天才女友”成为一种比喻,读者们用它指代自己生命中那些有过深刻羁绊的伙伴。许多评论家认为费兰特写出了女性史诗,找到了女性讲述的语言,揭示出历史上一直没有接纳女性的真相。

新书《页边和听写》收录了埃莱娜·费兰特于“新冠疫情”期间四场由他人朗诵的特殊演讲。她从自身的阅读写作史中提炼出“说出事情的原本”“我们所需的巫术”“必要的另一人”等关键主题,并通过阐释影响自己的作家,勾连起自身写作过程和经典作品的联系。尽管费兰特的真实身份至今是谜,但这些分享清晰地展示出其写作理念的形成与变化。

以下内容选自《页边和听写》第二章“蓝宝石”,较原文有删节,文中小标题为编者所加,非原文所有。已获得出版社授权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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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边和听写》, [意] 埃莱娜·费兰特 著,陈英 译,99读书人|人民文学出版社,2024年8月。

我的写作原则:说出事情的原本

我在一本保留至今笔记本上写道:写作的人的任务,是把自己给别人或别人给自己的冲击写下来。为了强调这一点,我引用了德尼·狄德罗的《宿命论者雅各和他的主人》里的一句话:说出事情的原本。但那时我根本就没读过这本书,这是我很喜欢的一位女老师引用的一句话,也是她给我的建议。

我从小就对真实发生的事情充满热情,总想把那些事准确描写、描述、记载下来,必要时也会选择闭口不谈。我无法控制自己,总想着冲向这个世界、其他人,把发生的事情讲述出来。

我想,所有偶然地催生一个故事的东西,都在故事之外冲击着我们。我们也会扑向这些事情,陷入其中,变得迷乱。我们体内除了脆弱的器官,别无其他。我们说的“内心生活”其实是头脑的持续波动,那些闪烁的东西想要呈现出来,成为具体的声音和文字。

我环顾四周,充满期待,那时对我而言,写作主要是视觉性的:颤动的黄叶、咖啡壶亮闪闪的金属部件,母亲无名指上,蓝宝石戒指发出天蓝色光芒,几个在庭院里争吵的妹妹。我想变成一面镜子,把那些浮光掠影的碎片前后联系起来,镶嵌在一起,故事就诞生了。这对于我来说再自然不过了,我一直都这么写作。

但那个时期过去了,一切变得复杂起来。我不再安于现状,开始问自己:为什么是这样,而不是那样?这样行得通行不通。在短短几年时间里,我感觉自己已经不会写作了。我写的任何东西都无法和我喜欢的书媲美,也许是因为无知?缺乏经验?

或者是因为我是女人,有点矫揉造作?要么就是我很笨,没有天赋?我写下的任何东西都死气沉沉:房间、窗子、社会、好人、坏人,人物的衣服、表情、想法,还有那些物件,即使拿在手里也了无生气。还有声音,我居住的城市的方言,在写作中让我很不适,一旦写下来就和真实的方言相去甚远。我努力写出优美的文字,方言夹杂其中,感觉很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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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才女友》第四季(L'amica geniale Season 4,2024)剧照。

从青少年起我就顽强地追求“真实”,后来却证明我在这个方面无能为力。我无法精确还原现实,甚至没法讲清楚事情是什么样的。我尝试写作想象出来的故事,以为这样会简单一些,后来也放弃了,尝试转向新先锋主义。但我还是需要基于那些真切发生在我或其他人身上的事,这种需求很强烈。

我以认识的人为原型,塑造了一些人物,我描写他们的动作和说话方式,就好像我看到、听到的样子。我会描写风景、光线的变化。我会忠实描述不同的社会阶层,呈现迥异的经济、文化环境。尽管很讨厌方言,但我还是在写作中给方言留了一席之地。总而言之,我记下了一页页的笔记,都来自真实经历,但我得到的只有挫败感。

在这时,就像经常会发生的那样,我在读书时偶然遇到了一本对我很有用的书,那就是《宿命论者雅各和他的主人》,我把这本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但关于这本书,我不想说它有多么重要,那要从劳伦斯·斯特恩的《项狄传》谈起。这两本书都说明了这一点:讲述一个故事很难,但越难会让人越想去讲。

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尽自己所能写出事情的真相。我不再像之前那样苛求自己,后来我觉得,我写了一本还不赖的书,这让我产生了把它寄给出版社的想法——这对我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事。我还想附上一封信,详细解释一下我是怎么想到要写这部作品的,是基于什么人、哪些真实发生的事。

我真的动笔写了那封信,写了很多页。一开始,似乎一切都很清楚。我提到了围绕着真实事件,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小说中的故事逐渐形成。我写了一些真实的人和地点,经过筛选和扩充,一点点变成了故事中的人物,还有事情发生的背景。我还提到了自己遵循的传统,对我有启发的小说:它们有时是帮助我塑造一个人物,有时是让我布置一个个情景,甚至是设计一个动作。最后,我会分析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变形,变得残缺不全,但我也为之辩护,因为这无法避免,我会进行分析,把这当成一种必要的媒介。

但我越是沉浸于这些材料之中,文字所表达的真相就越来越复杂。因为这里有很多我、我、我。我有放大缺点、回避优点的倾向,有时正好相反。尤其是,在那本书中,我隐约看见(我觉得这是第一次看到)一些模糊的东西浮现,但写下来会让我很痛苦,因此我没有把它们写出来。我渐渐变得语无伦次,最后只能停下笔。

我并不是想说,我凌乱的写作在那一刻突然找到了突破口。在那之后很多年,我又读了很多重要的东西,也写了些不尽人意的东西。在此我想鼓起勇气说,如果我在写作上有一些小小的发现,那是因为我遵循了一个不太严谨的写作原则(尽可能说出事情的原本),还有那封写给出版社的自省的信。

我举几个例子:

第一个小发现。在那之前,我一直用第三人称写作。那封信我用的第一人称,真是越写越语无伦次,但同时我也越投入,我觉得这是可以尝试的方式。

第二个小发现。我意识到,在成为文学现实的过程中,现实无法避免会沦为一系列丰富的表达技巧。如果这些技巧运用得好,会让读者产生这样的感觉:书中讲述的故事就是真实发生的,具有社会学、政治学、心理学、伦理学等内涵。总之,讲述的并不是事实真相,那只是一些迷惑人的手法。为了达到真实的效果,应该假装没人写过或讲过的“真实”就在那里,“真实”得到了完美呈现,让人忘记了文字符号。

第三个小发现。每个叙事都会有一位男性或女性叙述者。故事中,无论他们是隐匿自我,还是间接表达自我,或伪装成第一人称叙述者,或直接以整个文学创作的作者出现,在作品封面署名,因为本性、构造不同,他们只能是现实中的一个“碎片”。

第四个小发现。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我从追求绝对现实主义,变成了持怀疑态度的现实主义者。现在可以说,只有当我也是外界的一部分在讲述自己时,我才能讲述外界。

第五个小发现。在文学写作中,永远不可能把碎片的旋涡,强行规整在语法和句法的框架下,正是这些“碎片”构成了真实。

在试错中不断向前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至今,我写作出版的书,都是在这些信念的支撑下完成的。三十多年前,我就告诫自己:执着于讲述出事情的原本,可能会让人束手束脚,因为无数的失败和偶尔的成功,可能会让我变得又聋又哑,变得虚无,因此我只能尽我所能去讲述。至于结果,谁知道呢,也许我运气比较好,会讲出事情的原本。我在不断尝试和错误中一步步向前。

起初,我只是不想让执着于写作的双手劳而无获,但后来我越来越投入:我塑造了一个第一人称的叙述者,在与世界偶然的互动中,她非常激动,她辛苦建立起来的自我也在不断变形,她遭受的伤痕、损害,她的焦虑激发了一些始料未及的可能。当她以这种方式经历一个越来越难以掌控的故事时,这或许已经不是故事,而是一团乱麻,不仅“讲述者”,包括作者本人,在写作的过程中都被卷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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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暗处的女儿》(The Lost Daughter,2021)剧照。

在《烦人的爱》《被遗弃的日子》和《暗处的女儿》中,我的态度变得缓和,不再坚持讲述“外部”的情况。有一种特定的讲述姿态,我从来没表露出来,我的任务是在现实主义文学的长卷中写出真实的故事。我从文学宝库中汲取了所需的东西,并没有区分高低俗雅。我不是讲述的声音,我转向了女性第一人称写作,在写作过程中,我会讲述在某些特定的条件下确实会发生偏离,始料不及的颠簸、冲击,都会使她依存的稳固棋盘陷入危机。

我想象,(书中的主人公)黛莉亚、奥尔加、勒达是用第一人称在讲述,在读者眼中,是她们在写作,这一点对我来说很重要。这让我可以想象(我要特意强调“想象”这个动词)那个写作的“我”,并不是一个在履行各项其他职责,同时也在搞文学的女人,而是一个纯粹的文学创作者,这个作者在创作黛莉亚、奥尔加、勒达的文字的同时,也塑造了自己。

我觉得,这是在划定“自由”的界限,在这个范围内我可以尽情施展,不必自我审查,展示出才能和无能,缺点和优点,无法愈合或缝合的伤口,幽暗的情感和情绪。不仅如此:我觉得可以让这种双重写作带来成果。因此我尝试过协调两种写作,运用那种顺从的笔法,推动伪现实主义缓慢前行,那种最狂野的文字,用它的虚构来粉碎之前的虚构。

在这三本书中,我都是用一种严密、紧扣主题的方式开场,构建起一个世界,每个“脚手架”都在正确的地方。那是一座坚固的笼子,是我用必要的真实效果构建起来的,我隐秘地运用了古今的神话,也采用了我从阅读中获取的东西。

后来,一种混乱的写作降临了(至少我很在意这一点,我希望这种写作降临),这种分崩离析的写作,会产生很多“矛盾修辞”:美丽的丑恶,丑恶的美,会掀起矛盾与不和谐。这种写作会把过去带入现在,又将现在带入过去,混淆母亲和女儿的身体,颠覆既定角色,把女性的痛苦怨毒转变成一种真正的毒药,会卷入动物,把动物和人混合在一起,会杀死那些动物,会让一道普通的门忽然打不开,又莫名其妙可以打开,会让树木、蝉、涌动的大海、别针、娃娃和沙虫和充满威胁,带来痛苦、致命的威胁或者救赎。

这两种写作都是我的,黛莉亚、奥尔加、勒达单独的写作也都属于我。我描绘人、时间、空间,但使用的语言都来自人物、空间、时间本身,就像造物者与造物,各种形状用一种让人眩晕的方式混合在一起。

总之,这种写作是虚构故事中,黛莉亚、奥尔加和勒达随机讲述的结果;也是作者“我”——一个永远不会完成的虚构,被多年的阅读塑造,充满写作的狂热——有意虚构让写作变得凌乱的结果。我可以说,我就是她们的自传,正如她们也是我的自传。

在写作中,我拒绝保持距离。如果她们零距离审视自己的伤口,那我就零距离呈现她们的痛苦。我——作者,已经融入了她们的体验中,像她们一样孤立无援,我会避免自己从真正见证事情真相的外部的局外人视角去写作。

在《烦人的爱》和《被遗弃的日子》中,那种自我封闭是一种写作的选择。比如,我和黛莉亚都不知道,她母亲在沙滩上经历了什么;我和奥尔加都不知道,公寓门为什么忽然坏了,又突然可以打开。我可以像黛莉亚和奥尔加一样做出假设,也和她们一样满足于这种假设,因为我们都无法验证真伪。

最极端的、精心设计的处境是在《暗处的女儿》中。故事中,勒达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她偷了那只娃娃,自始至终她都无法解释自己这个行为的意义。我——埃莱娜·费兰特,我构思了我的小说还有她的讲述,营造了一种极端的情况,就是让我们两人的讲述陷入孤立,到达一个无法回头的点。

《我的天才女友》的灵感来源

有几年,我都觉得《暗处的女儿》是我最后的作品,或者是出版的最后一本书。我年轻时对绝对现实主义的狂热追求已经消退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只剩下对真相的追求。我拒绝夹杂着方言的自然主义纪实文学,拒绝华丽的美文写作,拒绝那些永远抬着头、斗志昂扬的女英雄。

我小说中的女人,我觉得是用一种真实的方式讲述她们,讲述自己,最后的结果是,她们都陷入了一种唯我论中,但我依然坚持这一点。我看到,作为作者,要不是这样,只能让故事变得不真实。如果没有别人的推动,就很难讲故事,这条老规矩一直很稳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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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才女友》第四季(L'amica geniale Season 4,2024)剧照。

后来,很偶然的情况下,我重读了菲尔特瑞奈利出版社(Feltrinelli)的一本书:《你看着我,讲述我》(Tuche mi guardi, tuche mi racconti),作者是阿德里亚娜·卡瓦列罗(Adriana Cavarero)。

我发现她引用了凯伦·布里克森的《走出非洲》,还有小说中与鹳有关的寓言。激发我灵感的是一章的标题:《必要的另一个女人》(L’altra necessaria),这一章记录了与汉娜·阿伦特的一段详细对话,主题与自恋有关,最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必要的另一人……就是一个具体的存在,是另一个人,脆弱、不可替代,也无法判断。

我记得这段话让我很震撼。我觉得,“必要的另一人”也许就是我所需要的,这样可以让我在延续前三本书的主题的同时也所有突破。

但我想要从头说起,卡瓦列罗在写作中参考了很多作品,也借鉴了重要的意大利女性主义著作《别以为你有权利》(Nen Credere di avere dei diritti),这本书由米兰女性书店出版。

她从中摘录了一个关于女性友谊的小故事: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工会斗争为工人获取了一项权益,为没完成学业的男女工人开设为期三年的课程。艾米莉亚和阿玛利亚就是在这个背景下认识的。阿玛利亚是个天生的讲故事高手,开始她觉得艾米莉亚很无聊,一直在讲同样的故事。但后来她们要相互阅读课上的练习,阿玛利亚开始对艾米莉亚、对她写的文字产生了兴趣。艾米莉亚很欣赏阿玛利亚的才能,甚至流下了羡慕的眼泪。因此阿玛利亚决定写下艾米莉亚的生活经历,并把写出来的文字送给她。这份礼物让艾米莉亚很感动,她一直都随身带在包里。

很多年前我就读过《别以为你有权利》,但我并没有注意到艾米莉亚和阿玛利亚。卡瓦列罗却将书中短短两页里这两个有些单薄的女性人物提取出来,用充满智慧和明锐笔触谈论她们。她指出了“女性友谊的叙述特点”。她说:“两种自述交叉起来,同时也能产生相互写传记的效果。”她写道:“这很有效……这是一种互动机制,每个女人可以讲述的事会成为自述,对方会从中得知一个故事,会讲给别人听,当然会再讲给故事的主人公听。”她总结道:“简单来说,我把我的故事讲给你,为的是你讲给我。”

我看到这里很振奋,这对我来说简直太有用了,我正要写一部长篇,里面有两个女人——一对好朋友,她们的人生交织在一起,但不像艾米莉亚和阿玛利亚的故事那么有建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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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才女友》第四季(L'amica geniale Season 4,2024)剧照。

我重新拿起了《别以为你有权利》。这本书中关于艾米莉亚和阿玛利亚的那几页,对我当时正在构思的小说启发很大,我发现了卡瓦雷罗没有直接引用的一段话,它激发了我的想象力。阿玛利亚,那位出色的讲述者,有一次谈到艾米莉亚时说:“那个女人真的知道事情是什么样的,她写的句子都很零散,但真实而深刻。”(罗森伯格与塞利尔出版社,1987年)。我马上喜欢上了那些字眼:“真的”,“真实而深刻”。

卡瓦雷罗写道:“我们不知道,艾米莉亚放在包里的那几页备受珍爱的纸上写了什么。”但她既不为失去阿玛利亚的文字感到遗憾,也不为艾米莉亚的零散的句子丢失感到惋惜,这些片段被她称为“书写自传的笨拙尝试”。理由很充分:卡瓦雷罗的分析,倾向于强调讲述两个女人之间的友谊产生的积极作用,而不是处理两种文本之间的动态关系。

但我对失去那些文本感到很惋惜,我觉得那些文字与我作为写作者遇到的问题很接近,因为我很清楚什么是勤奋的写作,什么是突破边界的写作。我幻想着,如果我能拿到阿玛利亚的作品,就能在其中辨别出艾米莉亚写的真实而深刻的句子。我几乎可以肯定,莱农莉拉的写作故事,灵感就来自这些想象。

实际上,对我来说,读到阿玛利亚表达钦佩之情的话,她朋友的“零散的句子”很快就变成了“真正的写作”,一种发自内心的写作(但丁会这样表达:那些文字几乎是自己倾泻出来的),会落在某个笔记本的红色横线之间。简而言之,我想象阿玛利亚通过杰出的写作才能,把艾米莉亚残缺的文字整合在一起,而艾米莉亚——“必要的另一个人”对此很满意。

这里我要说的是,卡瓦雷罗没有把这个评价用在艾米莉亚身上,而是用在了爱丽丝·托克拉斯(Alice B. Toklas)身上,这个人的自传(注意是自传,而不是传记)是格特鲁德·斯坦因(Gertrude Stein)写的。我为我的长篇小说打草稿时,重读了《爱丽丝·托克拉斯自传》,正是阿德里安娜·卡瓦雷罗写的那几页文字促使我重读了它。正是这些话,让我重新审视这本书。以下:

这本书是自传和传记的重叠……格特鲁德通过她的朋友、同居者、情人爱丽丝之口,来讲述自己的生活……格特鲁德·斯坦因带着强烈的自恋,通过交织的故事,成功写出了一部文学作品,她在里面闪闪发光,而爱丽丝就像观察她,讲述她的故事的另一个女人……

也许正是从这里开始,莱农和莉拉之间的关系,她们的写作之间的关系,对我来说变得更加清晰。也许正是基于这一点,我开始觉得可以摆脱奥尔加、黛莉亚、勒达了,尤其是,我要致力于塑造一个必要的“他者”,讲述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她们彼此融合,但又不能完全相容。

我最后想强调一件事。让我觉得神奇的是:一个女人——封面上署名的女人,她通过“必要的另一个人”之口,大胆地把自己说成是天才,并和两个男性比肩,还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如此厚颜的行为让我觉得有些好笑,甚至有些可爱。我不敢百分之百确定,但我想正是在那一刻开始,我决定把已经用了一段时间的标题《必要的朋友》改为了《我的天才女友》。

原文作者/[意] 埃莱娜·费兰特

摘编/荷花

编辑/王菡

导语校对/柳宝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