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12月20日。

北京大学。

上午8时多,一个50多岁的老工人匆匆忙忙地奔向哲学楼,当时这里已没有学生和教师,满楼是军人,对北京大学两万多教职员工握有生杀大权的指挥机关——“北京大学工宣队指挥部”就设在这里。

老工人上气不接下气地爬上三楼,到指挥部办公室报告说:“翦伯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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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部总指挥、人民解放军陆军某军政治部副主任大为震惊,这倒不是翦伯赞个人有什么份量,而是因为前不久刚刚发表了毛泽东的“最新指示”:对资产阶级的学术权威也要“给出路”,“不给出路的政策不是无产阶级的政策”,而且特别提到“对北京大学的翦伯赞、冯友兰要给出路”。

眼下,毛泽东亲自树的典型没有了,这个责任该有多大啊!又该怎么向毛泽东交代呢?

而且,总指挥部所在的某军进京“军管”,是周恩来亲自提名,对进北大后如何工作做了具体的指示。周恩来多次在公开场合说相信这个军。现在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岂不是辜负了周总理的希望?

指挥部的军人们立即会同“工宣队”——北京第二机床厂的几名工人奔向翦伯赞的住所。

翦伯赞仍住在燕南园的单家小院里。他是全国著名的一级教授,“文化大革命”前虽然挨过一些棍子,但仍享受着部长级待遇。“文革”开始后,除了经常拉出去批斗审讯外,都被拘禁在自己的家里。

人们来到翦伯赞家。进门客厅已改为一个随时监视翦伯赞的工人的住所,通往里间翦伯赞夫妇住房的门已被砸开。房中央一张宽大的双人床上,只见翦伯赞夫妇双双仰卧着,翦伯赞头上戴着整齐的帽子,夫妇脖子以下合盖着一床崭新的藏蓝色被子。人们揭开被子,只见夫妇二人都整整齐齐地穿着崭新的衣服,并穿 着崭新的鞋子。

翦伯赞夫妇为什么要自杀?又是怎样自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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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传队”的指挥们首先找那个睡在客厅的工人。当时“宣传队”交给这个工人的任务是,注意翦伯赞夫妇在室内的任何行动,负责给做饭、端饭,他们穿衣、上卫生间等也要在旁守候,这个措施明显地是不让翦伯赞自杀。

文化革命三年来,北京大学军管人员已历三届,虽然每届上台的掌权者对翦伯赞的动机都不一样,有的是要“留活口”好挖材料,有的是要做“给出路”榜 样,但他们都有一个相同的原则:不能让翦伯赞死去!

值班工人详细谈了昨天晚上的情况:“昨晚10点多钟,翦伯赞一如往常准备睡觉。我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他还叮嘱明早给他买几根油条,并把钱、粮票给了我。他们睡后我也睡了。到12 点多钟,我听到他们起床了,我正要起床,就听见翦伯赞对我说:天气冷,就不要麻烦您了,我们自己煮点牛奶喝。我就没有起来。我听到了里面的碗勺的声音,又听到了开箱子的声音。不久我又 睡着了。天亮以后,我记起翦伯赞要我买油条的事,我就到海淀的一个铺子里去买了回来。这时已经7点多钟,已早该起床了,我稍等了一下,见里面还没有动静,以为他们还没醒,就叫了几声,见没有答应,就使劲敲门,还是没有答应。我感到出事了,就用肩膀把门撞开了,看见他们好像还在睡,用手一摸已经冰凉。”

人们在现场发现了一个小瓶子,一看里面还有安眠药的碎末。是吃安眠药致死的。他哪来的能使两人致死的安眠药呢?

当时,翦伯赞的一切食品,特别是药物是经过严格控制的,是谁给了他这么多安眠药呢?他到底为什么要自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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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寻找线索,人们开始对翦伯赞夫妇搜身。很快,在翦伯赞的中山装的两个下衣袋里,各搜出一张二指宽的纸条,展开一看,只见一张上写着:“我实在交代不出什么问题,所以走了这条绝路”,另一张上写着:“毛主席万岁,万万岁!”

从这两张纸条上可以看出,有人向翦伯赞要材料,翦伯赞受到了逼迫。这个人是谁呢?要他交代什么呢?他又是怎样接触到翦伯赞的呢?

原来,“宣传队”指挥部做过明文规定,对翦伯赞的管理权力归“宣传队”指挥部,不论批斗、审讯等,都要经指挥部批准,不允许任何组织、任何个人未经批准接触翦伯赞。

指挥部立即展开调查。首先找到了北大历史系,发现这里有一个“翦伯赞专案组”。这个专案组是什么时候成立的?为什么要成立?专案组从来没有打过报告,指挥部从来也没有听说过。这个专案组都干了些什么呢?

历史系的这个“翦伯赞专案组”大约两三个月前就成立了。它的成立,以及它成立以后的主要活动,似乎都是为了接待一个人,使这个人能够直接与翦伯赞接触。

“专案组”第一次接待这个人,大约是1968年9月底10月初。这时候,北京大学内风声越来越紧。陈伯达、康生等人先后在全校大会上说;北京大学“池浅王八多”。

到了7月份,全校已被关的“学术权威”达500多人,有人还在扯起嗓子喊:“这仅仅是斗争的序幕!”而且,对这些“学术权威”的批判实际上不存在理论的批判了,而是“脱胎换骨”的肉体批判。

每当夜幕降临,北大十几个审讯室就开始“工作”,年轻的工人、军人、红卫兵把提审对象拉进去,问不了三两句就开始打,主要刑具是用橡皮包着的二尺 左右、拇指般粗细的铜棍,据说这种东西远比皮鞭打下去扎实,伤其筋骨而又不伤皮肤。打的时候,常常是剥光衣服,不论男女。

例如,有一次打一个40岁左右的女教员,打手几棍打下去,这个女教员居然不叫一声,这使打手极为恼怒,几把将她的衣服扯光,劈头盖脑地一阵乱棍,女教员倒在地上还是不叫喊,并且两只血眼直直地看着打手,打手被这双眼睛吓了一跳,于是抓起她的衣服包住她的头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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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学笼罩在血雨腥风之中。

也就是在北大校园内充满血雨腥风的季节,大约是1968年10月初,即翦伯赞死前两个多月的一天,一辆小轿车从中南海开出,静静地驰进北大校园。从车上走出一个穿军衣的人,40左右年龄,中等身材,健壮微胖,派头十足。

此人名叫巫中。他不像一般外面来办事的人先到哲学楼找“宣传队”指挥部,而是径直向历史系走去。在他的心目中,根本就没有一个什么“指挥部”。虽然在人民解放军的将军名册上找不到“巫中”两个字,甚至在校官名册上也找不到“巫中”两个字, 但是,级别低微的巫中根本不把一个军级机关看在眼里。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是一个神秘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