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人在世界各地的理发店里——从北京到贝鲁特——看到了每个国家的风俗人情,当然胡子也刮得很干净。
十年前,我开始与一个黎巴嫩女人约会。我搬到她家后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扔掉我的泡泡纱衬衫。第二件事是让我留胡子。
在中东地区,没胡子的男人被认为是孩子,而且我比她小13岁,需要显得老成,所以我有双重压力。我努力蓄了点胡茬。但是又有了新麻烦。刻意留出来的胡子和蓬乱或因为宿醉未剃须之间还是有明显界限的。我买了修剪工具。但是它们不是坏了,就是在跨国飞行中被没收了,而且它们听起来像另一种电子设备。
一次去巴塞罗那,我经过一个专营剃须修面的理发店,一时兴起,我冲了进去。西班牙人很擅长修理胡渣。没几分钟,他们就修好了。我发现学更多语言中“刮胡子”的说法还算容易,而且没什么比把脖子暴露给世界各地的剃刀、体验礼仪锋利的刀刃更能把我们团结起来了。
在伦敦,我被放倒在橡胶椅子上。在贝鲁特,我卷入了那里的理发店流行的某种辩论——我的修面师似乎在让其他顾客对我的领口应该开多大而投票。在给我刮胡子的一个小时里,他喝了四杯浓咖啡。坐在门口的一个60岁的老先生发现我耳朵边有一点汗毛没刮到,得意地指了出来。在土耳其,修面师们很悠闲。在离伊斯坦布尔蓝色清真寺不远的地方,我和女朋友走进一个弥漫着滑石粉和杜松子酒香味的小店里。一个男人正在放松地接受耳朵脱毛——在那个地方,青春期之后不久就要开始耳朵脱毛。看到有女人来,修面师们礼貌地交头接耳了一会儿。
肤色越深的国家,修面师越棒;反之亦然。在北京,修面师给我刮胡子就像在割草。在挪威,那个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男人在考虑打蜡。你永远不知道你会得到什么福利:我在曼哈顿的乌兹别克修面师送了我一杯伏特加酒。保加利亚的修面师告诉我上哪儿能吃到好吃的三明治,圣保罗的修面师告诉我能去哪儿跳舞。
从马拉喀什沿着阿特拉斯山脉向上走两个小时,我来到一个食品市场,地上放着几个割下来的羊头,我找到一个帐篷,几个男人正在刮胡子,那些胡子比我的醒目得多。我坐下后,引来了几个围观者。我们用阿拉伯语交谈了半天,讨论刀片是怎么消毒的——我的摩洛哥朋友用英语向我保证是用酒精消毒的,但是他的眼神流露出担忧。我闭上眼睛,很快感受到修面师在我的太阳穴旁紧张的呼吸声。我没有被刮伤,但是由于紧张,我的大腿上留下了两个汗手印。
远离家乡时,刮胡子时的亲密让我感受到一种奇怪的抚慰。一个好的修面师在开始前会按摩你的脸,像在揉面团。他会俯下身,离你很近,偶尔带着欣赏之情轻抚他刚剃过的地方。我们大部分人长大后都没有被这样抚摸过。
但是在公开场合进行这个私密仪式不是为了让世界变成你的客厅、厨房或卫生间;而是为了让这个世界看起来更亲切,让我们在旅行中有个立足点。这就是我们出去喝咖啡或者去酒吧喝酒的原因。知道还有这么多人有同样的需求,而且这些需求能够被满足——甚至带着一丝风雅——让人觉得欣慰。
五年前我搬去伦敦工作时,第一个议程就是找个新修面师。我住在诺丁山,那个石灰岩联排别墅有一个街区长,特别整洁,让人以为历史上从来没人需要刮胡子。为了找个修面师,我得去谢泼兹布什区,那里随处都是伦敦丰富多样性的明证:摩洛哥泰琼锅羊肉,伊朗美容店,还有个有100年历史的市场,你在那里什么都能买到:刚宰好的猪肉、莎丽,以及这个城市里最好吃的沙拉三明治。
经过几次失败的尝试,我找到了一个中意的地方。它是个小店,里面有三个库尔德人,店名叫爵士乐理发店(Jazz’s Barbers)。那里的墙壁是涂漆的人造板,他们披在我身上的遮布是明橙色的。没关系。只要花五英镑,我的胡须就能得到精心修剪,还能从一个50年代的收音机里收听80年代的流行歌曲。最近我去了趟伦敦,出于怀旧之情,我来到爵士乐理发店。像往常一样,大师傅点头示意我坐在长凳上等待。另一位修面师对我笑了一下。现在那里还有了个女修面师!要不是因为这个变化,我感觉自己从没离开过。爵士乐理发店的生活跟从前没有什么两样。
不多愁善感,而且对此习以为常,对我来说一直是男子气概的特征。除了不得不说的话,其他时候保持沉默,让人觉得舒服。因此,我宁愿在修面师的椅子上坐45分钟,也不想在心理医生的沙发上坐一个小时。这个世界上我们真正能控制的东西非常少,但是连最不守规矩的胡子都是可以驾驭的。当我想让自己焕然一新,为解决新难题做好准备时,我会点行话里所说的“湿刮”,用到的工具包括热毛巾、泡沫和直剃刀。我的上次伦敦之旅快结束时,我去了蓓尔美尔理发店(Pall Mall Barbers)在弗兹洛维亚区华丽的分店。它位于弗吉尼亚·伍尔夫(Virginia Woolf)和乔治·萧伯纳(George Bernard)曾住过的广场的一角。那里能满足你对一个奢华的伦敦理发店的所有期待。
那里的瓷砖洁白发亮,工作台是花岗岩的,修面师的刷子是用獾毛做的,而不是马毛。我的修面师长得很像斯坦利·图奇(Stanley Tucci),只不过操着伦敦南部的口音。让人高兴的是,他一开始刮胡子就不再说话了。我只能感受到他的剃刀轻柔地划过,他偶尔索要更多热毛巾。时间慢了下来。我早已失去那件泡泡纱衬衫,但是其他的一切如此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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