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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真是人老了，连胃口都变小了。这十二块钱的盒饭，我得分三顿吃。其实，也不是因为舍不得，只是吃不了那么多。
我叫张文清，今年82岁，已经退休十多年了。以前在乡里小学教书，一教就是四十年。那个时候忙啊，每天有忙不完的事，孩子们围着我转，课堂上讲课，下了课还要批改作业。可现在，退休了，清闲倒是清闲了，可也冷清了。家里就我一个人，老伴儿三年前走了，儿女呢，各忙各的，也不常回来。我倒也不怪他们，这个年头，大家都不容易，能顾好自己的生活就不错了。
今天买了一份盒饭，12块钱，分了三顿吃。菜不算多，白米饭、两个炒菜和一块豆腐。早上吃了一点，中午再吃一口，晚上还剩一点儿，也就够我对付过去了。其实，我也不是吃不起别的，只是觉得这么吃着简单，省得浪费。
吃饭的时候，我时常会坐在阳台上，对着那些花说话。家里有几盆花，是老伴儿还在的时候一起种的。我呢，不懂花草，但老伴儿喜欢，所以跟着她学了点。她走了以后，我也没舍得扔，就照顾着，天天给它们浇水、松土，跟它们说说话。
“花儿啊，今天太阳可真好，你们可得好好晒晒。”
“老伴儿要是看见你们这样，肯定高兴啊。”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这些花儿能听懂我的话，它们仿佛在跟我对话。
“老张，怎么又对着花自言自语呢？”对面楼的李大爷喊我。李大爷跟我一样，也是退休教师，平时没事儿总爱跟我聊几句。
“这不嘛，没事儿做，跟它们聊聊，热闹点。”我冲着李大爷笑笑。
“你那儿有花，我这儿连个草都没有了。”李大爷哼了一声，算是开玩笑。
我笑了笑没再接话，继续低头摆弄我的花。其实李大爷说得对，我这也是找个伴儿，花儿不说话，可是看着它们心里踏实。
晚饭的时候，我又拿出剩下的那点盒饭，慢悠悠地吃着。吃完后，我站起来，收拾了一下桌子，顺手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正播着一档老年节目的重播，主持人笑得可亲切，跟我们这些老年人聊着健康、生活之类的事。我听了几句，就关了电视，没什么兴致。
第二天上午，正准备出门散步的时候，突然接到了女儿小梅的电话。她在城里上班，平时很少主动打电话给我。
“爸，今天还好吧？身体怎么样？”电话那头的小梅声音有些匆忙，像是赶着去上班。
“挺好的，吃得好，睡得好。”我应了一声，心里却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她其实不是问我的身体好不好，只是客套一下。她知道，我其实就这样，怎么回答都一样。
“那就好，爸，您要是缺什么东西，记得告诉我啊。”小梅继续说。
“嗯，好，没事儿，你忙你的吧。”我心里明白，这话也就是安慰我几句，她是真的忙啊。
挂了电话，我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其实我也没什么好要求的，他们在外面打拼也不容易，能常打个电话就已经很好了。我只是……只是有时候会想，要是老伴儿还在，日子会不会不那么孤单。
又过了几天，邻居王阿姨来敲门。她比我年轻个十来岁，还没退休，但工作也不忙。她和她老伴住在楼上，平时跟我走得近。
“老张，给你带了点粽子，趁热吃啊。”王阿姨提着一袋粽子进了我家。
我接过粽子，笑着说：“你真是的，自己家包的粽子留着吃就好，还给我送。”
“哎呀，你一个人吃饭不好做，正好我包了多的，想着你也没得做，就给你送点儿。”她一边说，一边熟练地给我把粽子摆在桌子上，“你今天吃点这个，明天我再给你做个汤。”
王阿姨总是这样，时不时地给我送点吃的。我嘴上说着客气，但心里其实感激。毕竟一个人住，想吃口热乎的饭，真不容易。
我们坐在桌边聊了会儿天，话题自然地转到了花上。
“你那几盆花，真是越长越好了，连我都羡慕了。”王阿姨笑着说。
“是啊，这几盆花，我得好好照顾着。老伴儿以前最喜欢它们。”
说到这里，我有点儿失神。王阿姨看出了我的情绪，赶紧岔开了话题：“你啊，别老是想着过去的事，日子还是得往前看。”
我点了点头，可心里明白，有些事，哪儿能那么容易放下呢？
她走后，我又回到阳台上，看着那些花。风轻轻吹过，花枝微微摇摆，仿佛在回应着我。我想，或许我能跟它们再聊聊。
“花儿们，你们说，我现在这日子过得怎么样？”
“爸，我这个周末回来一趟吧。”小梅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你不是说忙吗，干嘛还特意回来？”我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还是有点期待的。
“我回来看看你，顺便有点事想和你说。”
我点点头，虽然隔着电话，但她大概是看不见的。挂了电话后，我心里有些发虚。小梅这个性子，平时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跑回来，肯定有什么事。大概是关于工作吧？她现在工作不容易，竞争大，压力大。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默默在心里替她担心。
到了周末，小梅真的回来了。她一进门，我就闻到了她带来的外卖的香味，跟我吃的那种盒饭是两个世界的东西。
“爸，今天咱不吃盒饭了，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鱼香肉丝。”小梅笑着，把饭盒放在桌上，动作熟练，显然对这里还很熟悉。
“这么破费干啥，我这吃盒饭挺好的。”我嘴里说着，手却不自觉地伸向了那饭盒。
小梅看了看我，没说什么。我们一起坐下来吃饭，桌子不大，但饭菜摆得满满当当。
“爸，我今天回来，是想跟你商量个事。”小梅放下筷子，表情有些犹豫。
“说吧，啥事儿？”我心里已经有些不安，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我和大卫想让你搬去城里住。”她终于说了出口。
我愣住了。搬去城里？跟她和女婿住？我突然有点手足无措。
“爸，你一个人在这儿也不方便，身体又不好。我和大卫商量了很久，觉得你还是跟我们一起住比较好。家里有保姆，照顾你也方便些。”小梅看着我，眼里满是担忧。
“我身体挺好的，自己能照顾自己，不用你们操心。”我有些不自在，拿起筷子胡乱夹了一口菜。
“爸，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们不放心。老妈也走了几年了，你一个人怎么过啊？”
“爸，我们真的不是为难你，主要是担心你。”小梅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些。
我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我在这儿住习惯了。去城里，陌生的环境，我怕……不适应。”
小梅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后又急急忙忙地解释：“爸，城里有很多社区活动，您可以去参加，还能认识新朋友。再说了，平时我和大卫都在家，您不会孤单的。”
她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可还是没法说服自己。
“让我再想想吧。”我最终给了她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小梅似乎知道再劝也没用，只好点点头。
吃完饭后，她又收拾了一番，留了点钱给我，才匆匆忙忙地赶回了城里。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沉重。这件事怕是还没完。
果然，没过几天，小梅又打来了电话。这次她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坚定：“爸，我和大卫商量好了，您必须搬过来住。”
“怎么突然这么急？”我有些不满，心想，她这到底是为了我好，还是因为她自己有什么难处？
“不是突然急，是你身体真的不好。”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前几天你不是咳嗽得厉害吗？你自己不在意，但我看了那天的视频，心里真是不放心。”
视频？原来是她之前回来的时候拍了我跟她一起吃饭的视频，没想到她竟然悄悄去看了。
“爸，我知道你在这儿住习惯了，可您年纪大了，生活上有很多细节自己可能都没注意到。大卫也跟我说了，您要是实在不习惯，房子可以卖了，但我们一定要接您过去住。”
听到这里，我心里一惊，连忙问：“卖房子？那我这几十年的家怎么办？”
“爸，不是一定要卖，我只是想让您过得好一点。这个家对您重要，但我们也一样重要啊。”
小梅这句话让我愣住了。我突然意识到，女儿这些年，其实心里也有很多压力。她不只是为我着想，也许更是在努力平衡自己作为女儿和母亲的责任。我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杯，茶已经凉了。
“爸，我们不会丢下这个家不管的。就算不卖，等您以后再回来看，我们还是会把这儿打理好，花儿也会继续照顾。”小梅的语气柔和了下来，似乎是试图安慰我。
“唉，你们的心意我领了，我再想想吧。”我终于放软了态度。其实，我心里也知道，她说得对。
第二天，我做了一个决定，拿起电话，拨通了小梅的号码：“小梅，我同意去城里住，但房子不卖，等我想回来的时候，还能回来看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传来了小梅轻快的笑声：“爸，谢谢您！我这就跟大卫安排，接您过来。”
搬到城里的那天，小梅和大卫早早地就来了。他们带着车子，帮我收拾东西，一切搞得井井有条。其实我没什么好收拾的，几件衣服，一些书，外加几盆我舍不得丢的花。
“爸，这些花我们先帮您搬过去，放在阳台上，阳光好，肯定长得更好。”小梅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抱起那盆茉莉花。
我点了点头，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竟有点儿不舍。
“你们俩别忙了，我自己来吧。”我走过去想接过她手里的盆栽。
小梅回头看了我一眼，笑着说：“爸，您现在是享福的时候，别跟我们抢活儿干。”
大卫也在一旁附和：“叔，您就别客气了，今天我们做搬运工。”
我笑了笑，没再坚持。
上了车，我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家。老伴儿走后，我一直守着这个地方，守着那些回忆。可现在，我要离开了。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舍，但总算是走出这一步了。
“爸，您放心，花我们肯定好好照顾。”小梅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轻声安慰我。
到了小梅的家，他们给我安排了一间朝南的房间，光线很好。阳台上已经摆满了我的花，一切看起来很温馨。
“爸，这儿怎么样？喜欢吗？”小梅有些紧张地问。
我走过去，摸了摸窗台上的花盆，点点头：“还不错。”
大卫在一旁笑道：“叔，这可是小梅精心布置的，她还特意买了新的花架呢。”
小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爸，您住这儿要是不习惯，可以随时跟我说。”
我看了看他们，心里一暖：“挺好的，我习惯了。”
日子慢慢开始平静下来。城里的生活和我之前想象的有些不一样，小区里倒是热闹得很，常有邻居上门聊天，问我是不是小梅的父亲，夸她孝顺。我不太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但他们也都很客气，我也就随便应付几句。
小梅和大卫工作忙，白天常常见不到人影，只有晚饭的时候能一起坐下吃顿饭。
这天晚饭时，大卫突然说：“叔，过几天我妈可能要过来住几天，您看合适吗？”
“你妈？”我心里一惊。大卫的母亲我见过几次，是个精明强干的女人，跟我性格差别挺大。我住进来后，她没怎么来过，我也乐得清静。可现在，她要来住？
小梅赶紧解释：“爸，我婆婆她一个人住也挺孤单的，想过来住几天，跟您也能聊聊天。”
我点点头，心里有些不情愿，但也不好意思拒绝。
“叔，您放心，我妈人挺好相处的，不会打扰您的。”大卫笑着补充道。
果然，大卫的母亲来了以后，家里变得更热闹了。她每天早上早早起床，开始在厨房忙活，还坚持要给我做早饭。
“老李，你喜欢吃什么？我这儿有点儿老家带来的腌菜，要不要尝尝？”她一边说一边忙活，完全不等我回答。
我勉强笑了笑：“随便，您做什么我都行。”
她倒是笑得很开怀：“老李，您可真是随和，我这儿有时间了就跟您多聊聊。”
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虽然有些不适应，但我也渐渐接受了这种生活。可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孤独感还是会涌上心头。
这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房间里太安静了，静得让我有些不安。突然，手机响了，是小梅发来的信息。
“爸，睡了吗？”
我回了句：“还没。”
没过多久，门轻轻地被推开了，小梅走了进来，坐在床边。
“爸，我想跟您聊聊。”她的声音有些低沉。
“怎么了？有事就说吧。”我坐起身来，心里有些不安。
小梅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爸，其实我知道您不太喜欢现在的生活。”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
“爸，我和大卫也想了很久，觉得不能让您一直这样住下去。您之前说，房子不能卖，您要回来看看。”她抬起头，眼睛有些发红。
“所以我们决定，帮您把房子收拾好，等您想回去的时候，我们随时接您回去住。”
我心头一震，没想到小梅居然还记得这件事。其实，我从搬来城里的那天起，就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能回去看看我的老房子，看看那些花儿们。
“真的？”我忍不住问。
小梅点了点头：“爸，家永远都是您的家。我们这边也给您留着房间，您可以随时来，想走就走，想住就住。”
那一晚，我睡得很踏实。
第二天一早，我站在阳台上，看着那些花儿，心里已经做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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