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小楼
图文无关
1
我对乔宇说，我累，真的很累。
他说：”孩子小，谁家不是这样过来的，你也知道，我妈她又不会带小孩，你再坚持坚持。”
那时，女儿刚出生没多久，我一个人不分白天黑夜的带着。每天还要做三顿饭。
“乔宇肠胃弱，不能吃外面的饭。”这是刚结婚时，婆婆就再三对我强调过的。
从初孕时孕吐，挺着肚子上班到预产期前半个月，一直到产后月子里，我都是一个人。
娘家爸妈自然是不会管我的，他们忙着赚钱供妹妹佳悦在国外读书。公公和乔宇要上班，婆婆在我生产前一周，回老家住了几个月。
所以，我就只能一个人带孩子看病，打扫家务，洗衣洗菜做饭。
我累的直哭，乔宇说心疼我，以后中午就不回来了，委屈自己在单位吃一餐吧。
女儿可怜，先天有病，一个月有十天都要跑医院，实在看顾不过来时，我曾求婆婆帮忙。
婆婆来了，坐在病床边训斥我，你自己也在医院上班，既然这病没有治愈的可能，不要再浪费乔宇的钱。
之后，她就再也没出现。
女儿去世时才六个月，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没有重量一样，在我怀里轻飘飘的。
女儿去世一年，乔宇全家从来不提女儿一个字，就像忌讳诅咒一样。
却是有一点，每次乔宇有点不舒服头疼脑热，婆婆第一句话就会说：
“都是被陈佳琳害的，要不是她逼着乔宇，在外面吃了那么久不干净的饭食，伤了肠胃，怎么会落下体弱的毛病！”
我叫陈佳琳。
2
最近，我经常怀疑，我的前半生是不是被鬼上身了，怎么就会迷迷糊糊委委屈屈，伏低做小了二十多年。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醒的？应该是遇见小狸花之后吧。
我出生没多久，就被父母留给老家爷爷奶奶带着，直到14岁才接回来。
一直在偏远的农村长大，什么都没见过，猛然到了五光十色的新环境，本就怯懦内向的我，更是木讷蠢笨，畏畏缩缩。
刚开始，爸妈觉得亏欠我，还对我挺好，事事都先尽着我。
可妹妹陈佳悦比我聪明多了，12岁的她，爬上窗台坐着，白着一张小脸，眼泪汪汪的说：
“爸爸妈妈，你们是不是有了姐姐，就不爱我了？我是不是要变成没人要的小孩了？”
说完还把一只脚往窗外探了探。
我妈当场就跪了，扑上去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泪如雨下：“怎么会，谁说我们不要你了，妈怎么会不爱你？”
妹妹也不说话，只用噙满泪水的大眼睛看看我，又埋头进妈妈怀里小声啜泣说：“我就知道，姐姐是骗我的，爸爸妈妈不会不爱我。”
我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看见我妈怒视我的眼神。
我爸一耳光打的我耳中轰鸣：“下次再敢对妹妹胡说八道，你就滚回老家去，我没你这么狠毒的女儿。”
等我终于想清楚了妹妹的诡计，着急的拉住父亲袖子，想说一句，我没有，却被父亲厌恶的一把甩开。
妹妹聪明，伶牙俐齿。她会撒娇，会告状委屈掉眼泪，会天真可爱讨人欢喜。更会面不改色张口就来的撒谎。
而我，就太笨拙了。
每逢年节，亲友聚会，给长辈拜年，我憋红着脸，几句吉祥话磕磕绊绊说不利索，长辈们看着我的眼神，也满是嫌弃和不喜。
我爸是生意人，天南地北的跑，很忙。
每次他回家，妹妹都会跑上去抱着爸爸的脖子撒娇，喊着想爸爸了。而我，只会默默的拿拖鞋，泡茶，收拾他带回来的大包小包。
从乡下转学到市里，我基础差成绩也差，从没上过兴趣班，更没学过任何特长。班里那些活泼可爱的女生，投向我的目光都充满不屑，没人愿意和我说话，我更加自卑。
而妹妹，不但成绩优秀，还经常在学校的各种活动上表演独奏。
她明明成绩很好，回到家，还是会故意向父母抱怨，这次老师出的题太偏了，而且有道题自己明明是会的，结果竟然粗心写错了嘛。
她撅着嘴，气鼓鼓的嘟囔，又可怜巴巴望着爸妈一脸委屈。
爸妈拍着她的头安慰，乖，下次要注意，女孩子可不能那么马虎。眼中满是宠溺。
一家三口母慈子孝，满是温馨。
只是，一转眼看见我，他们的脸色就会立刻转为阴郁，我爸会皱着眉失望的看我一眼，走开。我妈会冷笑说，你就别找借口了，反正你也没那个脑子，能混到毕业都算我烧高香了。
往后的日子里，我渐渐成了这个家里最最惹人厌的存在。
任凭我怎么努力，成绩一直不太好，我真的很笨。勉强上了个专科卫校，两年毕业，终于可以离开家去工作，陈佳悦也考上了好的大学。
她拖着拉杆箱飞去南方，临走时甜甜的笑着对我说：“你真不该从农村出来，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你的家。不过，反正都是打工嘛，做流水线和做伺候人的小护士，在哪也都一样。”
我搬出家，住进宿舍，黑夜白天的倒班，挣着微薄的薪水。但我觉得挺快乐。没有人骂我，厌恶我，我不需要战战兢兢讨好谁，不需要被无端辱骂挨耳光时，努力忍住眼泪。
再往后，就遇见了乔宇。
他对我一见钟情，开始追我，没几个回合我就被他搞定了。
必然的，不是嘛，毕竟从没有人对我那么好过，哪怕那好，仅仅是一束花几杯奶茶，以及偶尔下夜班时，来接我的他，和他脸上明朗的笑。
3
婚后，我每天六点起床，做早餐。
公公和乔宇，要吃油条豆浆豆腐脑小米粥。婆婆讲究养生，今天要银耳莲子汤，明天要薏米粥，后天就牛奶面包水煮蛋，总之是天天不能重样。
我是护士，上夜班还要倒班，没办法天天赶回家做饭，就让婆婆万分不满。
即便我下了大夜班，从不敢在单位补觉，都是第一时间买菜赶回家做饭，她还是骂骂咧咧整天对着乔宇抱怨。
我能忍，因为乔宇爱我呀，他是唯一爱我对我好的人。我不能没有他。
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觉，乔宇，其实并不爱我的呢？
太多次，多到记不清了。
因为要给女儿看病，我不肯再把工资全交给婆婆，乔宇大发脾气，一脚踹翻了茶几。
大雨天，乔宇把我和一大堆东西丢在路边，让我自己回去，他要开车送女同事去参加聚会。
没能及时把婆婆的舞蹈服洗好，她破口大骂我是个蠢货时，乔宇瞪我一眼，也是满脸厌恶：“她连个孩子都养不好，你还指望她能干什么？”
陈佳悦的婚礼上，她的闺蜜们取笑我的穿着，乔宇也笑，笑完了说：“陈佳琳，她本就是个伺候人的，上不了台面。”
我心里难过的要爆炸，拼命忍着眼泪，从婚礼上离开。初秋的风本该清爽，可我的心底冷的生疼，风吹的我好疼。
就是在那一刻，我看见了小狸花。
4
小小的流浪猫，瘦的皮包骨，眼睛却又大又亮，有黑色的斑纹从眼尾伸到耳下，像是精灵的眼线。
它犹犹豫豫，慢慢朝我走来，拦路一般蹲坐在我面前，它抬起头对着我叫，声音软软的，像是很认真的看我。
我蹲下身子，伸手摸了它，柔软又温暖。
莫名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猫儿冲着我软软的叫，爬在我脚边，用它毛茸茸的小脑袋蹭我的手掌。
我抱起它，那么小的一团，也是没有重量一样，在我怀里轻飘飘的。这轻飘飘的小东西，又软又暖，在我怀里叫，蹭来蹭去。
我很少能那么果断的决定一件事，那天，几乎没有犹豫，我决定收养这只猫。
我给它起名叫小狸花。很没创意的名字，可我本就是一个笨拙的人啊。
我把小狸花带回家，婆婆就像受了刺激，跺着脚大喊大叫。几次想从我身边抢走它，丢出去。
她说，有钱有闲的阔太太才有功夫养猫，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算个什么东西，竟然还学人养宠物。你的工资不全交出来，就是想花钱养猫？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我不许养，赶快给我扔出去！
我抱着小狸花，它的身体是温暖的，只有那么小一点点暖，却让我的心，瞬间变得好软好软。
我把它安置在单位的宿舍里，给它买吃的用的，带它去打针洗澡。下了夜班，不再着急赶回家买菜做饭，我要先回宿舍照顾我的小狸花。
它窝在我的颈间，和我一起睡在宿舍的单人床上。它凉凉的小鼻子轻轻触碰我的脸，小爪子踩过我的肚子。手指抚过它的脑袋，它就舒服的眯起眼睛，咕噜噜的哼唧。
你看，它那么小那么可爱，它无比依赖我，它爱我，一点也不嫌弃我。
我也爱它。
有了小狸花，我回家就晚了些，婆婆又开始不依不饶。我一声不吭的洗着碗，心里很平静，既不委屈也不悲伤。
我觉得自己变了，或许是心态吧，和以前不一样了。
想起一个同事曾对我说的：“为什么非要你去做饭伺候婆家人？你没嫁进门时，他们都不用吃饭？还是你嫁进门，他们的手就全断了，残废了？”
是啊，为什么呢？
以前是因为乔宇爱我，我愿意为他和他的家人辛苦。可如今他已经不爱我了，他看不起我，他嫌弃我的女儿，他厌恶我，我为什么还要挨骂受气？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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