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打来电话,时间显示晚上八点:“看一下群,约个时间一起吃个饭呗。”向南熏笑了笑,近年她养成了非必要不看手机的习惯,所以有事总是需要别人提醒她才打开手机。

一年前,向南熏眼睛突然不明原因地剧烈酸痛,去医院检查了也没啥大毛病,但把她吓坏了。她其实一直觉得她和很多年轻人一样被手机捆绑,很多次她百无聊赖地翻看手机那些没有营养的信息,看着看着其实很怕眼睛突然就看不见了,因为手机总是让她的眼睛不堪重负。

如果不是那一次眼睛剧烈的反应让她产生了眼睛或将失明的恐惧,她可能依然摆脱不了手机带给她的困扰。所以她很感谢那一次眼睛突然出现的痛楚,也想明白了人生其实很多附庸的事情都可以放弃,比如手机,比如网络,人生本就应该简洁。

南熏打开手机上的朋友群,这是专属于她们好友四人的群,多用来调和聚会的时间。大家七嘴八舌地在群里讨论,陈飘要考研,最近这段时间都没有空。于是赵玲、曾溢美和南熏三人约了时间一起吃饭,时间就仓促地定在明天中午。

明天我要上班,南熏心想,觉得这个时间点不太完美,但朋友一起吃饭终归是感到开心的。洗漱完之后南熏就早早地上床睡觉了。

杜绝了手机之后,南熏的时间突然多了起来,以前她总是要仓促地上床睡觉,时间还拖得很晚,但也不知道自己一整天在忙些什么,只感觉自己处于一片混沌的混乱之中。而现在,时间就像缓慢的流沙从她指缝间流逝,她甚至能够看清楚时间流逝的曲线。

第二天早上很早起来收拾完毕,南熏就去了店里,她要在八点之前到达店里,然后从店后面的仓库里分拣水果到店堂的果筐里。她挑选出那些成色鲜艳、皮泽光亮又肉质饱满的水果,这样的水果易于雕花成型。九点正式营业,客人便陆陆续续地来店里采购了。

作为妙艺水果营一个分营的雇员,南熏工作量不多,她个性散漫因而不擅长那些精细的雕花工作。她主要用传送器将客户下的水果单传去雕花,除此之外还要向水果喷洒保鲜剂来维持各类水果的新鲜和润泽度。

这是一份很简单的工作,自然薪水不高,刚好能够养活南熏一个人,日子过得倒也凑合。本身工作对南熏来说就没有什么意义,只是为了生存,她不像陈飘、曾溢美对生活有确切的目标。曾经她也是一个追求上进的学生,但这些年周折的生活日渐消磨了她的斗志,以至于很多东西在南熏心中丧失了意义,或者本就没有意义。

但南熏并不是一个没有理想的人,她的理想其实更宏大,因此也等同于虚无。所以南熏选了一份简单不磨折的工作,然后等着生活的意义回到她心中。

此时南熏等着中午十二点的钟声响起,然后她便有两个小时吃饭的时间。今天客人并不太多,南熏坐在街沿上看着天打发时间。今天天气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即便临近正午,也是天色欲晚的样子,让人有种置身傍晚的错觉。南熏浸在水果店幽暗的光泽里,百无聊赖。

十一点半左右,赵铃、曾溢美一齐来到了店里等南熏下班。三人聊了一会儿天,天上的乌云就开始分崩离析,然后湿哒哒地下起了雨。雨水落在店堂外支起的雨篷上,声音空落落的,让人莫名惆怅。不过几分钟过去,雨又收住了。

不知为何,南熏心里升起了一种怪异的感觉,她不禁问两位好友:“你们不觉得今天天气很奇怪吗,说不上来的一种怪怪的感觉。”南熏说着仔细望了望天,此刻天空更压抑了,整片天像被乌云追赶,堆挤着似乎快要撑破天空

“这天,看着像要出事儿,”赵铃将嘴抿成一条线,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你们看那里像不像一张脸?”

顺着赵铃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南熏看见天边乌云最深的地方似乎在缓慢地吞吐着一股漩涡,漩涡的轮廓确实像一张鬼怪的脸。于是南熏和曾溢美一齐点了点头。

赵铃用神秘莫测的语气接着说:“我以前听老家的人说过,他们描述当时的天空就像今天的天空这样,一张要吃人的脸,然后没过几天村里就有十几户人家集体失踪了,一直没有找回来。”

“警察也没有找回来吗?直到今天也没有找回来吗?”曾溢美忍不住一连串发问。

赵铃点点头,“很神奇吧。”

“也许是被人拐去卖了。”南熏说道,然后换了一个话题,“我们周末一起去深山玩吧。”

南熏早在之前就想去深山了,赵铃和溢美想法也一致,毕竟深山现在在市里还挺出名的,于是三人非常爽快地定下了周末的深山之约,当作是一次久违的短途旅行。

深山是半年前市旅游局新开辟出来的旅游地,还没被开发多久就成了炙手可热之地,那些情侣、好友三五成群的在节假日便爱去深山。但说来也奇怪,深山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枚标签,突然之间便在市民中间流传开来。去过的人大致都说深山林木很茂盛,如山名一样有深山老林之趣。

三人聊着天没过多久就来到了兄弟火锅店,这家火锅店离南熏上班的地方并不远。三人已经成了这里的常客,时常来这里吃上一顿自助小火锅,便宜又管饱。店主是个憨厚直爽的外地人,生意在这里做得红红火火,现在已经与南熏她们成了熟人,结账时都会减去零头。

三人按照惯例选了三份不一样的荤菜,然后各自去拿素菜以及甜点。拿菜的间隙外面又开始下起雨来,并且越下越大,空气清冷起来,外面的街道也变得湿漉漉。

虽然这里的火锅味道好,南熏却总感觉店里的卫生不太好。地板总是油滑,给人一不小心端着菜就会摔倒的感觉,而那些杯腕碟盏她也会用茶水再次涮洗后才使用。所以她不喜欢在店里吃,并且店里也早已宾客盈满。老板热情地给她们打过招呼后,三人便娴熟地穿过狭窄的过道来到了店后面空地的座位上。

因为午饭时间短暂加上阴雨天的关系,南熏吃得不太痛快。雨水一直沿着雨篷的边缘流下来,三人在昏暗的雨篷下听着滴滴答答的声音吃了顿冷冷清清的火锅。

往常没下雨时,雨篷外是苍白干燥的大街,人们并不常在这后街上来。因此她们常常在寂寞的空气中热火朝天地吃小火锅,但这次大家都没有吃出酣畅淋漓的感觉。

南熏想着如果多年以后她们四人分开了,去异地求学或工作生活,不再能常常聚了,这苍白的街和昏暗的雨篷便成了她们好友聚会的背景。或许还伴随着雨声淅沥,让人觉得苍凉又慰藉。

阴雨连绵的一周匆匆就过去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向南熏这周总觉心神不宁。以往她都是很期待四人的聚会,一块儿出去玩什么的,这次却有点惶然。

但周六天气非常晴朗,一路走过所见都被明亮的日光冲刷。南熏很快忘却了心中的不适,和好友兴高采烈地在南熏大道上走着。没错,南熏的名字就得来于这条街,她出生于街角的那家妇幼保健院。

二十多年前,南熏的父母一直头疼于她的取名,翻了字典很久也没有头绪。后来抱着南熏出院时瞥见街角的那块街牌,赫然看见南熏大道四个字,忽然觉得这个街名还不错,并且也是南熏出生的地方,便干脆利落地决定怀中婴儿的名字了。

当时这块街牌还很鲜艳,粉红的底色衬托着四个天蓝色的大字。而现在这块街牌已经斑驳,剥落的油漆显示着它被漫长的时光浸泡的沧桑。

南熏大道也算是这个市的小吃街,沿街驻扎着一排小吃摊,空气中流动着各色食物的芬芳。人们吵闹的说话声、嬉笑声汇集成一条市井生活的河流,充满了致密的人间烟火气。三人嘻嘻哈哈淌过这条河流,南熏去买常买的豆腐干。

总是排着长龙的小铁皮车台面上摆满了用细竹竿串起来的豆腐干,老板穿着白围裙不停地把一串串豆腐干往铁锅的热油里滚,然后把熟了的豆腐干放在铁丝炭火上烤、不停翻转,直到豆腐干边缘焦黄微脆,中心仍柔嫩。最后在烤好的豆腐干上面刷一层麻油、淋上辣酱、撒上五香粉或辣椒粉以及花生碎末,这道烤豆腐干工序便算完成了。

赵铃则左手端着一碗热烫的酸辣粉,右手端着一碗与土豆片一起浸在甜辣汁水里的米线。曾溢美因为一直不吃辣,只买了一碗清淡的藕粉。三人走马观花似的穿过这条街便来到了天桥附近。

一路上南熏回想起读初中那会儿,几个人经常出学校走很远的路来这条街吃晚饭。还记得这里有家冒菜店很好吃,香味特别浓,几个学生端着冒菜在街上走成一排。到学校时几乎已经迟到了,但老师从来没有责骂过她们,因为当时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全在这群人当中。

读初中的时候南熏很快乐,快乐得忘乎所以,不像现在的她心里紧紧绷着很多弦,这些弦纠结在一起让她没有办法将生活奏成一支乐曲。但她却并不太怀念初中,只是偶尔想起,一阵风便吹淡了,她怀念的是更早的从前。

不知什么时候天桥已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簇新的游乐场地,四处涌动着喧哗的噪声。

“好热闹啊。”曾溢美感叹道,“什么时候修起来的,我都不知道诶。”

南熏和赵铃互相看看都摇了摇头,大家都不知道这条街的变动,也从未见过建在市中心兼交通要道的游乐场所,四周都是车流,一时间感到有些惊奇。

说是游乐场所,其实只有一个娱乐项目:一座高高的斜坡被划分成四条长长的区域,有类似小火车的窄窄的座位从斜坡上俯冲而下,场面看起来刺激又爽快。正值新一轮游戏的开始,当四辆小车子沿着光滑的铝制轨道急速滑落下去,周围瞬间响起大呼小叫的声音。南熏一直热衷于这类刺激性娱乐,因此这游戏项目看得她心里蠢蠢欲动。

三人相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心里的渴望,赵铃提议道:“走吧,一起去玩吧。”

“看着好好玩的样子。”曾溢美也附和道,但表情却有些犹豫,眼里还有一丝胆怯。她其实一直比较抗拒这类惊险的玩意儿,曾有一次一起坐海盗船被吓得满脸是泪。但不知怎的今天似是对此饶有兴致。

南熏似是看出了溢美心中的犹豫,劝说道:“别怕嘛,溢美,这既不是在天上飞的,也不是在空中转的,很安全的。”

最后的结果是三人都没有去玩,因为已经有了此行目的地,不想在路途上耽搁太久,但又忍不住站着看了一会儿。周围人潮涌动,三人慢腾腾地站着吃完了手中的小吃,却对眼前观看的游戏项目意犹未尽,迟迟未走。

天气非常晴朗,阳光黄油似的涂满了街上每一角落。三人终于还是离开了热闹的场合向目的地行进。

绕过几条街,三人经过一条两栋楼连接起来的通道。通道里有小孩在嬉戏,老人坐在竹椅上喝茶,还有人打羽毛球,一副尘世安好的画面。南熏东张西望着,瞥见一间屋里有条大黑狗,双目炯炯与她正好对视上。南熏立马心虚了,她自小怕狗。

如南熏所料,这条狗在与她成功对视后便开始吠叫起来,声音如拉紧的发条,很尖锐,叫得南熏心里发怵。但其他人似乎对这条狗的叫声习以为常,都自顾自玩自己的。

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什么,南熏总觉得这条狗针对自己,只对着自己的方向狂叫个不停。南熏闪到好友的另一边去,紧拉着好友的手臂。

两位好友有说有笑,也未被这尖锐的狗叫声打扰。南熏挽着溢美的手臂兀自定了定神,心想不就是条狗嘛,大不了被咬一口还可以打狂犬疫苗,怕什么,又死不了人。

快要走出通道时,一个坐在通道口的老人突然站了起来,与南熏擦肩而过。南熏走过他身边时忽听他喃喃自语了一句:“路不通时走直线。”声音不大却刚好清晰地传进南熏耳朵里。南熏莫名其妙地看了老头一眼,以为是个疯老头。但老人与南熏对视的眼睛里有种异常的光亮,像一口井因为透澈和阳光的反射而波光深幽潋滟。根本不像平常老人浑浊的眼睛。

南熏感到有些诧异,走出通道口没几步又回望,但老人却像凭空消失了似的倏然不见了,再看那只黑狗也不见了。南熏心里一惊,张口结舌地问两位好友:“你你,你们,你们快看刚刚站在那儿的老头不见了!”

“什么老头啊?”溢美一脸茫然,赵铃也是不明所以地望着南熏。

“就刚刚站在那儿的那个老头啊。”南熏眉头都皱紧了,回身指着渐行渐远的通道口说。

两位好友还是摇摇头,不知道南熏说的谁,好像根本没注意到那个老头。

南熏有些急了,但因为无法求证自己的疑问,只好带着一肚子的忐忑和迷惑和好友一起向不远处的山坡走去,那片山坡是去往深山的必经之路。周围有一些同行的人,看样子都是去深山玩的游人。

三人很快来到山脚下,沿着石阶上山,这时天色忽暗,像被一片浓云覆盖。

连续了一周的阴雨天气,以为难得的放个晴天,天却有种晴转阴的迹象。赵铃望了一眼天不高兴地撇撇嘴道:“没想到这么快天就变了,待会儿可别下雨。”

南熏看着这阴晴不定的天,心里也是一片担忧,毕竟好不容易挑个晴天出来玩。三人踩着石阶上山,专注地聊着天,一抬头天色又不一样了,比刚刚更暗了。

因为今天天气一大早就晴光艳艳,再加上又是周末的关系,所以游人比较多。花花绿绿的衣裳在四周晃荡,叽叽喳喳的声音一片欢乐。

很长一段陡直的石阶,走在石阶上暂时还看不到山上的状况。快要走尽这段石阶时,南熏才看到山上探出来一些灌木林的叶子。直到走上山,再远一点,密林深处,南熏看到天地交接处有一道隐隐的黑线。

山路是一条笔直长路往前延伸而去,两旁是灌木杂草丛,灌木丛后面是排列整齐的树木。路边各种草茎纠缠交错在一起,看起来十分杂乱。这本是一座不知名的山丘,用以通路而已,自然没有什么可观的美景。

原以为这是条交通要道,人车来往繁盛,但路面不是很宽,只有行人经过,并且看起来荒废已久。更奇怪的是,前面接连下了好几天雨,照理来说雨水应该早已洗净这些植物表面的尘土,但四周林木仍然可见厚厚的浮尘。

“这些叶子好脏啊。”南熏心里想的被溢美说了出来,“前几天不是刚下过雨吗,怎么还是这么多灰尘。”溢美说着不知怎么的用手抹了抹身旁一株杂草的叶子,手上顿时出现了一道乌黑的印子,不是灰黑,是乌黑。

溢美看了看手上的印迹惊得瞪大了眼,还以为自己刚刚摸的是墨水,她忙把手支给两位好友看,“你们快看!这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黑!”

两位好友也是万分惊奇,赵铃看了看路边的杂草讶异着摇摇头道:“看来这些草不是正常的草。”

溢美听罢惊恐地叫唤了一声,有些害怕的样子,“啊,那这会是什么草啊,我都摸过了,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赵铃将两位好友往另一边拉了拉,好离路边的野草远一点,口中却说:“也许不是阳间的植物,是另一个世界的植物。”说完还向溢美眨了眨眼吓唬她。

溢美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将南熏的胳膊拽得生疼,南熏道:“哎你可别再吓溢美了,你明知道她胆子小,再说了不是阳间的植物也挺正常,很多山都是坟冢堆出来的。”话虽这样说南熏却对溢美手中的那一道黑线感到触目惊心,那道线就像是黑色马克笔画上去的那么鲜明。

这样想着南熏突然感到周遭冷飕飕的,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山间空气多阴冷,但这个地方似乎更冷,而且与最初进山时相比有种越往前走温度越低的感觉。南熏将身上夹克的拉链拉了上来。

有往回走的游人陆陆续续从路那头走过来,似乎刚从深山游玩归来。多数人手上都提着袋葵花籽边走边磕,一脸气定神闲。南熏从没来过这个地方,听人说前方有一大片空地,空地上有很多卖小吃玩具的小摊贩,穿过那片空地就是深山的入口了。南熏心想这其中肯定有很多卖葵花籽的小贩。

不知为何,越往前走南熏觉得自己的脚步变得越来越沉重,并不长的山路却有一种走了很久的感觉。四周林木寂静森然,再看远处天边那道隐约黑线,已经冉冉升起,逐渐氤氲扩散。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阴沉。南熏的脚步缓慢下来。

“看样子真的要下雨了。”赵铃扼腕叹息道。

三人没有带伞,对这天色都一脸无奈,往前走的步伐变得犹犹豫豫。

南熏不甘心,说道:“不会下雨的,待会儿乌云就会散,往往都是这样的。”

南熏说完抬头看了看天,心里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闷闷的不好受,于是忽的停下了脚步。这时身后一个男人因步伐太快撞上了南熏,与南熏起了冲突,骂骂咧咧了好一阵,最后还把口中的烟呸地啐到了地上。

南熏本就因为变幻的天气有点郁闷,这下更是气急,待男子骂完之后回击道:“是我没长眼睛还是你没长眼睛,你见过谁眼睛长在后脑勺了,你眼睛长在前面还看不清路吗,你撞我你还有理了!”

赵铃也在一旁帮衬道:“对啊,你走路不看路还好意思说别人,你走在后面撞着别人了你还怪别人啰!”

有行人不嫌热闹事大驻足观看,那男子见南熏并不是随便好欺负的人气势便弱了几分,却依然强词夺理道:“你们人多势众欺负人是吧,你走路不停下来我会撞上你?”

南熏哼了一声,对那男子冷笑道:“我看你今天就是想吵架是吧,路这么宽你非要走我后面,我停不停下来是我的自由,你他妈走路没长眼睛撞到我我还没说什么你倒是有理了......”

南熏越说越气,一股脑对骂下去,像是心中有很多怨恨想要发泄出来,她心想豁出去了。男子理亏最后骂骂咧咧往前走了,南熏舒了一口气,这是她第一次和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吵架,好在她占了上风,否则她一定会胸中窝火,一口气顺不过来。

心里一阵久违的舒畅,南熏突然觉得跟人吵架还挺爽的,但还是忍不住说道:“这年头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奇葩。”

溢美拍了拍南熏的背,赵铃对着男子的背影最后骂了一句:“神经病!”

三人未及发觉天色已然昏暗,短暂的冲突过后,待三人缓过神来,天空已经被浓厚的乌云堆满了。雷电交加的暴雨呼之欲出,让人看了心惊。三人惊异地对视一眼,再看周围的行人,已经开始骚乱起来,许多人纷纷转身往回走,本来往回走的人更是加快了脚步。

赵铃问:“往前走还是往回走?”南熏想道三人都没有带伞,往回走可能还没到家就已经淋成落汤鸡了,往前走可能要靠谱一点,因为深山作为旅游景点应该有凉亭之类遮雨的地方。

三人磨蹭着,既不想白走这一场路,又不想冒太大的风险,谁也没想到如此晴朗的天会变化如此快,如此剧烈。不知为何,南熏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并且这感觉越来越强烈。她抬头盯着天,此时此刻的天空让她想起三人吃火锅的那天天气,几乎同样的漩涡形状以及怪异的脸隐藏在天空深处。

正欲和好友讨论此事,突然之前与南熏起了冲突的男子转身飞跑起来,经过南熏身边时带起一阵疾风。一种恐慌的氛围以他为中心迅速扩散,一切都像魔咒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感染了所有人。于是大家一齐往回跑,似乎是在逃窜一场即将临盆的暴雨。

南熏一震,心中不祥的预感达到最浓的临界值,但还未被证实,她随之慌里慌张喊了声“跑”便和好友一起随众人往回跑。

天色更暗了,黑压压地扣在头顶上,几乎像是临近夜晚。南熏慌张中抬头看了一眼天,心里闪过一句诗“黑云压城城欲摧”,用来形容此时的光景再合适不过了。这分明不是聚集雨水的乌云,而是浓得像墨一样的黑云,就像,南熏边跑边恐慌地想道,就像溢美手中摸过路边草灰的那条黑线。

同行中已有小孩和大人惊恐地哭泣起来,大家从没见过这样诡异的天,像玄幻电影里妖怪即将出没的天空。一瞬间南熏感到自己不再身处现实世界中,脑袋嗡嗡地发懵了。

人群还未跑出这片林子,天上突然“砰”地一声起了雷,像是有谁按下开关引爆了天空。云层哗地一下爆炸了,四分五裂成碎雷纷纷掉落下来,像石块一样沉闷的雷声,像石块一样重重地砸下来。

南熏头脑一片空白,像是亲眼目睹一场灾难片,那些碎雷不断砸中很多奔跑中的人,那些人一旦被砸中就随着一团火光原地化为乌有,然后腾起一阵乌黑的烟雾,周围尖叫声此起彼伏。南熏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些植物表面的黑灰由此而来。

这场灾难降临得不明缘由,并且超出了常人的认知体系。但一切发生得太迅猛,她们根本来不及思考,只有恐惧挑战着身体每一根紧绷的神经。

南熏看到眼前逃窜的人早已乱成了一锅粥,那些为避免被砸中而逃跑路线七歪八扭的人反而最容易被砸中,而南熏是一直笔直地在往前跑,不过几分钟这已经成为她的机械化运作。

不知道该干什么,能干什么,只知道不停地往前跑,恐惧紧紧攥着喉咙,也不敢乱跑,那些碎雷砸下来的轨迹似乎无迹可寻。南熏只有一直往前跑,期盼着类似概率论的运气选中她,让她不被乱纷纷的碎雷砸中。

眼看越来越多的人消失,心里像是有什么地方在塌陷,惊慌失措中南熏猛然想起了那个老人的话:“路不通时走直线。”此时溢美正在身侧,她早已泣不成声,南熏大声喊道:“走直线,走直线,溢美跑成直线!”

混乱中溢美听不懂南熏话里的意思,南熏刚说完溢美前面那个人就被砸中了,火光映亮溢美苍白的脸,她已经吓得连哭声都止住了。

南熏急得一把将溢美往前拽,努力组织着话语想表达明白自己的意思:“你就在我前面,不要乱跑,沿着直线跑!”然后又回头喊赵铃:“赵铃你就在我后面,跟着我跑,别跑其他方向!”最后总结道:“你们不要跑歪了,不要跑斜了!”说完南熏喉咙干疼,她本来肺活量就不太好,体测考八百米都只是刚刚及格,此刻更是跑着吼了这么多话,她觉得自己快要虚脱了,实在跑不动了。

但生命危急时刻,人的体内会有股神奇的力量支撑。就这样赵铃跟在南熏后面,南熏跟在溢美身后,三人沿成一条直线直到跑出这片林子,直到沿着石阶跑到山脚下,南熏立刻瘫软在地。三人气喘吁吁地坐在山脚下的水泥地上歇气,很久之后才发现四周一片宁静,除了她们三人,没有一个人下山。

这场空前的失踪事件被新闻媒体连着报道了几个月,因为失踪人数太多了,在市里和全国都引起很大的反响。但警察对此无能为力,没有找回一个人。经过调查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经过荒山,正去往深山或从深山回来,无一人生还。

因此荒山和深山都被市里禁了,今后不再让人踏足。那座山是后来才被命名为荒山的,因为事件的离奇性,这场事件被命名为荒山事件,并且被许多人赋予神鬼色彩。

只有南熏她们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她们知道并不是无一人生还,但她们能说些什么呢,为什么,凭什么只有她们能活出来呢。这世上有很多事不可说,有很多事无法解释清楚,有很多事说了只是徒增烦扰。

.但这场经历对于南熏来说犹如一束黑暗的火焰,她从此不再等着某一天奇迹发生,因为她本身就是奇迹,活着本身就是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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