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严畅,邺城人,乃是当地一位豪绅的独子,本该过着世人艳羡的富家生活的他,却无比地羡慕每一个可以娶妻成家的普通男子,只因自己患有先天不育症,生殖器官畸形,无法行男女之事。
严父多年来带他遍访名医也没治好,终是放弃了期望。富贵之家更加注重自己的脸面,起初对这事是做了保密的。可后来严畅年纪大了也该娶亲了,严父怕外人发现,就为儿子找了个门户远远低于自家的媳妇儿,自以为好掌控。
新婚夜里,新媳妇儿记着自己母亲的教导,准备把学来的知识好好实践在丈夫身上,毕竟对方是高门大户,当初也给了不少礼金。
虽说日后自个可能无法专宠,但她听闻男子都喜欢做这种事,那自己定要在此事上先牢牢抓住丈夫的心,且闺阁中的姐妹都说这床笫之事十分美妙,因此在心里暗暗期待着。
可现实却与新娘子预料的情景完全不同,当天夜里,严畅喝得醉醺醺,一进房门就躺倒在床上。新娘等了许久也不见他起来,便也只能先睡下。
本以为只是新婚夜应酬,谁知第二晚依旧如此,接着一连过了好多天,新婚的夫妻都如同兄弟般规规矩矩睡在一张床上。
新娘乃是因其父被贬谪而衰落的柯家的大女儿,原本也是个被娇宠着长大的富家千金。要不是家道中落,她本可以凭自己心意选个更称心的夫君,如今这桩亲事也是遂了柯父的愿,想要借严家的势帮帮本家罢了。
但柯大小姐骨子里的傲性还在,若是嫁的人威严霸气,她或许还容易被震慑住。
可来了严府这么些日子,她早知严畅不是那种人,尤其是在她面前,总有几分软弱的感觉,说起话来也是中气不足,倒像是亏欠了她什么似的。
她倒是不知男子还有性无能这一说,毕竟她说到底也就是个刚嫁人什么也不懂的新媳妇罢了。
可因天生好强的心性,新媳妇终于是忍不住,准备在这一晚主动出击,悲剧也随之发生了。
深夜,严府东边角落最下等的佣人们也结束了一天的辛劳,准备躺下睡觉,却忽然听到少爷房中传出女子的尖叫声——正是严畅刚过门的夫人发出的。
那柯小姐当晚使尽浑身解数诱惑严畅而不得,躺在床上煎熬了许久,终于还是凭借她本就大胆的性子而伸手摸向了身旁的丈夫。然而越摸越让她觉得疑惑,怎么与母亲所说的不太一样。
严畅自然也被她这么一番动作给弄醒了,敏感的他察觉到了妻子的怀疑,自知无法再隐瞒下去,只得将事实说出。
而他的新夫人听到后,顿时不管不顾地大闹起来:自己家虽说不如严家,但她也不至于来这里当个姑子,连个崽都要不了。
最可恨的是,当初严家提亲时竟然不说明此事,分明就是拿她们柯家的人当猴耍呢!知道严畅无法生育,就找来她们这种不敢声张的小门小户来当冤大头!
严家这一步却是算错了,柯小姐的傲气不会容许自己受这种侮辱,当天夜里发现真相后大闹了一通就带着贴身丫鬟回了柯家,严父严母出来双双劝解也没拦住。
隔天,严家少爷患有不育症的事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名门望族的八卦成了老百姓们茶余饭后最好的谈资,男人们都嘲笑严畅没有做男人的尊严,还不如他们,纷纷觉得自己突然昂首挺立了起来。
严畅得知后好几天茶饭不思,也不敢出门。原先的好友来找他,他也觉得是来笑话他的,因此一律拒绝了见面。
严父气恼柯小姐的无礼,认定是柯家在背后传播儿子的隐私,奈何他权势有限,对柯家也无法造成太严重的打压。看到儿子整天悒悒不乐,他心中更加难受。
为了安慰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在新婚夫妇和离后,严父就提出要为儿子再寻一个老实听话的媳妇儿,事事听从不敢反抗的那种。
严畅苦笑:“若是那样的话,或许人家只是贪图咱家的钱财,也不是真心与我相伴。罢了,既然注定无后,那一个人过还是两个人过都没有什么差别了。”
说罢,严畅又在父亲面前为自己无法为严家延续香火的不孝而痛哭抱歉。
而严父又何尝不痛苦,难道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真的要后继无人了?
又过了好些时日,严畅仍旧一个人闷在府中。一天,门房来报,说是严畅的朋友来找他。严畅听说是自己的旧交李公子来了,沉寂已久的心变得激动起来。
李公子和那些来看他笑话的狐朋狗友都不一样,两人从小结交,比亲兄弟还亲。去年李公子随他父亲去了外地,想必是刚刚回来就跑来找他了。
严畅终于按捺不住跑出去,却得知李公子已经走了。门房却捧着个盆栽过来,说这是李公子在外地寻到的什么奇花异草,要送给严畅,希望他心情能好起来。
严畅不禁热泪盈眶,至交果然很懂自己,如此周到体贴,担心自己怕被嘲笑而不敢出来,便留下礼物就走了。
严畅对花花草草的虽然没有很高的兴致,但这棵盆栽胜在是好友相送,价值无可比拟,于是便日日用心浇灌,看着日头腾挪盆栽。
李公子送这盆栽本就是为了愉悦好友,还真别说,日子久了,严畅在照料这盆植物的过程中竟也生出几分意思来,乏味的府宅生活有了些许点缀。
半年过去,冬天马上就要到了,严畅观察这棵盆栽这么久了,却还没看出来这是什么植物。问下人们,也没有知道的。
起初他看着青翠的一棵,还以为是什么样貌奇特的青草。直到某天早晨起来,他习惯性地跑去先看一眼他的盆栽,却忽然看到原先冒头的“青草”如今变成了一朵青色的小花,花瓣如睡莲似的相互簇拥,靠近了还能闻到一阵醉人的芳香。
作为贵公子的严畅,名花他见得多了,但这青色的花朵,却也是头一次见,便暗暗在心底惊叹,竟出了神,直直地盯着那朵小青花看了许久。直到下人来喊他用餐,方才回过神来。
因着今日严父喊他过去做事待了一上午,直至午间才回到自己院中。
严畅回来后,顺道过去看了一眼小花才进房间,他有午休小憩的习惯。
不似其他同龄男子的活力四射,他总觉得自己容易困乏无力,也请过大夫来瞧,大夫只说是不育症引起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便不多理会。
午睡时,严畅迷迷糊糊察觉到有人开门进了他的房间,他以为是哪个被父亲嘱咐的下人又跑来给他送补品,便继续闭眼睡觉。却不想来人久久不离去,严畅心中起疑,便起身查看。
刚起来就看到一名身着青色衣裙的女子在他房中,正在屏风那边给他收拾衣物。女子貌若天仙,举手投足间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贵气,严畅不觉看呆了。倒是女子先反应过来,看到严畅醒了,便径自过来行礼。
严畅观察女子的模样,以为是哪家的千金,怕误了人家的好名声,便急急地下床来想要去关好门,却不经意间看到院中那棵盆栽消失了,四下张望也没发现踪影,按理说下人们都知道这是主子心爱的东西而不敢多加触碰才对。
身后的女子仿佛知道他在找什么,向他招了招手:“恩公,我在这里。”
严畅回转过身,看着面前一袭青衣的美人,有些难以置信:“我的花……”
女子笑着点点头:“正是我。”
严畅还是不敢相信,但家教严格的他不敢对面前陌生的女子多作打量,而女子却毫无顾忌地上前,还抬起双手在他面前轻轻转了一圈,道:“你看我像不像你养的那盆盛开的鲜花?”
严畅抬眼瞧见面前女子草青色的裙摆翩翩浮动,果然很像他今早看到的刚刚绽放开来的青色花瓣。
女子见他痴愣的样子觉得好笑,也不再逗他了,便开口为他释疑。
女子乃是花精小青,来自九原县长山,表示自己受严畅浇灌之恩,心中十分感激,无以为报,愿意做他的妻子照顾他一生。
寻常男子怕是没有不爱美娇娘的,严畅也十分喜爱面前的绝代佳人,但想到对方终不是凡人,恐怕难以安然度过一生,便婉拒了小青。
小青也不恼,听到严畅拒绝她,就问起原因。
严畅察觉对方并无恶意,也道出了实情,说人妖殊途,不是良配。
小青得知是这个原因后,沉默许久,最后说:“公子的恩情我竟不知如何报答,不如告诉我您心仪的女子,我替您促成好事。”
严畅这才想起,书中所写的妖怪都是带有法力的,或许自己的病情也有救了,于是便把自己患有不育症的事情告诉了小青。言语间虽有羞愧,但神情也变得认真起来,言辞极尽恳切,希望小青能救他出苦海,做回一个正常的男人。
小青知道后,眼中没有半分取笑的意味,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您不知道,我修行尚浅,早年沉睡多时,如今也是刚刚苏醒。对于您的难题,我很抱歉,无法帮到您。”
严畅燃起希望又收获失望,正垂头丧气之时,听到小青说:“我虽然帮不了您,可或许有人能办成这事,替您解决烦恼。”
严畅忙问是何方高人。
小青坦言:“南郊有个酒楼叫半日闲,那里常年有一位爱喝酒的道士,他的法力连我都无法完全窥探,或许他有办法治好您的病。”
严畅兴奋至极,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找到那位法力高强的道士了,就说要现在出发。一回头看到小青在原地焦急地看向他,便问起是否要一同前去。
小青其实也很想随他一道出门,但她害怕被那道士发现自己妖物的身份,更怕因此而耽误了恩公的正事,便百般纠结。
严畅知道后,考虑再三,终于还是听从小青的劝告,将她留在府中让下人照管好,自己则带着几个家丁乘车去了酒楼。
南郊离严家不过半日的路程,但当时严畅出门时已经是下午了,赶到“半日闲”后天早都黑了,酒楼已经打烊,寻常人家这会儿应该都睡下了。严畅只得先找住处,等天明再来寻人。
隔日,严畅又去了酒楼,向店小二问起道士的行踪。
店小二说他们这里的确有个道士时常来吃喝,但昨日听那道士和旁桌的人聊天,说要去别的地方云游,下午就离开了酒楼。
严畅狠狠拍自己一掌脑门,想不到自己昨日竟与高人生生擦肩而过!这下该去何处寻人了?
由于没有道士明确的去处,又担心道士去而复返,严畅便在酒楼里等候,直等了好几天也没等来道士,最后留了两个随从在此地继续守株待兔,自己则先回家与小青再作打算。
严畅乘车回到家门口时,宛如一只斗败的公鸡,垂着头下了车,正要进门,却忽然瞥见一角道袍的影子。
他定睛一看,墙根下四仰八叉躺倒着一个道士模样的人,难道这就是那位外出云游的高人道士?
严畅喜不自胜,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也不问清道士的身份,就上前好言好语问候,随后拍拍手掌让人将地上的道士搀扶进去。
严父正在院中与管家说着什么,余光看到前些天被他赶出去的道士竟然又进来了,正要发怒,却看到儿子也跟在道士后面进来了。
道士的一身道袍破烂肮脏,说是那街头的乞丐也不会有人怀疑,府中的家丁们见了忙都侧身避开。
严父忍着怒气问儿子这是怎么回事。
严畅眉开眼笑,想着等病治好再告诉父亲,于是现下也不多做解释,只说是朋友,就急急地领着人往自己院中走。
经过严父身旁时,道士掏了掏耳朵,对他说:“你那日说什么?我再进来就让我横着出去,你可要看清楚我今日怎么进来的!嘿嘿!你再猜猜我待会怎样出去?诶嘿嘿!”
说完还将刚刚掏过耳朵的手指朝着严父那边一弹,严父立马嫌恶地避开,似乎沾上什么脏东西般赶紧拍打着自己身上的衣裳。
道士在后面疯狂大笑着,两头搀扶他的下人都看得一愣一愣的,也不懂少爷如今怎会与这种人结交。
到了自己的院落,严畅喊下人端来茶水及一些吃食,恭恭敬敬地请面前的道士坐下,又想起道士应该更爱喝酒,马上又叫人将父亲珍藏的美酒拿出来招待他。
说来也奇,道士还没表明身份,但严畅却有强烈的预感,眼前的人就是小青所说的高人。
其实严畅这种感觉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小青在暗暗助力。
原来,那日严畅出发去酒楼后,道士没多久就来了严府,刚开始在门口疯言疯语地唱着歌,下人发现后就进去禀告严父。
严父出来看到是一名道士,顿时心中窝火,加上这般乞丐的样貌,更是十分嫌弃,马上就命人把他赶远点。
严父对道士的偏见也是积怨已久,曾经,他为了治好儿子的不育症,除了遍访名医,还找了不少江湖术士。许多没有真才实学的人觊觎严家的财富,便装作大师的样子上门,装模作样给严畅施法治病,到了差不多的时候只说自己无能为力,便要告退。
严父起初不知道他们在行骗,全程对这些术士十分热情恭敬。后来次数多了,渐渐的他也发现了那些所谓的“高人”不过是来坑蒙拐骗的,真当他们严家是好欺负的,一怒之下将多名骗子送入了牢狱。
因此,如今看到门口又来了个道士,顿时勾起了严父久远的屈辱记忆,可不就是对那道士极其不待见嘛!这还真不怪他!
当时见那破道士一直在门口徘徊久久不离开,严父还命几个强壮的家丁出去把他打跑。
谁知那道士看着一身骨头瘦不拉叽的,却这么能打,几个家丁去了都鼻青脸肿地回来了,道士却还是衣袂飘飘站在那里。
严父看到自己的人一身伤回来,却不觉得那道士是什么神仙,他实在是被骗怕了,只以为是什么障眼法罢了。
严父凡胎肉体看不出道士的修为,然而屋内的小青却是感应到了。她当时发现道士被严父命人殴打时还十分担忧,怕道士走了,那真不知该找谁来给严畅治病了。
因此,在严畅回府时,小青第一时间给他传达了这种意念,让他认定道士就是能救他的高人,这才顺畅地将人请进来了。
坐下后双方一交谈,果不其然,道士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他道:“贫道感念到有人在极力寻找我,闲来无事,便来查看一番。”
严畅心中清楚,此等大师般的人物怎会闲的没事跑来严府,定是已经准备好了才来看他的,于是立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求道士治好他的不育症,让他找回作为男子的尊严。
小青在院子里看着房中发生的一切,也暗暗为严畅高兴,花瓣都轻轻舞动起来。旁边的下人还觉得奇怪,明明无风,为何只有主人这棵盆栽上的花朵在摇摆。
再说房中的道士明白严畅急切的心情,他闹了许久,如今吃好喝好,也该办正事了。
他让严畅屏退所有下人,待只留下他们两人后,既不观摩严畅的身体,也不询问病症,就自顾自走到院中一棵树下,神情严肃地抬头看着那树。
严畅领会,告诉道士说这棵树和自己的年纪一样大,自己出生那天,门口来了一个和尚赠送了一颗树种,说是可以佑护自己平安长大,父亲一时高兴,还赏了银钱给那和尚。
道士问道:“你们此后与那和尚可还有往来?他现在何处?”
严畅回道:“那和尚应该是给了树种就走了,父亲问他为何要送树种,和尚说什么相逢是缘,此后也没听父母提过还有什么来往……难道是这棵树有问题吗?”
道士听了严畅的一番话,有些失望:“你的病要治好并不难,但恐怕那个和尚才是你们家最大的‘病因’,他以后很可能会卷土重来。”
严畅一听治自己的病不难,登时高兴得手舞足蹈,后听那个和尚还要来害自家,又浑身僵硬。
他不知那和尚与自己家有什么恩怨是非未了,以至于要作如此狠毒之计来让他们严家断后,这恐怕只有去问问父亲才能知晓。当务之急,还是得赶快让道士解了那和尚作的“妖法”,还自己一个正常的男儿身。
只见道士右手手腕翻转,突然出现一把短剑。他捻了个诀,那把短剑就直直地向着树干刺去,竟如插入一团棉花般毫无阻碍,顿时只听得树干裂开的声响。
再看时,那棵树竟是从根部到树梢,齐齐断裂成了两半,道士忙喊严畅闪避。
不过眨眼的功夫,那两半树就各自一头倒下了,原来树根处的土地中间有一个深坑,坑里有个小小的稻草人娃娃,这便是方才树干断裂时从里面掉落下来的。
严畅上前捡起稻草娃娃,左右翻看,不解地问:“这便是传闻中害人不浅的巫蛊之术么?不过这般大小的玩意儿,当初怎么藏进小小的树种里的?”
道士捋着自己长长的胡须,也在眯眼打量那个娃娃:“你再细看那稻草小人的下身。”
严畅想到自己的病,小心翼翼地将稻草娃娃拿到眼前,仔细一看活活吓了他一跳。
只见娃娃的下体被数根极细极小的针插入,那一处已经生生被扎变了形。若不是剥开大腿根的稻草,或许还无法发觉,可见背后之人的险恶用心。
道士朝稻草娃娃打出一道法术,那娃娃忽然像有了生命一般,在严畅手中作出惊恐挣扎的样子来。
过了一会儿忽然从娃娃体内传出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被炸裂了,随后那娃娃就一动不动,仿佛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稻草扎成的玩具而已。
(二)
道士满意地放下手,在一旁解释着:“这可不是一般的巫蛊之术,这稻草小人被那和尚以法术送入树种中,初始确实小个,不易被发现,但随着被诅咒之人逐渐长大,那小人也会慢慢长大,直至长到一定大小便不再变化,只是日复一日施展它邪恶的力量。”
正说着,就看到严父急匆匆冲进来。他在前厅忽然听到儿子这边传出一声巨响,还以为是道士拿他儿子怎么了。
进来看到儿子还好好的,严父才稍稍喘了口气。等看到地上四分五裂的大树,登时气红了脸,对着面前的道士辱骂不止。
道士却是笑而不语,站在那里挑衅般地看着严父。
严畅尴尬不已,急忙拉走父亲,又将手中的稻草娃娃给他看,简单说明了他请道士过来的缘由。
严父对自己这个独子是十分宠爱的,但当下儿子所言实在太过玄妙,那什么怪力乱神的,他此前在那些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们那里已经付出了仅存的信任,如今自是不信这些的。
但眼前这棵大树如此轻易就被砍下来,又让他起了疑心。再想想那天被道士揍得惨不忍睹的家丁们,严父终是迫不得已承认他确实是有些法术什么在身上的。
还不等严父细问,严畅却忽然晕倒了,严父吓得赶紧令人将儿子抬进房间里。
道士是全场唯一一个一点都不急的,还坐下来好好品茗方才严畅送上来的好茶。茶虽然有点凉了,但的确是好茶,平日喝惯酒的他竟也不觉沉醉其中。
严父着人安顿好儿子后,从里间走出来。看到道士悠然自得得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心中虽有些不快,但奈何有求于人,为了自己的宝贝儿子,还得对面前的人恭敬些。
于是,他吩咐人再泡一壶茶来,自己则是坐在另一头。
“道长将我府里搞得乌烟瘴气,还将我儿子弄到昏迷,就不怕我叫官府的人来捉拿你?”
“我为何要怕?等令公子醒了,你们感激我还来不及。不过你们也不用太过感动,到时候随便给一二百两的银子便可。”
听到道士在这无所顾忌地大放厥词,严父心中又是一堵,知道自己在口头上也占不到他的便宜,压不了他的气势,终于开始坦诚交谈:
“此前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多少银钱都好说,但可否知道小儿何时才能醒来,还有他那病……”
“不出两日便会自己醒来,到时一切自有答案。”道士说完这句就放下茶杯,准备告退。
严父还想问清楚些,但那道士出了院门转角就不见了。门口守着的几个家丁眼见着人从自己面前消失,面前只留下一团雾气,一时之间都呆若木鸡。
严父赶出来也没找着人,愣在原地无语极了,怎么还有这种人!他脱口而出:“什么人呐!”随后想到什么,又加了一句:“二百两银子不要了?”
“不急不急,日后还会再来,下次一并补齐罢!”空中忽然传来道士的声音,将在场的人都吓得魂不附体,可四下寻找也没看到道士的人影。
过了整整一天一夜,沉睡的严畅终于醒来。下人赶紧跑去报告老爷,严父一听儿子醒来就匆匆忙忙赶过来。
走到床边,看到严畅半眯着眼睛,一副沉醉的样子。严父想到那个什么稻草娃娃,还以为儿子又被什么邪物附身了,赶忙上手使劲摇晃儿子。
严畅猛然惊醒过来,眨眨眼看到是自己的父亲,再看到房中的摆设,才明白是在自己家里。
严父问他身上可有不适,顿了顿,又告诉他那道士已经走了。
严畅缓了一会儿,这才回想起那日道士在自己院中劈开老树取出稻草娃娃的事来。
想起梦里发生的事情,他忽然激动不已,连忙拉开衣物查看自己的下体。面前是自己的父亲,父亲也是十分关心自己这病,此时也不必再遮掩什么了。
待看清那处时,父子俩都惊喜至极——严畅那里与普通男子并无二致,竟是忽然就好了,那道士果然所言不假!严畅确乎感到自己已然是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子,以后也可以正常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了。
严父想起儿子刚醒来时“沉醉无比”的样子,便问他是否留有后遗症之类的。
严畅却只是支吾了两句便要搪塞过去,虽说是父子,但他可不想让父亲知道他做了那种梦。
本来这个年纪的男子做点春梦是很正常的事,可对严畅来说却是头一遭,他此前不但现实中没有经历过男欢女爱,就连在虚假的梦境中也从未品尝过一次这种快乐。
此次被道士治好绝症,竟还能在梦中与一位仙姑般的美人交欢,这让他如何不沉醉其中!
想起梦中那位与他欢好的女子,严畅脸上又是一红,原来男女之事真的如此美妙,梦里的感觉十分真实,就好像那人近在眼前一般,自己都还记得触碰到女子柔嫩肌肤的触感。
心中虽然澎湃异常,但他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只淡淡地喊来下人换了床单。
走下床来的严畅惊奇地发现,自己现在的精神劲头非常足,体内似乎有一股纯净的灵力在滋养着他。虽说外表看着还是有些瘦弱,比不得那些习武之人,但步伐矫健,走起路来每一步都沉稳有力,感觉通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再不像以前那般容易觉得困乏且有气无力了。
这日是清明节,女子们会在这一天外出游玩。
严父原本在看到儿子恢复成正常男儿身后,就想尽快为他择一门好亲事的。可严畅却说想按着自己的心意来找,严父便教他在清明节这天出来碰碰运气。
他并不是那老古板的大家长,尤其是在见证了儿子度过“劫难”后,更是想要努力弥补儿子在得病时期所受的罪,此时便让儿子大胆去追寻心中所爱,一切自有他这个老父亲做后盾。
而严畅这边,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要到外面找什么心仪的女子,他的心上人只有一个,就是梦中与他欢好的美人。
他自醒来后就一直对她念念不忘,更是没有心情去和父亲商议什么亲事。但梦境终究不是现实,他如今虽然有了娶妻生子的能力,可浑身依旧被一股淡淡的哀伤笼罩着,此次外出,只当散心罢了。
郊外风景迷人,好些女孩儿娇笑着互相追逐打闹,引得不远处的青年们或驻足或上前攀谈。
严畅是个不太喜欢热闹的人,见此情景摇摇头,转身躲去了另一头僻静些的地方。
正走神想着心事,忽然听到女子的求救声从树林里面传来。严畅没多想冲了进去,就看到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围着一个娇小的少女,旁边还有一个倒下的女子。
严畅一边往他们那头走去一边大喊着住手,只见那几名大汉回过头来猥琐地笑着,似乎是在嘲笑严畅瘦弱的小身板。瞧见是没什么武力值的人,他们便不放在眼里,只骂了严畅几句让他赶紧滚,就要继续骚扰少女。
严畅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听几声哀嚎,就看到刚刚还嚣张不已的几个大汉此时齐齐倒飞了出去。
大汉们似乎伤得不轻,十分艰难地爬起来,以为是严畅对他们动手了,便冲过来想要暴打严畅,可刚走到离严畅五步远的地方就又倒飞了出去。
严畅这次看清了,有一道青色的光束从自己这边发散出去,那绝不是凡人的力量。总之,自己这番吉人天相。
果然,那几名大汉被打怕了,站起来仓皇逃走。
少女见歹徒都被严畅赶跑了,便要好好感谢对方,一抬头看清严畅的面容,心中却是一惊:这不是梦里与我极尽缠绵的男子吗?
而严畅此时也是这个想法,眼前人不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梦中情人吗?
与少女的娇羞不同的是,严畅此刻欣喜若狂,就差把人抱起来转圈圈了。担心吓到心上人,面上自然还是十分注意礼节。他关切地询问少女有无受伤,最后又说要护送她回去。
少女羞红着脸点点头,然后指着地上的另一名女子,说这是她的丫鬟,刚刚被粗鲁的大汉打晕了,现在需要尽快送回家去。
严畅蹲下身想要查看丫鬟的情况,却听见方才还安然无恙的少女突然一声哀呼,随后也倒了下来。
严畅大惊失色,连忙查看少女的情况,发现少女心口正插着一把尖刀,奇怪的是,并没有血迹流出。
他又站起身来扫视四周的环境,可树林里除了他们就只有远处还在愉快玩耍的女孩儿们,并无什么可疑人士。
他心中忐忑不安,不得已只能唤小青出来:“小青,你还在吗?”
严畅知道,方才将那几名大汉击倒的正是小青。幸好,小青还没走,听到恩公的召唤,她立马现身了。
原来,此前严畅在家中病好苏醒后,小青就提出希望将自己移栽到灵气浓郁的大山里,方便自己修行,还说如果严畅日后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来找她。
而现在他们所待的地方,正是那座大山山脚下,小青感应到恩公有难,便赶来挺身而出。
小青急恩公之所急,立马上前查看那名少女的伤势。她看到插在少女心口的那把尖刀时,顿时舒出一口气,不过是障眼法罢了!不足为惧!
只见她抬手之间,有一股青色的灵力从手掌中显现,靠近少女的伤口后,那股灵力便紧紧地缠绕着尖刀,直至将它吸出。尖刀离开了少女的心口,心口却并无一丝伤痕,连外衫都没破一点。
再看那把掉在地上的尖刀,已经变成了一片小小的树叶。
不多时,少女便缓缓睁开了眼睛,发现又是严畅救了自己,少女竟是哭了出来。
她也不过是一个尚未出阁的小女子,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虽是障眼法,可也足以把她吓得胆战心惊了。
小青在少女苏醒前就离开了,她至今只在严畅这个凡人面前现过真身。
严畅看到少女一副被吓坏的样子,也不再废话,就准备先送她回去。因为担心少女的名声,便喊来侍卫护送少女及其丫鬟回家。
少女名唤素香,乃是姜府老爷最爱的女子所生。女子不幸逝去后,素香更是成了姜老爷的心头肉,比从前宠爱更甚。
姜老爷此刻在家中也是急得团团转,方才一位高僧来到府中,说他的心肝宝贝将遭遇祸患。这可把姜老爷急坏了,连忙派了一批武艺超群的侍卫出去寻找。
侍卫们才骑马走出府一段路,就看到一辆马车上有个女子探出头来向他们招手,正是素香的丫鬟。
当时小青为素香拔刀后,也一并将丫鬟唤醒了。丫鬟坐在马车上听到大队人马经过的声音,眼见着快到家了,她心中起疑,便探出头查看,居然还真是自家的侍卫,一问起果然是来寻小姐的。
姜老爷站在门口苦苦张望,本以为要等上好久的,却忽见刚派出去的侍卫们又回来了,身后跟着一辆马车。
待看到宝贝女儿从车上下来,姜老爷急忙上前接人,看到女儿身上并无毫发损伤才放下心来。
府中,素香将今日的遭遇一五一十告诉给了父亲。
姜老爷听说是严家的儿子救了女儿,对严家的好感又多了几分。他与严父可是认识多年的老伙计了,原先还想将女儿许给他家的,互相都知根知底的,也放心些,奈何严畅无法生育,便只能作罢。
谁知素香却主动问起,那严家少爷如今有无婚配。
姜老爷悲喜交集:女儿这可是头一次有了心仪的对象,可为何却是严畅呢?
姜老爷只得告诉女儿严畅患有不育症的事情。
素香听了却并未露出失望的神情,而是在心内疑惑:自己梦中的男子,分明就是严畅,现实中怎会如此?两人又如此有缘,其间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素香许是真的动了心,坚持要让父亲去严家再探探实情。
姜老爷爱女心切,只能依她,派了探子去严府打听。原以为女儿知道真相后就会放弃,没想到探子回来报告的话反而让姜老爷自己目瞪口呆。
探子从严畅的贴身小厮那里打听到,严畅的不育症在前段日子就治好了,如今和普通的男子一样可以传宗接代,此番出来游玩也是为了寻找未来的妻子。
素香听了这些,对着父亲粲然一笑。姜老爷此时还有什么可阻拦的,当下便准备联系老友商议儿女们的婚事。
而这一切都被屋顶的一名和尚看在眼里,他得知自己的计划被破坏,反而促成了仇人的好事,顿时咬牙切齿,面容扭曲,不禁望向严府的方向,随后又心生一计。
如果姜老爷在这,一定会立马认出这和尚就是方才在府中预言女儿出事的“高僧”。
但此时“高僧”身上毫无刚刚在人前的正气,反倒更像那吸人血的鬼魅,似乎一不留神就会被他抽筋剥骨。
一只小鸟飞过来想要停靠在屋檐上,似乎感受到了和尚邪恶的气息,立马拍着翅膀飞走了。
严畅走在回家的路上,还不知道自己刚刚逃过一劫。
原来,在树林里时,素香突然中刀倒地,正是那和尚的手法。和尚似与严家有深仇大恨般,非要让严家人不好过。
他在感应到自己藏在严家的稻草娃娃被破坏后,在家中怒不可遏,很快又想到了陷害严家的法子:便是让姜小姐遇害,嫁祸给严畅,凭借着姜老爷的爱女心切,必然会对严家展开报复。
没想到被横空出现的花精扰乱了计划,这叫和尚怎能甘心?
眼见着仇人家不但没有家破人亡,反而即将大办喜事,他怒火中烧,不得不加快搞垮严家的脚步,当晚就来到了严家伺机而动。
严畅回到家里后就一直闷在房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一副痴样。他其实不过是在回味与心上人接触的感觉,可在下人眼中这种样子却是少爷失心疯的前兆。
在严畅病好后,严父因为担心儿子,就叮嘱严畅房中的下人平时仔细留意少爷的样子,一有不对劲就及时向他禀报。
严畅正站在自己院中痴痴地看向空中的某一处,不期然被突然出现的父亲给打断了。严父接收到下人的消息就过来了,看到严畅不似得病的样子,便关切地询问他今日外出游玩可有什么收获。
严畅听到这话,脑海中不经意间浮现出素香柔美的身影。
严父见他这副样子,哪里还不知道是有了意中人,便问他看上了哪家姑娘。
世间的好事竟如此凑巧,在姜家父女谈论与严家结亲之时,几乎是同一时刻,严家此时也起了同样的心思,想要与姜家结为亲家。
眼见着儿子病好,又有了中意的姑娘,如今只等着操办喜事了,严父以为严家自此就要步入正轨越来越兴旺了,却未料到近在眼前的灾祸。
入夜,全府上下都卸去一身疲惫回到自己房中休息,严畅房里却突然传来了打斗的声响,听起来十分激烈。
打斗的一方是严父安插在儿子院中武功高超的几名侍卫,另一方则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三个身穿铠甲的士兵。
侍卫们很快就抵挡不住了,严畅知道那几个士兵的目标是自己,看到侍卫们倒下,急忙往门口冲去。穷凶极恶的士兵哪里会给机会让他逃,马上就舞着刀枪刺向严畅。
电光石火之间,严畅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什么猛地托了起来向后退出好长一段距离,随后就看到之前救过他的道士突然出现,还挡在了他面前。
那些士兵根本不是道士的对手,扛不住两下就倒在地上显出原形。
严畅跑过去看,发现地上不过是几个稻草人。联想到先前残害他的稻草娃娃,他立马知道是那个和尚又来了。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赶紧往父亲那边跑去。
道士的反应比严畅更快,拉起严畅腾空飞起,奔向了严父的院落。
与严畅所料相同,那和尚见杀不了严畅,又有高人破阵,此时便要亲自出手来杀严父。
所幸道士及时赶到,为严父挡住了来自和尚的致命一击。
和尚自知不是道士的对手,便要化作鸟儿逃脱。可这种小伎俩在道士那里根本没用,道士飞将起身将鸟儿打落,最后不过一掌便将和尚打趴到了地上。
看到眼前的场面,严父已是惊惧到了极点。方才他听到下人来报儿子房中的事情,便要过去,可才走出房门几步就看到一个和尚模样的人从屋顶朝他直直地冲下来,摆明了是来对付他的。若不是道士来了,此刻自己恐怕早已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严父此番终于是发自内心地敬重起面前的道士来,道士不但身怀绝技,更重要的是心肠极好,总是救他们家于水火之中。
严父郑重地对着道士作了个揖,正要开口道谢,却见道士摆摆手,少见地严肃起来:“你先过来看看,可识得此人?”
严父听从道士的话上前,待看到地上那和尚的面容时,他略带惊讶又有些不确定道:“这……像是小儿出生那天,来府中赠送树种之人。”
道士却摇了摇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话音刚落,就朝和尚的面门打了一道法术过去,顷刻间和尚的面皮脱落,露出他的本来面目。
道士指着和尚,让严父再好好认认:“你应与他十分熟悉才是。”
严父再看和尚时,忽地变了脸色:“阿坤?怎会是他?”
严畅正要问父亲是何人,突然听得道士大喊:“不好!让开!”
只见躺在地上的和尚不知何时腾空而起,整个人瞬间化作一记带着极阴邪气息的掌风直直扫向严父。
道士终是晚了一步,后来虽是彻底收服了和尚,可严父却被那一掌打得口吐鲜血,当场昏迷过去。
(三)
和尚自知被抓住就是受尽折磨,便毫不犹豫地自爆而亡,临死前还疯狂大笑着:“黄泉路上有严兄作伴也不孤独了!哈哈哈哈!”
道士头一次露出了有些挫败的表情:“一不留神,竟让恶人钻了空子!”
严畅听到和尚临死前的话,以为自己的父亲必死无疑,登时跪在严父身旁痛哭不止。
道士最不喜凡人动不动就哭丧的样子,但他念及严家这段时间的遭遇,也不再开玩笑,只是上前将严畅提起来,让他先将严父抬回房间安顿好。
严畅听着道士的语气,知道父亲还有救,赶忙抓着道士的衣角跪求他救人。
道士坦言:“我确实有救你父亲的法子,但还需要一味药引。”
严畅忙问需要什么东西作药引,若能救回父亲,便是要喝他的血也乐意之至。
“不不,不需要你的血,只要一种奇花的汁液,此花唤作异卿花,十分少见,但有缘之人易得。”
严畅出生在高门大户,见识也算广了,可道士说的这种花却是闻所未闻。
“异卿花,也叫异青花,红橙黄绿青蓝紫的青,花瓣呈青色,整朵花形似昙花。此花多有灵性,容易修炼成精。”说罢,道士意味深长地看向严畅。
严畅心下一惊,他自然知道道士说的是小青。他还记得此前小青说过不敢在道士面前现身的话,就怕被收服。
一边是自己的生身父亲,一边是救过自己的恩人,严畅也十分为难。
道士似是明白他的顾虑,说道:“贫道可没有胡乱杀生的习惯,遇上逆天而行的,贫道才会替天行道,无所谓凡人仙妖。”
见严畅投来怀疑的目光,道士正色道:“你我相识也有一段时日了,难道对贫道连这点信任都没有?真担心我会对付你的朋友?”
严畅这才稍稍放下顾虑,又担忧地问他,取汁液会不会伤害到小青。
道士气他如此不开窍,恼他一眼:“方才已经说过了,你朋友不会有事,取点汁液只会损耗一些花精的修为。放心吧,她可不像你弱不禁风的!更不会因此影响你们的情谊!”
严畅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立马带着道士去了小青所在的大山。
却说小青自从来了这座大青山里,日夜吸收此间的灵气,修为增长得极快。严畅带着道士来找她时,小青远远地就感应到了他的气息。但看到他身旁的道士,又畏缩着不敢轻举妄动。
严畅也发觉了小青的害怕,便赶紧说明来由。
得知恩公此次前来是需要自己的帮助,小青异常地开心,轻轻地摆动着枝叶,表示自己十分愿意帮这个忙。
道士用法术取出小青一点汁液后,立马打坐运气,周身似有光晕环绕。不多时,一粒仙丹出现在他面前。
道士拿起丹药递给严畅,严畅知道这就是救自己父亲的解药了,登时乐得手足无措,忙说等父亲恢复好,定要操办宴席好好款待道士。
道士露出笑容:“今日便不同你回去了,等三日后令尊醒来,贫道自会赴宴。”话刚说完就消失在了原地。
至于小青,严畅却不知该做什么来感谢她。钱财于她无用,她既不想在其他人类面前现身,也就更不会来参加什么宴会,如今又不再需要人的照料,因此严畅还真不知该如何表达谢她。
小青却在原地开心地晃着花身,让严畅不要觉得亏欠,又说她如今还没还清恩公的浇灌之恩呢!
严畅回到家,立马将丹药喂给父亲。过了一会儿,忽然听得严父剧烈地咳嗽起来。严畅赶紧上前给他顺气,严父却在这时吐出一口黑血。
严畅和下人一起收拾干净,才重新扶着严父躺下。一连三日,下人们都看到少爷辛勤地侍奉老爷左右。
三日后的早晨,严父果然醒来,全家欢欣鼓舞。
严畅将道士今日要来的话告诉给了父亲,严父大喜,立马吩咐府中上下装点成迎接贵宾的样子,准备好丰盛的宴席。
午间,道士如预期而来。一同经历过患难的几人如同老友般说说笑笑,话题很自然地扯到了那日的和尚身上。
严畅担心父亲身体刚好,提起旧事让他不快,便要将这个话题带过。可严父却摆摆手表示不必介怀,事情已经过去,想起已经不在人世的旧人,忽然间觉得什么恩怨都变得风轻云淡起来。
那晚看见被道士击倒在地的和尚的真面目时,严父的心情复杂不堪。
眼前之人自己何止认识,且曾经还与他十分亲近。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严父在心中回想着。
阿坤啊,他少年时代的同窗好友。那时,阿坤因家中条件较好,根本无心向学,即便来了学堂也是与一帮同样不爱读书的人在那闹事。
当时严父的家境虽不如阿坤,却并不影响阿坤对严父的欣赏。严父一表人才,读书认真,文采四溢。那时一块求学的人中有不少想与他结交,大家都心知这样的人日后便是人中龙凤,说不定哪一天就需要人家搭把手呢!
阿坤或许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他看着流里流气的样子,与严父的气质浑身不搭。可奇妙的是,两人居然随着时日渐渐好了起来。
甚至在严父的带动下,阿坤也渐渐收了心思,打算要好好念书。
若不是后来那件事的话,他们可能会是一辈子的好友!
阿坤某天回家时看见一位少女,顿时抑制不住地动了真心。他时常与家中的小丫鬟们打打闹闹,但都不如此刻的悸动让他着迷。
他一路跟着少女,最后却看到少女远远地望着一个少年。他仔细看去,发现那少年正是日日带着他读书的好友。
严父品貌不凡,有女子对他芳心暗许实属正常。阿坤当时虽然心中酸涩,却并没有依着自己原本的脾气怒向严父,而是头一次撇去他的一身傲气,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与好友相谈。
得知严父对少女无意,阿坤眉飞色舞,学也不上了,就和父母说要成家。
阿坤的父亲在探听到那少女的家世时,发现正是自己一直想要高攀的大户人家,他十分认同儿子的眼光,也不掂量下自家的身位,马上就喊了媒婆去说亲。
刚好在这天,少女又瞒着家人偷偷出门了。她收到一封信,信上显示严父邀她出来见面。
少女看到信连名声都不顾了,急匆匆赶到信中所说的酒楼包间。可进去后却并没发现她心上人的踪影,反而是一个混混模样的人自她一进来就激动地走向她。
少女不知眼前这人是谁,急得大声呼救,一边后退一边拍开面前猥琐男试图触碰自己的手。
原来,给她去信的并不是严父,而是阿坤。阿坤在听到父亲打探到的少女家境竟比自家还要好上数倍不止后,心中便少了些底气。
他虽然自视甚高,可还不至于像他父亲那样看不清情势,便想着要将少女约出来谈一谈。或许少女看到他就被他迷住,转头就忘了严父呢。若是他们两情相悦,那这门亲事要成可就容易多了。
阿坤虽说比他父亲看得稍微明白点,可仍是脸憨皮厚,豆渣脑筋,他这幅样子与严父完全是两种人,少女避之不及,又怎会爱上。
阿坤未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看到少女大哭大喊,他生怕引来旁人,就出手打晕了心上人。
少女昏过去后,阿坤在原地心慌意乱的。等下少女醒来,以她家的背景,自己甚至自己全家还能好过吗?
愚不可及的他顿时恶从心头起,竟是强暴了少女,以为这样人就会从了自己。
少女醒来发现自己失了身子,悲伤得说不出话来,整日忧郁不堪,侍女喊她也没反应。
阿坤一不做二不休,还要再添把火,又以严父的名义给少女去了一封信。
若是正常人,有了头一次被骗的经验,第二次就会有所怀疑。可失身的少女病急乱投医,此时恍若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确信这封信就是心上人写来的。
信中说他已经知道了少女不洁的事实,让少女别再纠缠他,还说阿坤是个值得托付的人,预祝他们百年好合。
少女看完信如同个木偶般,彻底没了生气。
父母知道女儿被强占后,一直追问她凶手是谁。可少女却是忽然说要答应嫁给阿坤,此前父母还拿那位来给阿坤说亲的媒婆开玩笑,讥笑他们看不清自个的身份。
可眼下女儿变成这样,还说要答应这门亲事,老两口虽是不满意,最终也只得点头了。
而少女答应如信中所言的嫁给阿坤,是自暴自弃还是为了报复严父,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少女与阿坤成亲后,整个人就如呆滞的漂亮娃娃般,脸上从未出现过什么明显的表情,总是一副了无生气的样子,面对阿坤时更是十分冰冷。
阿坤以为她还惦念着自己的好友,便时不时地暗暗派人去捉弄严父,以泄心头之恨。
一年后,少女生下一个男孩。阿坤十分喜欢这个儿子,连带着妻子对他的冷淡也没那么让他难受了。
可日子久了,阿坤面对着自己身边这个无趣的妻子,便是她再美丽动人,也早已失了兴致。
不知何时开始,原本一心爱慕妻子的阿坤开始流连于烟花柳巷之地。偶尔在家一时兴起,想要与妻子亲热,却看到对方木然的样子,顿时来了气,对着曾经最爱的妻子挥起了拳脚。
在孩子五岁前,少女一直忍受着丈夫的暴力不吱声,直到有一天忽然听到严父娶妻的消息,许是觉得自己最后一丝念想也没了,终于不再留恋人世,在某天夜里带着孩子投河自尽了。
少女的父母本就不看好这门亲事,在少女嫁过去后,发现女儿脸色越来越差,还曾说要接她回家,可少女却呆头呆脑地说在哪里都一样。
如今传来女儿和外孙的死讯,老两口在家中悲痛欲绝,他们认定女儿是被阿坤迫害至死的,便打定主意要对付阿坤家。
没几年,阿坤家就败落得不像样子了。此间,阿坤的母亲得病去世,父亲眼睁睁看着这个家破败至此,竟是被活活气死。最后,家里只剩阿坤一个人。
阿坤始终认为妻子瞧不上他皆是因为忘不了严父,心思肮脏的他还恶意揣度着,或许妻子和严父早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好上了。
如今妻子死去,儿子没了,后面带来的恶果却要自己全家来承担!而严父却因为被世家小姐看上而带动他们的小家族走上了康庄大道,这让阿坤怎能甘心!
他被滔天的怒意裹挟着,在家中发誓定要让严家宗族断后,否则自己家破人亡之仇不报,死也不会瞑目!
后来阿坤跟随一个妖僧学了那等歪门邪术,趁着昔日好友的儿子出世,便易容成了个慈眉善目的和尚,来到严府使那埋藏阴邪的稻草娃娃之计,他谋算着以此来让严父一生受尽屈辱苦痛。
原本他还准备等严父其他孩子出生时再来,没想到连老天都在助他:因那严夫人生严畅时身子受了极大的损伤,被大夫叮嘱不适合再生育,府中也无其他妾室,这严家到头来就这么一个后,那还不好办!
在严父严母因为儿子“先天”不育难以成家而苦闷之时,在严畅饱受外人讥笑而不敢出门之时,阿坤在暗地里乐开了花。
此外,当时与严畅成亲的柯家大小姐,在发现严畅无法行房而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后,其实并未将此事对外声张。
她纵是再生气,这事抖露出去虽说报复了一下那严家,可自己的名声也会因此受损,还不知道会被外人取笑成什么样,但凡脑子正常点的都不会干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当隔天街上传出严家少爷性无能的消息时,她也是大吃一惊。严家却以为是柯家散布的消息,还要来打压她们家。
柯家是真的委屈,柯小姐扪心自问,她除了临走前骂过严畅几句,这等缺德事却从来没干过。
而真正在外边散布严畅隐私的,其实是阿坤。这种能火上浇油的机会,他又怎会错过。
眼见着仇人家无后的未来,阿坤满以为自己大仇得报,谁知严家后来却遇上贵人相助,那花精,那道士,凭什么他们家都到了这种地步还能重振旗鼓,自己却要孤苦伶仃。阿坤愤愤不平,口中一句接一句地诅咒严家。
在多次计划落空后,阿坤内心的愤怒、嫉妒和不甘已经到了顶点,在发现有法力高强的道士守着严家的情况下,竟也不抓紧逃跑,还想在死前拉着昔日好友垫背。
若是少年时期意气风发的他看到自己如今这副愚昧歹毒的样子,也不知会是什么感受。但从他死前的举动来看,或许是从头至尾都没有半点悔过之心的。
“正邪一念之间啊!”道士捋着胡须喃喃道,“和尚有这种悲剧人生,分明是自己种下的恶因,怎能将罪名强加于他人身上!究竟还是自己太过懦弱无能,无法接受事实罢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严畅在心中念道,自己日后断不可为了一己之私而做出那等恶事来,害人终害己,最后还不是自食恶果,那和尚便是最好的例子了。
抛开和尚的事,几人又重新投入到宴席的欢乐当中,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如同节庆。
道士临走前,严父赠他黄金百两,道士毫不客气地收入囊中。
如今严父看他的种种举动再也不觉得轻慢无礼,只觉得对方这样便是大师风范。
严父想起儿子的喜事,于是询问道士住在何处,到时请他来喝一杯喜酒。
道士如意料之中没有推脱,但也没说自己的住址,只说到了时刻,自己便会登门。
再说与那姜家结亲之事,其实严父那天与儿子商议好后,就准备隔天派人去姜家说亲。若不是晚上那一遭,这门亲事或许已经定下了。
严父出事后,严府没了主心骨,上上下下顿时乱作一团,旁人一律不见,门房此间还接到姜家的信件,如今还搁置在一旁。严父醒来后又忙着操办款待道士的宴席,办完宴席又好好处理了一下这几日堆积的事务,足足过了五天才空出手来操办儿子的终身大事。
看到姜家的来信,严畅便知自己的心上人也对自己有意,一时喜不自胜,催着父亲赶快下聘。
于是,两家家长为儿女择定好良辰吉日,到了时日便风风光光地大办喜事。
新婚夜里,严畅虽然知道自己如今已是正常男儿,但因着上一次洞房花烛夜给他造成的阴影,如今面对妻子还是紧张不已。
素香好似察觉到了他的忧虑,便抛去在府中做小姐时的矜持,主动服侍起夫君来。
严畅受到鼓励,也慢慢放开来,渐渐沉浸在与妻子的鱼水之欢中,两人皆觉得现实中的滋味比那梦中竟要好上千倍不止。
完事后,大汗淋漓的严畅轻轻为身旁的妻子抚起一缕秀发别到耳后,小两口躺在床上说起话来。
素香想起之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事,好端端的尖刀竟然变成了树叶,这如何不奇!便与严畅说起。
严畅原本不想让妻子接触这些丑恶的,但察觉到妻子也不是那等承受能力薄弱的女子,且今日婚宴上道士也来了,若不说明,恐怕很多地方都会令妻子生疑,于是便一五一十将事情本末说给她听。
“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险恶之人,我父亲还曾经在我面前说那和尚善气迎人呢!这般心肠的,一心想着报复无辜之人以平己恨,真是脏了他身上的一袭袈裟!”
果然,素香除了那日被和尚的障眼法所吓住,本身其实也没有那么胆小,听说了和尚的恶行,还气势十足地帮着夫君骂他。
严畅微微一笑,执起身侧柔荑,温柔地对深爱的妻子说道:“我们一定会白头到老,日后便是出现了难关,也要一同携手跨过。”
素香点点头,娇羞着埋进丈夫怀里。
两人成婚后一年,严父严母瞅着素香肚子不见动静,还请了许多神医来瞧,却是发现夫妻二人均无异常。
一日,道士忽然登门,严府上下没有不认得他的,下人们赶紧把他迎了进来。严父看见他来,笑得见牙不见眼,马上命人摆宴席。
道士却头一次拒绝了吃喝,只留下一颗种子就走了,临走前还说,贵府三年内会诞下两位少爷。府中的人听了这话没有不高兴的。严父接过种子喜上眉梢,心中明白道士是让他将此在家里种下。
二十多年前儿子出生,他从恶和尚手中接过一颗埋藏着祸因的种子,还亲手种下,结果造成了全家多年的悲哀。今日接到善道士的种子,这里面必定包含着大师祝福的福因。
严父立马着人拿来工具,亲自在庭院里种下严家未来的“福因”,一边动手一边在心中虔诚地祈祷全家平安繁荣。
两年后,果然如道士所预言的那般,素香生下一对双胞胎,严家从此多了两位活泼可爱的小少爷,全府上下一派喜气洋洋。
再说道士给的那颗种子,自种下后生长迅速,一年后就枝繁叶茂,竟与那生长十年的树木一般高大。
到了素香生产那天,有下人发现这棵奇树上居然一夜之间结出了累累硕果,众人皆不知是何果实。
严家对于道士的信任早已深入到了骨子里,并不怀疑这些果子有问题什么的。严父首先拿了一个来尝,果子吃起来十分甘甜爽口,吃完一个感觉整个人心旷神怡,精气神饱满。
众人以为是什么神奇的果子,可吃完后等了许久,严父身体也没见有什么变化。
但每逢有贵客来访,家中便端出此果招待,尝过的人没有不称赞的。
然而这真的只是普通的果树吗?
有点修为的便会发现,此树散发着盈盈的光泽,润物细无声地给严府的所有人洒下了福泽。严家此后越发壮大起来,富贵繁荣了近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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