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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州过去最大的青楼红尘阁,每日客流如云,来往的恩客身份不限。其中一个叫钱德的,五短身材,獐头鼠目,身上并没有多少银钱,却惯会借用别人的梯子,用些奇淫技巧,好来此享乐。

这天,他随同一个朋友走在去往销魂窟的路上,忽然听到有人在喊他。侧头看去,一个邋里邋遢的老头子拄着拐杖倚在墙边,正微笑着向他招手。

钱德让朋友先走,自己来到老头旁边,不耐烦地问他有什么事。

那老头捋着白胡子,看了看他朋友远去的方向,又回过头来打量钱德,最后微微蹙眉道:“小伙子这么年轻,还没有成家吧!这个年纪还是要做点正经事才好啊……”

还没说完,钱德已经恼怒地打断了:“你这老头把我叫过来就是说这些?我可告诉你,我……”

钱德刚想骂两句,就被眼前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晃花了眼。

那老头生怕他要走,急忙拿出银子引诱,说自己受过钱德父亲的恩惠,如今便是来报恩的。

钱德哪里有闲心想这许多,看到有钱,立马点头,同意跟着对方回家坐坐。

他丝毫不担心自己会被什么歹徒袭击,再说这老头看着手无缚鸡之力,就算自己遇到危险,也能把他拖过来挡一挡。

打着这么些见不得人的主意,钱德优哉游哉跟着老头走了一路。不久,二人来到一间普普通通的平房外面。

老头邀他进去里面坐,钱德瞅了瞅这间比自己家还要破上三分的房屋,顿时没了兴趣,一屁股在院里的条凳上坐了下来,还催老头赶紧说事。

老头见客人不肯进去,心中了然,唤来侍女给钱德斟茶倒水,并让她去把小姐请出来。

侍女来了后,钱德的眼睛就一直在她身上流连。倒是没料到,老头住这么个破屋,还能请得起这么俊俏的小丫鬟来伺候。想到这里,钱德有些不甘,自己竟然还不如一个糟老头子……

正胡思乱想着,老头朝这边过来了,说了一大通话,钱德还在看那侍女,对他的话没怎么注意,只隐约听得什么有个妹妹还未出嫁,想要介绍给他。

钱德寻思这老头是老糊涂了,自己都快入土的年纪了,还嫁妹妹,那妹妹再年轻,起码也能当自己的娘了,还不如嫁女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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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里面一个倩影走出来时,钱德立刻收回了刚刚所有的想法:这般容貌极美、身姿妖娆的女子,若能成为自己的妻子,那他还有什么闲心去红尘阁和别人争抢美人的香吻?

不过,他冷静下来之后,心头又冒出疑惑:这老头怕是骗人的吧?哪来这么年轻的妹妹?说是孙女或许还可信……

老头似是知道了他的想法,便告诉他这妹妹和他不是一母所生,乃是一个家族的,他们这个大家族不分彼此,称呼上会比较亲密,因此也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钱德听了之后放下心来,方才的侍女还没走,可站在美人身旁一下就失了颜色。钱德不住地拿眼去看那女子,直看得对方嗔怒起来,作势就要走。

老头立马将她拦了下来,大声呵斥她不许胡闹,对待恩公要知礼节。女子心有不甘,但还是听话地坐了下来。

言谈间,老头详细跟钱德说了他跟钱父旧日的交情往来,钱德没有分毫兴趣,只是一直死死盯着对面的美人看,那目光犹如毒蛇一般,让女子十足地恶心不适。

说完了客套话,老头终于道出正事。他将妹妹红玉的手放到钱德手上,表示要促成他们二人的好事。

钱德自是喜不自胜,嘴巴都笑得快要裂开到耳根了。那个叫红玉的女子羞愤欲泣,分明是不想嫁,却又不得不听从兄长的指令。

钱德心知美人不喜自己,担心事情有变,遂一直想尽办法讨好她。

红玉喝茶时不小心沾湿衣裳,侍女上来擦拭,被钱德一把抢过,可这却让红玉对他更加生厌。

红玉不想跟他继续待在一起,便站起来往屋里走去。小小的院子似乎很久没有打扫,地上一层泥沙。红玉踢着一块小石子走,裙摆上沾染了不少泥灰。

钱德见状,立刻蹲下来为她轻轻拍打清理。

看着面前尖嘴猴腮的男子不停地贴近自己,红玉更生气了,骂他是人人厌恶的老鼠,直到遭到老头的再三呵斥才停下。

钱德也不恼,脸上仍是嘿嘿笑着:能娶到这样一位大美人,受些辱骂又如何。

最后,无论红玉怎么哭求,老头都不理会,非要让她嫁给钱德。嫁妆不多,但钱德却非常高兴,就跟得到了一件举世无双的宝贝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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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前,红玉哭红着眼看向自己的兄长道:“既然是您的夙愿,那我成全了也罢。只是今后再回娘家的,恐怕就是我的尸首了。”

成亲后,钱德更加爱慕妻子。家里没有侍从,凡事都由他亲手料理。看到妻子上前,他还装作恼怒般让她撒手。

红玉嘲讽道:“你不用装了,如今家里就你我二人,我知道你的本性,这些活儿本就不是你愿意干的。”

仅仅过了一个月,钱德对美人妻子的新鲜劲就过去了。果然如红玉所言,恢复了本性,又变得游手好闲起来。他本就是懒人一个,灶台常年积灰累网,如今也不过是恢复原状罢了。

红玉早有所料,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每日冷脸看着丈夫一脸纵欲过度的样子从外面回来,然后习惯性上前帮他解开衣物,替他备好沐浴用的热水和饭食。

长此以往,半年就这么过去了。

近来,钱德愈发对妻子不耐烦了,指责她饭做得不好吃,家里也打扫得不干净,却丝毫不去反省,自己过去独居时候的样子。

钱德自从娶妻后,就没再出去挣营生了,就靠啃妻子的嫁妆过活,然而这根本撑不了多久。

眼见着家里没米下锅了,钱德唆使妻子向娘家讨要些回来。红玉听了这话不开心,并没有答应他。

钱德来了气,想起过去红玉看不起自己的样子,抄起棍棒就对着她一顿打。红玉身上全是血痕,实在是怕被他打死,最后只得依言写了信求娘家捎点碎银过来。

没多久,钱德就收到了从妻子娘家送来的好东西:一大包绫罗绸缎和一包碎银。没想到那老头住得不怎么样,用的倒是还不错。想到这里,钱德更加觉得自己这个决定聪明无误。

自此,只要家里快没钱了,他就会使唤妻子向娘家讨来。后来次数多了,红玉硬下心来,不管丈夫怎么打她,都不肯再写信求家里。

钱德也怕把她打死,就再也没法要到银两了。后来他也不求妻子了,自个学着妻子的笔迹写信过去,居然也拿到了些碎银子。

当然,这些银子他都收起来自己用,吃喝嫖赌什么都行,就是不分一毫给家里为他洗衣做饭的妻子用。

实际上,红玉对这些全都心知肚明,只是看着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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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妻子彻底没了用,钱德愈发无所顾忌,在外面遇到事儿心情不好了,回到家来就会对着妻子一顿打骂,直到发泄完了才收手。

一天,钱德的一个朋友来家里约他出去喝花酒,正好看到红玉忙碌的身影,顿时为之倾倒,便问钱德这人是谁。

钱德十分不屑地回他:“一个丫鬟而已,怎么李兄还看上了?”

名叫李均的人盯着红玉看入迷了,哈喇子都快流到地上去,激动地说:“既是丫鬟,可否卖给我?”

钱德当他是开玩笑,忙拉着他走了。路上,李均还没放弃,并开出个不错的价格,试图说服朋友将那红玉卖给自己。

钱德见他如此执着,只好说了实话:“方才是同你开玩笑的,她不是丫鬟,是我的妻子。”

听了这样的话,寻常人或许就该放弃了。但李均却敏锐地察觉到,这对夫妻不和的状态。因此心中窃喜,自以为还有希望。

接连几日,李均风雨无阻来找钱德出去,每次都是由自己来承担花销。有便宜能占,钱德自然十分乐意,早把妻子抛却脑后了。

这天下起了绵绵细雨,二人在路上用衣袖作挡,小跑着前进,不期然看到面前一位少女也在奔跑着找躲雨的地方。

钱德心念一动,跟着少女去了同一片屋檐底下避雨。等到少女转过一张俏脸来时,钱德看了更为惊叹,暗中肯定了自己跟过来的做法。

却说红玉这天见丈夫迟迟不归,立时心如明镜,暗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之后,她饭也不做,衣服也不洗,只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就和衣躺在了床上。

半夜,钱德和朋友李均悄悄抬了一具女尸回来,放在了红玉的房间里面。做完这些后,二人却是再度离开了。

隔天,人们在钱德家里发现了两具女尸,一具在地上,一具在床上。官府的人来了,都没查出来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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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假装匆匆归家的钱德更是目瞪口呆,看着妻子的尸体久久无法回神。

昨日,他躲雨时一见那名少女,顿时色心大起,和朋友二人玷污了对方。中途因对方一直哭叫,他们担心引来人群,竟是失手打死了少女。

少女死后,那李均转着眼珠子有了主意。他鼓动钱德将这罪名推到红玉身上,否则他们二人都难逃一死。

怕死的钱德立马答应了,哪里知道对方是在打自己妻子的主意。

那李均想着先让红玉背下黑锅,等她哭得梨花带雨之时,自己再英雄救美,出动关系救她出来,到时候还不顺理成章抱得美人归!

但饶是李均也没想到,那红玉居然是直接就自尽了。

官府的人抽丝剥茧找到了钱德,将他给抓回去了。担心自己被钱德连累,李均只好托关系救他出来。

钱德回到家后,由于没有妻子操持家事,也没了银钱,他又回到了过去那种需要讨好别人才能吃上饭的生活。

后来实在是忍受不了,他又想到了过去向妻子的娘家写信求援的法子,即刻便提笔写了一封。

但是他心中十分忐忑,担心妻子的死已经被那老头知道了,那自己肯定就要不到银子了。

没想到,信寄出去后很快就有了回音,可是他翻来覆去也只找到一封信,其他什么也没有。

钱德没看到白花花的银两,气得险些把信给撕了。不得已耐着性子打开那封信,才知道了对方的用意——老头邀他去家里做客。

想起上次去的破房子,钱德心里是不太愿意的,但一想到能拿到银钱,顿时来了兴致,立即回信说会去。

信寄出后,钱德努力回想上次老头带他去的地方。奇异的是,更为久远的事他都能想得起来,唯独那次老头带路他却是想破头也没有印象。

正当他准备提笔再写信去问路时,耳边传来马车吵嚷的声音。抬头一看,外面竟是停了一辆金贵十分的马车,像是富家公子们常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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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德走出去,还没来得及发问,那马上的车夫就让他上车来,说是会将他送去想去的地方。

听此,钱德再无犹豫,三步并作两步就踏了上去。

坐在马车里的时候,钱德只感觉自己像个坐拥无数田产房屋的富人,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分毫没有察觉到马车载着他已经出城了。

一下车,钱德就被眼前极尽华丽的屋舍楼宇给震惊了,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这根本就不是上次来过的破屋,环顾四周,连周遭的环境都变了,也不知是哪里。

发愣间,上次见过的老头出来了,笑眯眯地让他过去。

钱德一愣一愣走过去,那老头带着他穿过长廊,来到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里面。但见来来往往的衣香鬓影,空气中涌动着诱人的香气,身处其中的人很快就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面对如此盛景,钱德又惊又怕。惊的是没想到妻子的娘家如此富饶,估摸着城里最富的人家也不过如此了,怕的是妻子如今已经死了,若是被老头得知是自己害的,还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呢。

这么想着,他顿时没了来时的兴奋,额头直冒冷汗,而那老头却是恍若不觉,一直在吩咐侍女们上菜,准备好后又让钱德过来用餐。

钱德被美人簇拥着过来,看见老头脸上的笑意,心里的恐惧和担忧一点点消散,心想那老头肯定还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已经死了,所以才会这么殷勤地对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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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他终于放开了手脚,放松地享受着美人们的服侍,端起酒杯与老头对饮。

不过一杯下肚,他就觉得眼前的景色似乎在变换,好像变成了荒郊野外,不远处还有许多凸起的土堆。

还有面前的人,一会儿像是须发皆白的老头子,一会儿像是眼冒绿光的鬼魅。

那碗里的肉骨头,似乎长出了一张嘴,上边一排獠牙,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来咬住自己。

钱德甩甩头,眼前的景象又回归正常。老头还是那个老头,肉骨头还是那块肉骨头。

他只当是自己喝多了,再度执起筷子夹起那块骨头往嘴里送,却突然感到嘴巴被什么东西重重咬了下去。

他忍着尖锐的疼痛急忙退出,但已经来不及,嘴唇边一块肉被咬了下来。再看那块骨头,果真是长了张嘴,正咬着他那块嘴唇肉,似乎无比美味般地在咀嚼。

钱德大惊,即刻站起身来。其他人都好奇地看向他,钱德正要说明自己刚刚发生的事,左手摸上剧痛的嘴唇,可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异状。

他叫侍女拿来镜子,只见嘴巴好端端的,哪有什么伤口。回去看碗里的肉骨头,也还是原模原样的,就是普通的骨头罢了。

老头关切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钱德不好再提,只怕被人当成疯子,便仍旧坐下来好好吃饭。

他看到面前一盘青菜,便拿起筷子去夹,刚要送入嘴里,忽然见着青菜变成了一条青蛇,正死死缠上他的筷子,挑衅般冲他吐着红芯子。

钱德受惊不小,身体往后倒去,即刻摔在了地上。

接着,房梁处突然飘来许多乌云,电闪雷鸣的。钱德瞬间呆滞,竟是忘了起身。没等他回过神来,一道闪电直直击向他的心脏,几乎是一瞬,钱德就失去了意识。

闭上眼睛前,他好像看到了妻子的身影,还有那老头,二人站在一起,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嘴里似乎在说着什么。

梦里,钱德头痛不已,一直有个女声在辱骂自己,用尽了这世间最狠毒的话来指责他,可钱德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任凭她咒骂。

不知过了多久,钱德终于醒来。刚一醒来就感觉后背疼得不行,心脏处更是像被剜了个口子一般,一呼吸就痛得快要窒息。

他缓了好久才坐起来,这才发觉自己是睡在一块大石头上面,再打量周围的环境,竟是一片墓地……

花了快一天的功夫,钱德才一瘸一拐回到了家。

凳子都还没坐热,家门就被官府的人给粗鲁地踹开了。外面有人透露,说是钱德回来了。官府的人一接到消息就过来抓人,效率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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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之前李均怕钱德被抓后牵连自己,就托了一个官员帮忙将他保了出来。不成想,最近那官员垮台了,旧案重查,钱德再次被抓。

想起那片墓地以及梦里令人毛骨悚然的遭遇,钱德多少猜到是妻子及其家人回来报复了。因而不等官府逼供,就如倒豆子般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倒了出来。

不久,李均也入狱了。二人在狱中也不消停,一直互相攀咬,自己却丝毫没有悔过之意。

其间,外面不断有人送上确凿证据。原本判案的大人还想卖个面子给那李均,后面实在是抵不住民愤激昂,最终判处二人死刑。

直至死前的最后一刻,二人还在互骂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