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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自己两个问题

文/王纪伟

在下班回家的轨道列车上,刷到一篇微博,博主分享了一张截图,大意是:如果觉得人生迷茫、没有目标,不妨问自己两个问题。

我点开大图,是一个外国帅哥分享了自己改变生活状态的方法——写日记。他表示写日记对自己最大的帮助是不断地向自己提问,且找到合适的提问问题。

看到这里,我已经在疑惑了,写日记不是记录一天的流水账吗?稍微高端点,不就是再加上点无病呻吟之类的心得体会吗?原来是可以向自己提问的吗?

随后,我看了他提到的两个问题:1.如果你不再为钱而担忧,你会做什么?2.你希望别人在你的葬礼上说些什么?

好吧,我看进去了,轨道列车距离我家有14站,不出意外还有1个小时,我破天荒地关上手机,去认真思考这些问题。

如果不为钱担忧,我会做什么?那我要做的事情可就多了。

我应该首先会买一套自己最喜欢的江景房,不能是高层,挤电梯不是有钱人应该体验的。要买就买个小独栋,室内有三层,内部安电梯,一层当客厅和厨房,一层当卧室和书房,最后一层装满猫爬架,让我家的咖啡和花生独享一层。朋友来了,有不同的客房供其选择,喜欢游戏的有游戏房,给他们配上1998元实体收藏版《黑神话:悟空》;喜欢文艺的有落地飘窗和氛围书架;喜欢发朋友圈的有小清新loft和梦幻夜景落地窗;喜欢运动的有健身房和立体环绕音箱。房间外面还有个小花园,我家的猫在房间里待得不开心,想要去捉点虫子吃,那就带出来撒欢,我和朋友们就喝着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运过来的咖啡豆现磨的咖啡,谈笑风生地看着猫咪嬉戏。

但是我又想到,如果真有这么个房子,暂且不说我聚不起几个朋友,就算能聚起来,那打扫起来得多麻烦啊!

不对,我很有钱了,还需要考虑打扫的问题吗?扫地机器人、智能家居、上门清洁,一切可以用钱解决的,都不应该去浪费时间。我终于可以有时间风花雪月,可以随心所欲,可以忘乎所以,可以浪漫地消磨我的人生。

我还可以安心地写自己想写的文字,不用因为工作、因为挣钱把创作的时间让渡出去。

我还可以买到旅行的一切设备,体验我想体验的所有项目,去尝试跳伞、花钱请人去替我蹦极、坐着缆车上华山、去冰岛打卡《花儿与少年》同款景点,回来就边看节目边发弹幕:这地我去过。

我还应该把我最近的遗憾补上,我在高中和大学很喜欢的一个歌手要来重庆开演唱会,我十分努力,仍未抢到票。有钱就不一样了,我可以专门赞助他的一场演唱会。或者,我把他的演唱会票务代理公司、安保公司、制作公司、统筹公司甚至舞台策划公司全部收购了。当然为了公司的发展,我只当股东不参与管理,我就不信这样还不把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留给我。当然,合照和签名也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我还要为自己热爱的工作作些贡献。新媒体时代下,文学的征程既曲折又无奈,二八定律让众多的文学热爱者只能默默坚守甚至为爱发电,作为一个不用考虑钱的人,我要去邀请最火的短视频博主,录制文学推荐视频,我要让许多作家的作品一经出版,立马上所有的平台热搜。我会和最火的带货主播们合作,共同推出文学活动周、活动月、活动年,让读者们看到作品、购买作品。我要和视频网站平台合作,把作家们优秀的作品拍成电视剧、动漫、电影,改编成游戏、漫画,还要制作书的周边,让作家们在市场经济中享受劳动成果转化的快乐。

我还要为自己的父母、爷爷奶妈创造他们想要的生活,他们无需进城,不需要成为待在屋里的金丝雀,他们应当自由且快乐,他们应当单纯且幸福。

我还想要去吃所有想吃的食物,买许多想穿的衣服,眼睛近视手术计划了好久,也可以安排上日程了。

越想越美好,我在车厢里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

不考虑钱的话,我果然自由了许多。虽然冷静下来,辨证思考一下,如果真的很有钱,也一定会有一些糟心的事情,比如想去挣更多的钱,比如一不小心陷入虚无主义。但是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还是先享受更加重要。

“观音桥到了,左侧车门打开前,请不要触摸车门,以防夹伤,有换乘9号线的乘客,请提前做好下车准备。”

列车的语音播报把我从想象中拉了回来,到了我的换乘站,我匆忙下车,和着急上车的一群孃孃们撞在一起,手机差点掉地上。我快速冲向扶梯,得在人流到达出站闸机前赶到,不然排队很久才能出站,着实恼火。

3号线换乘9号线需要站外换乘,从1号口出来,往右手边走30米,就是9号线7号进站口,9号线深一些,从进站口到闸机处,需要下3个长扶梯,观音桥作为一个都市旅游集散地,每天都有大量的人流出没,我专心的在人流中往下移动,过安检、进闸机、到站台,一路上路过形形色色的人群,他们的衣着、表情和气味,都在散发着自己一部分的人生,我混摸其中,如同一粒沙子进入沙漠,一滴水流入海洋,同频且谐调着。这让我直接从刚刚有钱的幻想中抽离,恢复到普通人的现实。

坐上9号线,距离我家只剩11站,40分钟,我开始思考第二个问题。

对于“我希望别人在我的葬礼上说些什么?”我首先想到的是,我会有葬礼吗?或者会有人给我举办葬礼吗?葬礼需要直系血亲、需要生死之交、需要灵魂伴侣为之操劳。作为目前尚未婚育之人,未来会有至亲给我办一场葬礼吗?我又想了一圈我的朋友,我觉得还是结婚生孩子更靠谱一些。

算了,这些先不考虑,我要仔细想一下,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场葬礼,我的朋友们远道而来送我最后一程,他们会带着美好的祝福还是无奈的抱怨呢?

人与人相处,自我认知和他人对自己的认知肯定是有偏差的,我可能觉得自己幽默风趣、善解人意,对方所认为的我可能是油腻普信、爹味很重。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社交氛围,会让大家都隐藏一部分自己的真实想法,如果我能开口问我的朋友:你觉得我怎么样?熟悉的朋友会说:你很厉害啊,学啥都很快,还好相处,偶尔嘴有些贱。刚玩在一起的人又会说:我觉得你很有才,工作能力很强。但是背后呢?夜深人静时,假如有个契机想起了我做的某件事情,是否会在心里狠狠骂我一句,然后翻个白眼才能安然入睡呢?这我有生以来,不得而知。

现在不一样了,我已经成为了不能反驳、不能生气、不能尴尬的一具毫无生气的身体,面对这样的我,我自然希望他们会说一些让自己舒坦、让自己开心的话语。不要再计较所谓的“情商”、不用去运用所谓的“话术”,只是一个愿意奔赴我的葬礼的知心朋友,对一个熟悉的人,说出自己真心的话。

我想听到他们能够继续和我抱怨自己的工作、自己的领导、自己的丈夫。

想听到他们评价我的人生是否值得。

想听到他们是否爱我。

想听到他们是否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某一刻想起我。

想听到他们说不会忘记我。

想听到他们目前很幸福。

想听到他们骂我之前某一次很混蛋,差点想要拉黑我。

想听到他们抱怨我自私,一辈子把自己过得像个局外人。

有很多想听到的话,但是真的到了那一刻,其实是听不到的。这个问题有点儿意思,一个假设的葬礼,更像是逼自己去珍惜当下、主动去联系朋友的人生问题。

如果说第一个问题,暂时让我从现实中抽离,这第二个问题便让我走进我这乱七八糟的人生,去重新审视一路走来,和我一起披荆斩棘、乘风破浪的那些人。于是,我重新拿起手机,打开微信,先找到了支教时候我很爱的那群人,问了一句:最近咋样?想我了没?

作者简介:王纪伟,供职于重庆文学院。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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