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的香港码头,飞雪漫天,红尘破败。
一位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儿,扛着一个装满口香糖的木箱,穿梭在灯红酒绿之中。
女孩儿眉眼精致,生得一副桃花面。
然而过客无情,人来人往,无一人愿意为她停留。
惠英红小时候
女孩儿沮丧垂头,望着细密的雪花一层又一层地落在她破了洞的布鞋上。
突然,一双硬挺的皮鞋闯进她的视野。
一大一小,一富一贫。
两双鞋子相对而立,映着积雪,在女孩儿圆圆的眼眶中构成一幅画卷。
一场长达50年的爱恋,在这一刻,悄然萌发。
“你可以教我怎么用粤语说我爱你吗?”
1960年的正月初六,惠英红抓着春节的尾巴,来到了这个世界。
她降生于香港山上的一座木屋。
杂草和枯木簇拥着她长大,寒冷和饥饿是她对世界的第一印象。
而她对世界的第二印象,是一山之下,灯火辉煌的香港城。
香港城中的万家灯火,本有属于惠英红的一盏。
惠英红系属叶赫那拉氏的后人,乃是皇族出身。
在来到香港之前,她们家是山东赫赫有名的高门大户。
来到香港之后,她们的家产被父亲悉数“葬”于赌场。
等到她出生,家里已经只剩下一个勉强容身的小木屋。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1962年,台风“温黛”席卷香港,无数人因此流落街头。
惠英红家的小木屋也没能撑住。
刚刚学会独立行走的她,跟着家人一起搬到了繁华的香港城。
她们的“新家”,是酒店楼梯下的一方小天地。
在酒店“挣扎求生”的日子很难熬。
没过多久,惠英红的父母就因为不堪重负将孩子们卖给了戏班。
惠英红因为年纪尚小,逃过了一劫。
那一天,她隔着栏杆,望着哥哥姐姐们的背影远去。
那几道灰扑扑的背影,在氤氲的水汽中扭曲,化成一条蜿蜒的河流。
直从她的眼中,流到了心底。
哥哥姐姐离去之后,惠英红成为了长女。
年仅三岁的她,与母亲一起扛起了家庭的重担。
像香港许多穷人家的孩子一样,惠英红开始上街叫卖口香糖。
名为叫卖,实为乞讨。
摇尾乞怜,卑躬屈膝。
惠英红的尊严被撕成碎片,散落在香港的大街小巷。
惠英会在香港乞讨了10年。
10年时间,她从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孩,长成了一个英姿飒爽的大姑娘。
13岁那年冬天,她像往常一样背着木箱在码头卖口香糖。
却不想,遇到了自己追寻一生的人。
当那双硬挺的皮鞋映入眼帘时,惠英红惊喜万分。
多卖一块口香糖,就多赚一块钱。
她猛地抬起头,却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
那双来自大洋彼岸的眼睛,如繁星般明亮,如海水般温柔。
只是瞥一眼,惠英红的心头就开出了一枝桃花。
皮鞋的主人是个高大英俊的美国士兵。
他瞧着很年轻,应该只有18岁。
惠英红接过他的钱,给他挑了最好的一块口香糖。
他笑着将口香糖送进衣服的口袋,挥挥手告别了惠英红。
惠英红以为这会是他们唯一的交集。
但没想到,这是他们交集的开始。
第二日,在同样的地方,惠英红又遇到了那名士兵。
他依旧笑意盈盈,买下了惠英红所有的口香糖。
这一次,他没有再转身离开。
他们一起坐在人来人往的码头,谈论着彼此的烦恼与苦闷。
两个孤独的灵魂,终于找到了依偎的港湾。
士兵陪伴了惠英红7天。
7天时间不长不短,却足以让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深陷其中。
但就在惠英红懵懂地陷入“热恋”时,士兵离开了。
相识的第7日,士兵风尘仆仆地找到了惠英红。
他漂亮的眉头紧皱,眼中温柔的笑意被悲伤取代。
他要去越南了,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临行前,他掏出身上所有的积蓄递给惠英红。
然后问了一个惠英红此生难忘的问题。
“你可以教我怎么用粤语说‘我爱你’吗?”
惠英红望着眼前的少年红了眼眶。
她张嘴,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爱你。”
“我爱你。”
士兵将手掌放在惠英红毛茸茸的脑袋上,说出了这句声调奇怪的告白。
然后转身离去,再也不曾回头。
惠英红13岁的懵懂爱恋,未曾开始,便已经结束。
“如果找不到你,我就站在最高的地方让你看到我。”
士兵离开之后,惠英红浑浑噩噩了一段时间。
她终日守在码头,望着来来往往的大船。
希冀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会出现在船头,朝她招手。
可一日又一日过去,惠英红什么也没有等到。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苦等数日后,惠英红决定“主动出击”。
她摘下扛了10年的木箱,换上一身干净的衣物,成为了一名舞女。
但这还远远不够。
舞女只是跳板,她真正想做的,是演员。
登杂志,上电视,人人皆知的演员。
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在舞厅跳舞一年,演艺圈的大门终于为她开了一道小缝。
14岁那年,她被导演张彻赏识,出演了人生中第一部电影。
随后,她又遇到了贵人刘家良,借势成为了“打女”。
做“打女”很辛苦。
受伤流血是家常便饭,骨折撕裂是家中常客。
惠英红常常痛得躲起来哭,但她从不说放弃。
她拼了命地演戏,只为了成名之后能被那个人看到。
功夫不负有心人。
惠英红的拼命,终于得到了同等的回报。
1981年,她凭借“程带男”一角斩获了金像影后。
那年她21岁,并不懂这个沉甸甸的金奖杯意味着什么。
但她仍然很高兴。
因为她终于站到了最高处。
颁奖典礼结束了好几天,惠英红突然意识到:
原来金奖杯不是金奖杯,而是铜奖杯。
而她以为的“高处”,其实只是她所能企及的最高处。
分离的第8年,她的少年依旧杳无音讯。
“找不到你,我的世界不再美丽。”
70年代末,香港电影迎来了新浪潮。
曾经万人追捧的“武打片”不再吃香,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样的爱情片、文艺片。
“武打片”没落,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就是“打女”走红的惠英红。
为了跟上市场,惠英红努力寻找机会转型。
可她的努力却遭到了公司邵氏的百般阻挠。
邵氏同样武打起家,他固守一亩三分地,坚信武打会长盛不衰。
惠英红作为邵氏手下的大将,自然要紧跟公司步伐。
没办法,惠英红只能听从公司安排。
结果没过几年,邵氏破产了。
惠英红这时再想转型,已经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了。
眨眼间,她从万众瞩目的影后,沦为了无戏可拍的“闲人”。
想找的人还没找到,事业先陷入了低谷。
那几年,惠英红如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
她将自己关在房间中,不见任何人,不听任何话。
她甚至无法再照镜子,因为镜中的自己让她厌恶无比。
终于有一天,她再次拿起镜子,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出现在脑海。
1999年,新世纪即将来临。
39岁的惠英红锁紧房门,抓起一把安眠药倒入了口中。
她与她无疾而终的爱情一起,倒在了即将消亡的旧世纪。
“如果你回来,就在一起吧。”
惠英红没能如愿。
她倒下的那一刻,她的妹妹破门而入,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再次醒来,惠英红躺在医院洁白的病床上。
她的母亲和妹妹正站在床边,眼眶红肿地望着她。
生死路上走一遭,惠英红幡然醒悟。
她的心愿还没有实现,她怎么能如此轻易就离开呢。
出院之后,惠英红积极吃药,配合治疗。
同时,她开始联系以前的人脉,重返演艺圈。
这一次,她从头开始,从配角演起。
不管片酬多少,不管戏份轻重,只要是好角色,她都接。
“拼命三娘”再现江湖,惠英红一步一步重回巅峰。
2016年,惠英红凭借《幸运是我》拿到金像奖最佳女主角的称号。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拿下金像影后了。
电影三大奖,她也只差金鸡就可以拿下大满贯了。
就像章子怡说的那样,惠英红在演艺圈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可即便是“神”,也有无法言说的遗憾。
直到今天,惠英红仍在寻找当年那个少年。
她发报纸,上节目,甚至还跑到美国寻访当年的老兵。
可,一无所获。
在去年的一档节目中,惠英红再次谈及初恋。
她身穿白纱,口染红妆,眼含热泪。
对着镜头,她说出了那句藏了50年的话:
“如果你回来,就在一起吧。”
结语
从1973到2024。
当年香港码头的少男少女,一个销匿战场,一个踉跄人间。
此后天涯路远,世事纷繁。
纵使惠英红踏遍了红尘,却始终寻不到那思念之人。
50年可以改变一个时代,却无法撼动一颗少女之心。
从13岁到64岁,惠英红一直在等。
等一次擦肩,等一场重逢,等一句“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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