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周琴

在中国电影史上,第四代导演陆小雅是不可错过的一个名字。1985年,陆小雅导演及编剧的电影作品《红衣少女》斩获第五届金鸡奖最佳影片奖、第八届百花奖最佳影片奖,因此一举成名。此后,《红与白》《热恋》等影片中,她用自然、朴素、真实的创作风格,捕捉时代的变迁,也关注大时代下个人的命运与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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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日,陆小雅导演再回峨影。 摄影:周琴

今年8月初,百花奖落地成都,年过80岁的陆小雅导演再次出现在大众视野,她说,四川成都是她的福地。近日,封面新闻专访陆小雅导演,她说,电影依然是她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现在的她,仍然希望能有机会再拍一部电影,一部关于她自己的电影。

做导演要有自己的坚持

将感受传递给观众

1941年,陆小雅出生于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高中语文教师。她对电影的启蒙,也来自父母。陆小雅回忆:“我的父母带着我看卓别林的《淘金记》、莎士比亚的《王子复仇记》,后来还有《一江春水向东流》,这是我童年关于电影的启蒙。”

1950年,陆小雅在电影《刘胡兰》中扮演了童年刘胡兰,这也是她与电影的首次“触电”,自此她迷上了电影表演。高中毕业后,她考入长影表演培训班(长春电影学院前身),1961年毕业后成为长影厂剧团和译制片室演员。1975年,她调入峨眉电影制片厂任编辑、场记,此后在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完成学习。毕业后,她回到峨影厂任导演,兼任编剧,自此开启了她在峨影厂的电影创作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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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的陆小雅 受访者供图

一次,她在期刊上看到了铁凝的小说《没有纽扣的红衬衫》,小说围绕普通高中女生安然的生活经历,展现了一个复杂的社会和一场深层次的思想冲突,当时就觉得自己被小说里面有些东西点燃,她有一些话想要表达:“红衣少女里,安然想要保存自己的个性,真诚地生活。当这受到外界的干扰、阻碍,其成长的过程就会历尽艰辛,这种艰辛是心灵的一种痛苦和不被理解。像这样的一些想法,就希望在作品中能够得到观众的共情和共鸣。”

影片公映后反响强烈,报刊上热烈讨论长达几个月,电影中女主角安然的红衬衫,成了女孩子穿上大街的一种时髦,主题曲《闪光的珍珠》,一时间成了流行曲。该片获得金鸡奖与百花奖最佳故事片奖,以及文化部优秀影片一等奖,陆小雅也凭借此片入围金鸡奖最佳导演奖。“红衣少女”也成了上个世纪80年代经典的符号与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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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法庭内外》海报 图据峨影

这些年,陆小雅创作了包括《法庭内外》《红衣少女》《热恋》《红与白》等优秀影片,77岁时,她再执导筒,执导电影《难以置信》。谈及作为导演,自己的创作要求时,她坦言:“我希望我的作品里一定要有思想,它一定是对生命和对生活的一种感悟、体会,并将其传递给观众。”

身为导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坚持”。生活中的陆小雅说话轻柔温和,但在说到电影创作时,她也坚持自己的表达,有时甚至会据理力争,“身为一个导演,一定要坚持,包括你的艺术质量,包括你要表达的东西,如果妥协就完了。”

人生面临着很多选择

女导演最苦是“别离”

改革开放后,国内出现了一批女性创作者,陆小雅是其中的代表之一。她告诉封面新闻记者,在电影行业,女导演在那个年代已经不陌生了:“因为王苹导演(代表作《槐树庄》)为我们做了很好的榜样,再加上我们第四代一大批女导演出现了,这个跟新中国成立后,国家对男女平等的推行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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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红衣少女》海报 图据峨影

陆小雅作品中的很多角色是女性,比如《法庭内外》中的尚勤,《红衣少女》中的安然,《热恋》中的文洁非,但这并非出于刻意或必然,而是出于故事本身。在她心里,目前中国电影中,还未曾出现一部让她觉得能称为女性电影的影片,但不可否认,里面不乏有些具有女性意识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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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热恋》海报 图据峨影

今年8月,中国第四代导演代表之一、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影导演协会会员王君正导演突发疾病在北京逝世,陆小雅在朋友圈为她写下缅怀的文字:“做电影导演的女性很苦,人生本来就不易,不会有更多的人了解我们。”

当被问起做女导演的苦时,她提到两个字“别离”。陆小雅的丈夫是从连文导演(代表作《小巷名流》),两人育有两女。因为工作的性质,她与丈夫经常需要外出拍戏,一走就是几个月。陆小雅说起一个很有镜头感的细节:“我跟我丈夫曾经两个人在北京首都机场的自动扶梯上迎面相遇,当时我们都很惊讶,我们都不知道对方当天要坐飞机。然后我们俩从扶梯上下来,到旁边说了几句话,又分开坐飞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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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雅与丈夫从连文 受访者供图

大人常常不在家,孩子有时就托给家人或者朋友照料。大女儿高考时,陆小雅只能通过打电话“遥控”。小女儿对妈妈的不舍很多时候会用哭来表达,陆小雅回忆:“我出门离开的时候,我的二女儿把被子蒙着头、躲到被子里哭,我揭开被子,看见她在哭。这些情景,一直都还留在我的记忆当中……”

跟现在随时可以视频通话,周末就可以飞到另一个城市看家人不同。20世纪80年代,交通通信并不便利,“一个摄制组可能在招待所就有一个电话,打个长途要跑到市中心电报局去打,还得排队,只能偶尔打一下。”一离开就是很久,跟家人联系很多时候都通过信件,笑称自己“片纸不扔”的陆小雅,至今还保留了一纸箱的信件,包括家书、与演员及其他知名人士之间的通信。

1989年,执导(兼编剧)剧情电影《热恋》后,陆小雅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拍戏。她告诉封面新闻记者,因为丈夫从连文导演于1993年检查出患有癌症,“当时大夫说他只能活一年”,她推掉了很多工作的机会,陪伴在丈夫身边:“我觉得人生就是面临着很多选择,我永远觉得人比事业重要,所以我选择了陪伴。”因为她的照顾,从连文导演在查出癌症后活了13年,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如何让更多人走进影院?

“好的票房要靠好的电影”

2017年,陆小雅复出,执导电影《难以置信》,影片由吴超、宋佳伦、剧雪、周也主演 。尽管已经好些年没有当导演,但再度回到摄影机前,她没有感觉到陌生,她觉得市场经济分工更明确,效率更高,更有利于摄制组的生产管理。谈及与新生代演员合作上,她笑言自己选择的演员大都对艺术有热爱,因此合作都很愉快。电影《难以置信》也在第8届北京国际电影节展映,参加第27届金鸡百花电影节及第一届海南国际电影节优秀新片推荐活动,并在中国国际儿童电影展上展出。

如今的陆小雅,朋友圈保持着每月几更的频率。她会看奥运直播、分享因生活中的感动而作的诗,朋友圈更多的内容,还是留给她深爱的电影。看完电影《解密》,她写下“看完电影已经几天,‘金珍’这个人物的形象在脑海中迟迟不愿退去……”她转发电影《里斯本丸沉没》的相关物料,称这是“电影人的壮举”。

之前住在深圳家里的时候,陆小雅平均每周会去看两次电影,现在搬去养老社区的她,虽然看电影的频率不如之前,但遇到好片她仍然不会错过:“现在的我一天也没脱离过电影,昨天还和我的女儿、外孙女一起去看《里斯本丸沉没》,震撼,太好了。”说起电影,电话那头的她声音愈发温柔,“我的第一爱好仍是电影,少年是电影,青年是电影,老年还是电影,没有改过。”

当被问及如果看到烂片,她是否也会骂时,她笑言“我看电影从来不骂,只是觉得可能水平有限,才华有限。因为我知道那些人也挺辛苦,也挺累,因为拍电影的过程都是一样的,都很累。”

电影是光影的艺术,充满魅力。猫眼研究院针对影院消费者所做的问卷调查显示,观众进影院的首要原因,仍是“有感兴趣的影片”。如何让更多的人特别是年轻人走进电影院?陆小雅认为,一方面是要让更多人懂得电影的价值,这需要也许从童年开始就有的来自家庭、学校的引导,需要媒体的引导;另一方面,创作者身上也有责任,“好的票房还是要靠好的电影,中国不缺智者,所以我相信会有很多有智慧的电影工作者在为他的下一部努力”;此外,她提到,需要评论界真正发挥作用,需要一批能讲真话,有鉴赏能力,有良心和责任感的评论,为观众选片提供引导;最后,“发行部门也要找到一条出路,让那些好的影片能够有排期,让观众看到。”

四川是福地

未来还想拍部自传电影

今年8月初,第37届大众电影百花奖系列活动在四川成都举行。来自全国各地的电影人齐聚一堂,共同展现电影行业的新发展,分享电影创作的新经验。陆小雅也再度回到四川成都,她说:“四川是我的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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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7月底,第37届大众电影百花奖百花影展启动仪式在成都市新明电影院举行,陆小雅亮相。图据百花奖组委会。

1975年来到峨影厂工作,直至退休,峨影是陆小雅的艺术生涯中重要的一站。这次回到成都,她又见到了很多峨影的老朋友:“跟他们见面我特别开心,我觉得见一面少一面。将来我走不动了,我可能也不会再回成都了,但是我还是会时时想起他们。”

对于四川这块福地,陆小雅也留下了自己的礼物,她捐赠了约600件物品给西昌建川电影博物馆,“包括《红衣少女》的分镜头手稿,这是最宝贵的一件东西”。

阅读,是陆小雅每天都会做的事情。她向记者分享,自己最近在读胡适的《容忍与自由》,仍深受启发:“我现在脑子还好使,没别的,就是终身学习。”但一方面她也清楚地意识到,生理的衰老不可避免,“现在做一个电影,要做很多与电影无关的事情,可能精力上、体力上还是要受限制。”但尽管如此,她仍然有想要拍电影的冲动:“因为你爱电影,这一生有很多题材都没有拍完,我还是会有一些想要拍电影的欲望”。

如果还有机会再执导筒,想要拍什么呢?陆小雅说,最想拍的还是跟自己有关的电影。在还没开拍前,她会用文字先去表达内心所想,“真正的自传还没开始写,但是会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