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望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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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务君按:在艰难的2024年,让人眼前一亮的书不少,但要让编辑引以为傲、读者也赞不绝口的作品,尤其是首次出版的新书,就没那么多了。更无论本文的主角《脸庞,锋芒:与25位先锋女性对谈》(简称“《脸庞》”)还是一本小众艺术书,一本25位女性艺术家的访谈录,通过独具创意的设计、扎实好读的内容在社交平台“圈粉”无数,成为出版品牌“野望”上半年最畅销的单品。从这篇编辑手记中,我们能看到引进版作品绝不只是“拿来主义”,从译者挑选、译文注释到封面设计、中文书名等,无不透露着编辑的专业和巧思。

《脸庞》中的最后一位访谈对象,是阿涅丝·瓦尔达(文青界著名的“老祖母”)。

其中有一段对话是这样的:

瓦尔达(略带困惑地)说:我很自豪被归入女性艺术家群体里,成为某个“现代女性”名录中的一员。但为什么男人跟女人总是各比各的呢?为什么知名的女导演那么少?

访问者马林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问道:您读过一本叫作《为什么没有伟大的女艺术家》的书吗?

接着他解释:这本书的作者琳达认为,这并非因为女性天然能力欠缺,无法成就“伟大”,而是这个父权制的社会结构早已将剧本写好。

瓦尔达答道:……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想,你的书也有助于此,让人们了解更多女性艺术家。

编书编到此处,我便也把《为什么没有伟大的女艺术家》找来读了一读。那是一本以女性主义的视角重新观看艺术史的小书,在同名篇目中,作者琳达写道:为什么没有伟大的女艺术家?当你试图去反驳这个问题、去找到一些名字来尝试推翻它的那一刻起,你就错了。你等于吞下了这个伪命题的鱼钩。你真正要做的,是承认且直面这个问题中所隐含的巨大的结构性不公,并且为了让它彻底地成为一个历史性陈旧命题,而不断努力,奋斗终身。

所以,延伸阅读结束后,就越发觉得《脸庞》的作者、采访者马林的温柔之处。他很少反驳,也不提什么尖锐的问题,他的每一次提问,都是为了让受访者自然地敞开自己。有些时候,他作为采访者的身影几乎不存在,而有些时候,他的问题淡得像水,像铅笔素描画一样简洁地勾勒而非浓墨重彩地呈现。

而愈如此,她们的模样反而愈加鲜明动人,许多东西得以从她们身上剥落,最后只剩下一张脸庞:生动的脸庞,独特的脸庞,个人化的脸庞,光芒四射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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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庞,锋芒:与25位先锋女性对谈》

作者:[墨]乌戈·韦尔塔·马林/著,于是/译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野spring 出品

出版时间:2024年5月

编书记

《脸庞·锋芒》的原书名叫作PORTRAIT OF AN ARTIST:Conversations with Trailblazing Creative Women(艺术家的肖像:与先锋女性对谈)。这选题来得很简单,当版权编辑把书稿推荐过来之后,编辑部只翻了翻书稿样张,看了看受访者名单,就立刻决定要做了,连正式选题会都没上:“她们的名字摆在一起,就是最好的理由!”

确实,从阿布拉莫维奇到凯特大魔王,从小野洋子到瓦尔泽,从于佩尔到甘斯布……25位女性艺术家,25个闪闪发光的名字。编辑们兴奋地在其中辨认着自己的女神,随手一翻就是激动人心的金句。

定下译者的过程同样顺畅。从我们最喜欢、最想合作的那些女译者名单里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于是老师。如今想来,当初从找到她的联系方式,到鼓起勇气开口询问,再到她翻阅完样章最后签下合同,整个流程不足一个月,畅快得像一次爽利的云击掌。

剩下的便只有等待。

签中绝不拖欠稿件的译者,就等于编辑的中头彩事件了。而这次,打开于是老师准时交来的稿子一看,不但译文清爽干净,注释也做得详尽而完备。如果要数算编辑的职业至乐时刻,这种时候一定要算进去的。

所以,稿件的整个编校过程也顺利流畅得很,像热刀切黄油。同时,因为译者做的注释实在又多又齐全,核查注释的过程变成了点开一个又一个的超链接,岔出一条再一条的小路,因而我们决定更加强化这本书的注释部分,在译者注的基础上加以拓展,使得全书的注释最终多达166条,合计将近2万字,像一座小径分叉的艺术花园。如果你有兴趣,也读读那些注释吧,不断迷路,不停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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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书记

是的,《脸庞》是我们的幸运之书,从签下选题到编校译稿的整个过程都如此顺畅,连个小坎小坑都没遭遇过。

除了一点:我们都没有见过这本书的原版长什么样。

忘了是因为当时还在疫情阶段国际快递不方便,还是大家都已太习惯于无纸化办公,总之,从译者、编辑到设计师,手头都只有一份电子文档,实体书长啥样连摸都没摸到过。

所以,做书就成了一种“召唤术”,从虚空之中,从没有原型的空白之地,凭空把它召唤出来。有的时候,无所依凭也是一种自由。

1.目录

首先是目录。我们为它的目录做了一个非常“中文版”的处理,给所有受访者附加了三个小标签。毕竟,25位受访的艺术家里,有那些耳熟能详的名字,也有中文读者、尤其是非艺术读者完全不认识、不熟悉的名字。而通过三个简洁的小标签,我们就能快速地勾勒出她的坐标点,进而让目录变成一张直达的路线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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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标题

其次是对文章小标题的重新处理。本书作者是阿布拉莫维奇工作室的艺术总监,所以,虽然没有见过原版书长啥样,但仅凭电子版也看得出来它一定特别美貌,页面排版十分用心且高度艺术化,每篇文章里都提取出几句话作为页面装饰。

所以,在中文版中,我们也沿用了这个设计,但中文版最大的不同是,我们把它原本纯做装饰用的句子,变成了访谈中的小标题。

这样做的原因是想在兼顾设计感的同时,保住阅读的流畅性。原版书的设计更像杂志,加上英文版式相对简洁,将文句完全装饰化、独立化是可能的。

但在中文版中,我们希望这样的漂亮句子能以中英文双语的形式来呈现,加上我们选定的开本偏小,这就导致它的存在势必会切断阅读,那么,就不如让它成为一个小标题式的存在,也正可令一整篇长访谈拥有可停顿的节奏和阅读的呼吸感。

因此,这就涉及对文稿结构的微调及对小标题的重新选定,毕竟,如果要让一个句子充当标题,势必意味着它得跟章节发生强关联。

所以,相对于“编稿”过程的顺畅,“做书”时所花费的时间和心力就要更多一点。

3.装帧设计与书名

除了这些中文化的努力,另一个要过的坎大概就是装帧设计了。毕竟,一本艺术书,“长得漂亮”是它的基本品质。我们二话不说就找到了它的“天选”设计师汐和。

在阅读市场越来越缩水的这些年,也掀起了书越做越小的风潮,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算作做书玄学?一本“小”书,或许多少可以让其从卖相上看起来可口易读,也多少会降低些读者在下单时的畏难情绪吧。

所以,从构想装帧的阶段,我们就决定了这本书要做得小巧可人。但“小”的同时也意味着体积被大大压缩,怎么才能从一众越来越“卷”的图书装帧里跳出来?在还没正式动手的阶段,设计师汐和就决定了要给它“三边刷色”:最好像一个色彩炸弹,完成一次美的突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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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什么颜色最合适呢?

从知道它是一本“全女主”访谈的那一刻起,设计师就立刻决定了它的主色调:蓝。

蓝是中性色,也是理性色,蓝不守规矩,蓝不被限制。何况,市面上已经有了那么多深深浅浅的粉红色系女性书籍,仿佛说起女性气质,就一定要跟红色绑定,而这一次,我们偏要让它一蓝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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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色的选定如此顺利,甚至“蓝”到了内文设计里。但到了封面视觉时,却小小地犯了难。本来,做一本访谈录或者所谓的“明星书”,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用照片嘛。何况这本书里有25张美丽而著名的脸,作者还为她们拍下了无数张宝丽来照片。

比如原版书的封面,就是直接用了凯特·布兰切特的照片,她著名的脸在封面上如此引人瞩目,熠熠发光。

可是到了中文版里,如何选出一张具有代表性的脸?

这就涉及另外一个话题,这本书的中文名,是怎么从原书名PORTRAIT OF AN ARTIST变成了《脸庞,锋芒》?

最初,我们觉得英文书名直译之后的《艺术家的肖像》,看起来实在太像一本画册,觉得很有改一改书名的必要。但,怎么改呢?责编一通调研猛如虎,哐哐起了七八个备选书名,有特别市场向的,有特别女性向的,也有特别文学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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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些书名要么太过于意译,要么太像市面上常见的女性故事集,编辑部跟营销小伙伴们商量来讨论去,也很难评出一个高下。

最后,七嘴八舌的讨论还是回到了英文书名和写作立意上:Portrait,是肖像,尤指只有脸庞部分的肖像。而正如作者马林在前言里所说的,“我想为她们制作肖像,记录下她们多样的面孔,用同一性的话题,将她们的脸浓缩在同一大小的画幅当中……”聊到此处,责编便突然来了灵感:“不如就致敬瓦尔达电影的标题‘脸庞,村庄’,叫它‘脸庞,锋芒’吧,先锋女性嘛,锋芒四射的脸庞。”

我们集体发出同意的赞叹,新书名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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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这个取书名的过程,决定了封面应该有着一张什么样的“脸”:它最好抽象,它最好能代表一群人而不是一个人,它最好——光芒四射。

所以,设计师在最初的设计稿上使用的元素,其实是一张未显影的宝丽来相纸,既跟书内大量的宝丽来相片应和,又取其“未发生”“可能性”之意。但在几易其稿之后,这张具像的宝利来相纸,变成了一个抽象的、透明的镭射方块。

在这张透明的“相纸”里,不会出现任何一张具体的脸,只会折射出随着光线不断变幻的彩虹色光芒,甚至也可能映照出正在读书的你自己的“脸庞”,邀请你一起来“填空”。所以,它的透明与抽象,代表的是所有锋芒四射的女性脸庞,也祝福所有读着这本书的读者,同样拥有一张彩虹色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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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读者心有灵犀,做编辑的快乐时刻+1!

为她所作的肖像

还是回到开头说的那本书吧,《为什么没有伟大的女艺术家》。作者琳达在书中写道,为什么没有伟大的女性艺术家,问出这个问题,就像问出为什么没有伟大的爱斯基摩网球运动员一样——当然是因为我们没能出生在正确的地域、正确的阶级,获得正确的支持和练习,拥有正确的身体。假如毕加索是个女孩,她的父亲会给她同样级别的关注和支持吗?她同样能够不受束缚地走出家门,画她所想吗?

尤其,跟文学相比,艺术生产更加依赖系统的运转,而一直到19世纪末,伦敦皇家学院里的女大学生都还不允许参加人体写生课。

做完这本书之后,因为要营销和推广,我曾在某播客平台以“女艺术家”为关键词进行搜索,也并不意外地发现,即使在我们这个时代,聊到这个话题的节目也并不多见。为数不多的一期播放量能上千的节目,来自两个还在艺术院校读书的女孩。在那期节目里,她们聊到了晚晚,聊到了阿布拉莫维奇,自然也聊到过学艺术的女孩们究竟能以何等途径,突破层层局限,抵达自己所能攀上的高度。

她们略带困惑与惆怅地说道,“我们对此也没有答案。在学了这么多年的艺术之后,你让我现在立刻说出一个能让我视若灯塔的女艺术家的名字,我能想到的似乎也只有阿布拉莫维奇。可是,她前期最知名的作品,都是跟同样做行为艺术的老公一起完成的呀,难道我们也要去找一个这样的老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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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我有一点怅然,也有一点期待——真想把这本书立刻送给她们呀,至少在这本书里,有25个名字和25种发光的模样;至少在这本书里,你能读到阿布拉莫维奇、小野洋子或者奇奇·史密斯,但没有一句话是关于她们著名的老公或著名的老爸的,你能读到甘斯布、于佩尔、朱利安·摩尔跟乌玛·瑟曼,但没有一句话是关于她们是谁的缪斯,是哪个著名导演的御用女主角的。

她们只是她们自己,走在自己的路上,拥有自己的肖像——在去除一切背景之后。

所以,当一本书被做出来了,它就既像一份礼物,又像一种许愿。向着过往的历史,也向着一切尚未发生的将来,像一张未被显影的相纸,而女孩们终有一天会在其中辨认出自己的脸庞。这是可能的吗?这是可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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