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期间，朱德元帅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那他对亲密的战友毛泽东，发动的这场史无前例的“运动”的看法如何呢？在此期间，毛泽东和朱德对彼此又是什么态度呢？
1967年元旦这天，北京的街道上、院落里，没有鞭炮声，没有歌唱声，唯有彻夜怒号的寒风，向奔腾咆哮的千万匹野马，撞击的这千家万户的门窗。
中南海。
清晨，空中弥漫着浓重的雾。这雾是流动的。它像一幅巨大的缓缓展开的纱帷，渐渐地使大街上奔走的人群和车辆也变得雾蒙蒙的。
沿着中南海的树林小道，81岁的朱德总司令巡视在一排排大字报栏间。积雪在他脚下“咔嚓、咔嚓”响着，在他的身前背后，那些“打倒”“横扫”“火烧”“炮轰”之类的大字标题，格外触目惊心。
朱老总慢慢地走着，不时地把眼睛凑向大字报栏，辨认着潦草的字迹。他像当年决战之前爬到前沿观察地形一样，在一张张大字报上分析着、综合着、思索着。
自去年年底开始，一场风暴席卷了共和国的东部、中部和西部，各大军区相继受到冲击，就连国防部也在劫难逃。这场风暴，最初是在上海召开了一个军队工作会议上刮起来的。风初起时，它在全国政治气象图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低压集。然而，在林彪别有用心的操纵下，将“小小的低压集”推波助澜成了一个环形气流。于是，它急剧膨胀，挣脱羁绊，气势汹汹地发作起来。
此时，在北京一些军事学院，红卫兵们正在策划召开批判陈毅、叶剑英的十万人大会；在北京航空学院，一些学生娃娃也掀起了“炮轰聂荣臻”的浪潮；在前门一带的大街上，正在散发攻击他朱德和徐向前的传单……而这一切，归总起来就是一句话：
“老帅们交出军权靠边站吧！”
“这是一个危险信号！”年事高迈的总司令突然感到一股寒气从大字报里吹到了脸上，但他的大脑却格外清醒。“应该马上找润芝谈谈……”朱老总思忖着。
在朱德的意识里，也像许多老帅老将一样，坚信毛泽东具有科学预见的才能，能够在别人还不清楚的复杂的形势下找到唯一正确的道路。毛泽东是他们心目中的绝对权威。失去对毛泽东的信任，也就失去了他们生命中最主要的支柱。
当朱德思考混乱的形势时，这种信念就自然而然引导他沿着习惯的轨道走去。
尽管他目睹了许多黑白颠倒的事实，使他对这场“运动”产生了疑问。
然而，他不断赶走这些疑问，要自己相信最近的将来一定会证明毛泽东这一次又是正确的，要不了多久，也许只过几个月，混乱的局势就会明朗，就会发生奇迹般的转化。“一定会这样的！”他深信不疑，心头一阵轻松。
毛泽东的住宅距此并不远。朱老总边走边想心事，不知不觉已走进了毛主席的院子，正在花径里散步的毛泽东先发现他，马上迈着大步迎了上来。
“老总，你怎么亲自来了？”问话中，毛泽东对朱老总一大早踏雪登门有些惊讶。
“我出来看看大字报顺便弯了过来。”朱老总把手杖换到左手， 朝冻僵的右手上哈着气。
“那就快进屋吧，玉阶兄，我还有四川的盖碗茶呢。”毛泽东的眼睛里闪出欢欣的笑意。连朱老总也出来看大字报了，说明昔日的老战友们还是要帮自己的，他产生了“畅谈一番”的兴头。
在毛泽东的装饰着柞木镶板的会客厅里，四壁书架上散发着一股特殊的樟木香味。坐在这里，更像是置身于一间收藏丰富的书斋里，不一会，服务员给朱老总端来一盏薄细茶碗，溢着清香。毛泽东点燃了一支烟，用询问的口气说：“玉阶兄，你对于最近的形势有什么想法？”
朱老总见毛泽东用含糊的口吻提出问题，很想说：“你指的是哪一方面，润芝兄！”但他没有这样问，而用审慎的口吻来谈自己的看法：“从大字报上看，群众对军队有些意见，而且军队工作也是可以批评的。但是，有些提法是否过火了，军队可是我们国家的坚强柱石啊！”
“哦，老总，你谈具体一点。”毛泽东注意起来。
“我觉得有人是想搞乱军队。”
“老总，你是仅仅感觉到的呢，还是确信？”
“润芝同志，我认为军队是党的一张王牌，军队一乱，全国就不好办 …… ”
听了朱老总的话，主席沉吟了一会，然后缓缓地说：“这个反映我也听说了，军队是不能乱的。但是，在文化大革命的问题上，军队也不能搞特殊嘛！”
毛泽东说着，把香烟放在瓷烟缸上，然后把它远远地推到一边，好像它是什么完全不需要的、碍事的东西一样。
朱德知道，这是毛泽东抑制内心不满的标志。他宽厚地笑了笑，觉得不宜再谈下去了。朱老总同毛泽东一起共事数十年，他十分了解毛主席。
毛泽东作为杰出的革命家，他深深懂得“枪杆子”的极端重要性，曾一再声称，“没有人民的军队，便没有人民的一切。”然而，毛泽东又是一位诗人。现在，朱老总就感到，“润芝兄”正在为一种诗人般的革命激情所左右着。
当然，政治学从其最高境界来讲，与其说是散文，毋宁说是诗。
毛泽东是一个杰出的革命家和浪漫主义诗人的结合体。在“黑手高悬霸主鞭”的年代里，他以革命者的求实精神，发展了马列主义，夺取了中国革命的胜利。共和国建立以后，他又以诗人浪漫主义的豪气，嘲笑那些把无产阶级专政同秦始皇的血腥统治相提并论的人。他说过：“你们以为把我们比作秦始皇，就侮辱了我们。可是你们犯了一个错误，要知道我们超过他一百倍！”……
毛泽东长时间地沉默着，他脸朝向一面大窗。在窗户的厚厚的防弹玻璃外边，浓雾正在散去。他久久地凝视着，凝视着天空中不可企及的远方。朱德安详地打量着毛泽东，他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在润芝兄的心中掀起了波澜，现在最好是让他沉思下去。
毛泽东以诗人般超然的想象力深深地沉思着。“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人类跨进了20世纪60年代，带着多少急需解决的问题啊！老的殖民帝国土崩瓦解，新兴的社会帝国主义气势逼人；那越南丛林的枪声，非洲大陆的战鼓，席卷“金元帝国”的罢工浪潮……
在这间寂静的会客厅里，毛泽东真切地看到和听到了几万里云空下发生的这一切。他在思考问题时，习惯于把世界看成是“小小寰球”——充满矛盾的、处在不断变化的斗争状态中的“小小寰球”。
因此，当毛泽东归纳思维，形成结论的时候，也习惯于把斗争看得高于一切—“斗则进，不斗则退，不斗则垮，不斗则修”。
“老总，”毛泽东用坚定的目光看着朱德，以坚定的口吻说：“文化大革命是史无前例的运动，会遇上一些不愉快的事，但是——” 他做了一个横扫一切的动作，然后提高声音说道：“我坚信，这场斗争的大方向始终是正确的。军队有些同志现在还不能理解，这一点的确叫人遗憾，请老总帮一帮他们……”。
朱老总走出主席的院子，心里已有一个比较完整的答案：毛泽东是不赞成搞乱军队的，但也为一些同志跟不上队而恼火，可又反对“打倒”他们，而是要“帮一帮”。在这个时候，要求毛泽东只作出一种选择，是十分困难的，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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