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藏族老乡
杜宗林
8月6日下午,我走出雪莲宾馆,沿滨河路、生态路缓缓前行,不知不觉间,来到波林卡路北侧,一阵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从前方树林中隐隐传来。
这地方还有林卡啊?我不禁心头一喜,迈步进入,只见左侧绿化带前有一卧牛状巨石,上刻红色行书:波林卡园。
园内有通道,由不规则五色磁砖铺面,小片鹅卵石竖向砌边。通道两侧翠柏、古柳、红叶李密密生长,遮天蔽日;厚绿草坪间,黄杨、法国冬青、无名灌木簇拥延伸,苍翠似染;零星配置的朱红色木椅上,坐有低头把玩手机的青年男女。
蜿蜒东行,前面是一处安装有红、黄、蓝健身器的扇形健身场,一群藏族孩子正攀高爬低、追逐嬉闹。他们那一张张小脸因为跑动,更因为阳光,显得红扑扑的,就像八月林芝鲜红的苹果。
一看到这群可爱的孩子,我就想起1997年秋在拉萨师范附小搞军训,当外校辅导员的日子,想起三(3)班那群叫我舅舅的孩子……
我加快脚步向健身场走去。那一刻,我的脸上一定漾着慈爱、溢着微笑,有种回家的感觉……
喂,给……
喂!给你啊……
我一惊,是叫我吗?
低头一看,通道左侧草坪上,坐着两位三十来岁,穿黑色长裙的阿佳。其中一位戴了遮阳帽,穿黄色休闲服,脸型瘦削的阿佳正扬着手中的“猫耳朵”,示意我吃。另一位宽脸膛,微胖,着红色上装的阿佳目光清澈地盯着我。在她们身旁,保温瓶、水杯、袋装的面包、旺旺雪饼、火腿肠等,花花绿绿摆了一大圈。一个大塑料袋里,装着厚厚一摞看样子刚刚扔下的垃圾。
哦,谢谢,吐其吐其!我停下脚步,笑笑摆了摆手。
但我心里特别感动。说实话,在其他地方,除非有业务,陌生人一般是不会主动跟你打招呼的,而在热情好客的藏区,却很普遍了。
阿佳,你们来过林卡啊。我就势蹲下,和她们聊起来。
对,今天休息,陪孩子们过来玩。黄衣阿佳点点头,用一口正宗的拉萨普通话回答我。
你们是拉萨的吗?
不是,我们是四川的,甘孜,知道不?
当然知道啦,我们是老乡呢,我也是四川的。
你呢?也是甘孜的吧?我转头问红衣阿佳。
一直没开口的红衣阿佳这下说话了,就是,我来拉萨打工……
突然,背后有人攀上我的肩头,我侧脸一看,一绺头发垂到我脸上,痒丝丝的。
下来,叫叔叔。黄衣阿佳小声责备。
很快,一个小姑娘从我身后转过来。只见她八九岁模样,一头偏黄短发,一只小巧的白色发夹别在右额,显得非常秀气。一件粉底白线格子连衣裙套在白色蕾丝镶边上衣外,衬得她鹅蛋型的脸庞生动无比。
你好,小朋友。
你好,叔……小姑娘闪着一双大大的黑眼睛盯着我,见我摘下遮阳帽,大约看见我斑白的两鬓,便一下住了口。
我们是老乡。看她有些迟疑,我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还没回答,就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笃笃笃跑过来。男孩小圆头,红色运动装配膝盖发白的蓝色牛仔裤;女孩梳着马尾,上穿带卡通图案的白色汗衫,下穿破洞带须线的牛仔裤。
这一下,三个孩子围着我,就咋乎开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今年几岁了?
有没有老婆?
面对孩子们幼稚可笑的发问,我禁不住哈哈大笑。
我说,你们都是四川甘孜的吗?那你们是来拉萨玩还是来读书?
我们在这边上学。
我妈妈在拉萨做生意。
我爸……
最先那个短发女孩眨着长长的眼睫毛问我,你呢,你来拉萨旅游吗?
我说对,过来看看,我以前就在拉萨当兵,部队在西郊。
敬礼!小男孩一下子挺直腰板,举手向我敬了一个很不标准的军礼。
两女孩回头一看,哄地笑了,又伸手推他一把。男孩假装一趔趄,双手反向撑地,头向后仰,眼睛一斜,做个鬼脸后,又翻起大声问我,那你见过重机枪没?
我说,何止重机枪,我连坦克、装甲车都坐过,还站在上面照过像……
其实装甲车我在羊八井打演习时真坐过,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奔袭,起起伏伏的,那阵仗,仿佛于大海中乘风破浪、汹涌前行……但那时压根儿没有坦克,只是与孩子们闹腾得欢,信口胡诌,倒是我复员数年后,老部队摩步团才真拥有了高原铁骑。
哇呜哇呜,孩子们这下全都兴奋起来,缠着我闹腾。一旁的黄衣阿佳见实在过分,才娇叱一声制止。又转头告诉我,她有三个孩子,都在拉萨这边上学,短发女孩是其中之一。自己在拉萨有家小商店,卖日用品,包括糌粑、酥油……
我说,那不错呢,我也会喝青稞酒和酥油茶,就是枪桶、夹桶。
谁知此话一出,小朋友们全愣神了,一个个大眼瞪小眼。
原来他们听不懂我说的藏语。藏语有时隔几座山就变了,就像汉语的方言一样,十里不同音呢。为这,我们又开怀大笑一阵。
红衣阿佳一直瞅着我们,脸上笑咪咪的。一问,原来她竟有四个孩子,也都在身边,都在这园中。
几、捏、耸、洗(一、二、三、四)……
正聊着,短发女孩又趴上我肩头,朝我喊起来,加微信,加微信,以后你要来买酥油喔,我妈妈店里卖……
黄衣阿佳白了女孩一眼,笑骂道,这孩子……
我问女孩叫什么名字,女孩说叫一根。我心下甚觉奇怪,但嘴上还是很绕舌地叫了一下。
一根马上纠正我,不是衣根,是一根……
大伙正笑着,红衣阿佳伸手从塑料袋里掏出几块旺旺雪饼给我。我推迟了一下,那梳马尾的小女孩一把抓住我的手,说,不要客气嘛……
我不好再拒绝,就接了,留下一个,顺手把其余分给身旁的孩子,又撕开外包装,当面嚓嚓吃起来。红衣阿佳憨厚地笑了。
正聊得开心,突然有水从背后溅来,大伙不由一激灵,纷纷回头查看。原来身后五六米远处,有一个正汩汨冒水,大约坏损的水龙头,在绿草坪上积了一汪清亮的水,有个六七岁,穿白色汗衫的男孩正用脚哗哗踩水……
红衣阿佳叱喝一声,作势欲打。小男孩返身一蹿,就上了旁边那颗枝繁叶茂的古柳,并往横伸出去的水桶般粗的枝干上爬。
我说,阿佳,这些孩子是你们两家的吗?来,给你们照张合影吧。
大伙一听,立即欢呼雀跃起来,摆了Pose让我随意拍。又把在健身场上玩的其他孩子统统叫了过来。
爬上枝干那男孩不淡定了,也想下来合影。试了几次,却转身不得,就想从两米多高树干跳下。我说,你敢不敢跳,不怕摔吗?他说不怕。没等我伸手,他已咚地跳到草坪上,倏忽间又蹿上粗大的树身,那里大伙正摆造型呢。
我调整好姿势,将这两家藏族老乡框进幸福的瞬间,框进甜蜜的未来!
离开他们时,一根和她的姊妹们纷纷起身向我挥手告别,一双双秋水般澄澈的眼睛像星星,在我的脑海里,一直闪耀到今天……
(本文插图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杜宗林: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成都市作家协会会员,温江区作协监事长,广东古劳咏春拳弟子,兼好声乐、书法。先后在《解放军报》《军事故事会》《军嫂》《西藏日报》《四川散文》《四川农村日报》等报刊发表作品多篇。有部分作品在省市级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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