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2024中秋节，民族音乐纪录片《月亮街》火遍全网，大理发布视频号上传第一天，即在云南，尤其是大理朋友圈刷屏，流量过10万，好评如潮；第二天人民网、《中国国家旅游》杂志倾情推介，并荣登新华网。该片由大理州委宣传部出品，辜小军问乡工作室摄制，改编自白族作家又凡的同名小说。应广大观众和读者朋友对这部作品的热情和喜爱，大理融媒报纸和公众号同步独家首发连载小说《月亮街》，计9万字，敬请关注！
月亮街 作者：又凡
雪落 月升 风起 花放 云归
十七
阿小呢锅，栽下谷子出双穗，头是两个命一条！
就在阿亮给二人凳狠狠绊倒的时候，小四妹被全家人轮番责骂。因为“小四妹对歌对了个瞎子”这个消息，早就被好事者传回家中。得知小四妹在月亮街选中了瞎子阿亮，一家人着了火般的气焰一分钟都无法消停。阿爸阿嬷、三个哥哥全体反对：这绝不可能，小四妹就是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能嫁给一个瞎子，何况想要和他家结亲的还那么多，随便哪家都比瞎子阿亮家强百倍千倍。
哥哥们说：阿亮他要是敢乱来，就打断他的腿！
哥哥们说：还有那个大旺，就是他捣的鬼！最好不要让我们看着他，见一次打一次！
阿嬷劝小四妹：他可是个瞎子，一辈子只能在他家院子里转悠，既不能像其他男人一样上山砍柴下田种地，也不能揣着手艺出门挣钱养家，而且，没有眼珠子的人是很丑的，会让人欺侮和笑话的，常有别村的小孩朝他扔石头，因为他们觉得欺侮一个瞎子是好玩的事情，他们还会边扔石头边笑着嚷嚷“你看，他的眼睛是个烂桃子！”“不对，是一个皱巴巴的桃核”“不是不是，里面爬着两只毒蜘蛛！”你要是嫁给她，不仅日子过不下去，还要天天被人笑话欺侮！
小四妹一点儿都不示弱：你们都是势利眼！你们都不懂他！那些欺侮他的人全都是瞎子！他心里亮堂堂的，他聪明，心又好，我就挑他这个！他眼睛看不见已经这么可怜了，你们还个个欺侮他，算什么好人！
阿嬷又劝说：他就是一个找不着媳妇的老光棍，家里又穷，你年纪轻轻的，就咱们家这条件，什么样的人找不着，你到底图他什么！！都是月亮街闹的，今天开始不准再去赶月亮街！
小四妹还嘴：他找不着媳妇才好呢！他要是找着媳妇了，还有我什么事！
她这一说，阿嬷更来气：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真是疯了你！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现在跟你讲你不听，将来后悔就来不及了！
小四妹斩钉截铁：我不管，我就是要跟他好！他对我是真心的！
阿嬷越想越没办法越难过，靠在屋檐台的柱子上捶胸大哭：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小四妹这样鬼迷心窍！
阿爸背着长烟锅，在院里跺来跺去，狠狠地重复着：“一塌糊涂，一塌糊涂！”
小四妹家的反应，很快就传到阿亮家中。然而，在大旺一次次地敦促下，半个月后，阿亮嬷还是请上大发嬷做媒，怯生生背着四色水礼，很正式地去小四妹家提亲。
大旺的心思，一半是心疼阿亮这个本家盲眼哥哥，另一半嘛，他很想看看，把自己摆一边，硬是要嫁给阿亮的小四妹，以后过上了苦日子，怎么后悔！哼，那时，可就来不及唠！
图说： 半个月亮 又凡 摄
在那个艰难的年代，春季凑足四色水礼是很不容易的：莲根一对，盐巴两筒，红糖八合，茶叶两包。尤其是莲根一对，冬天才是挖莲根的季节，三四月间莲根早就挖完了，没有挖出来的也已经发芽，阿亮的阿嬷去翻了好几处亲戚家的藕田，才勉强挖出极瘦的两段，贴上红纸，看着像那么回事。每一扇红糖的顶部都贴了小红蝴蝶，茶叶、筒盐上都贴了红纸花，齐齐整整，小心背着，寻去小四妹家。
当地风俗，提亲当天，姑娘和小伙是不见面的，何况阿亮眼睛看不见，不方便。他在家中等着，坐在老院子里，老梨树下，和他的四眼老狗一起，一遍遍弹起他熟得不能再熟的调子。摔了那一跤，阿亮本不再想提亲的事，但让大旺一再地拖着走，他也就只能听之任之，将翡翠镯子拿给阿嬷，由她和大旺嬷去提亲。更要紧的是，在他内心深处，对小四妹的向往，是那么热烈。他只是对自己非常失望罢了。焦心的等待中，他再次弹起了《正康小姑娘》，一遍又一遍，弹得鸽子一次次掠翅惊起，进进出出的小蜜蜂在高密度声波的干扰下，有点离乱。
小四妹躲在阁楼上自己的房间，她早就从大旺传来的讯息中知道提亲的事，也告知家里了，可惜换来的是一顿料想之中的恶狠狠责骂。她在楼上一面缝鞋垫，一面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那天，提亲的两位妈妈一起步行两个多小时，高兴又忐忑地好不容易寻到小四妹家，还没进门，就让小四妹的阿嬷拿着大扫把，将大把的灰、土、鸡粪扫了两人一头一脸一身。
“赶紧走！你们赶紧走！再不走就不是扬扬地灰的事，等我拿大粪浇你们！”小四妹的阿嬷火冒三丈：“我的三个儿子说了，瞎子阿亮要是再敢打我家小四妹的主意，他们就打断他的狗腿！连作怪的大旺也要打！我家小四妹就是一辈子找不着婆家，也不会找你们家，她要是一辈子嫁不出去，我们就养她一辈子！”
两人被扫地出门，感觉八辈子的老脸都给丢尽了。尤其是阿亮嬷，一下子悲从中来，她想到二十多年前抱着阿亮在邻村的邻村赤脚医生家门口，舍不得丢又没有任何办法可想，心肝都像是被挖出去的夜晚，如今想起来，那个晚上，阿亮不如死了呢，死了倒一了百了，哪来今天被扫地出门的难看——其实今天给扫地出门还没有什么，更苦的是这个儿子眼睛又看不见，又没人要他，往后他可怎么办呢，现在她还能照看他，她要是死了，他可怎么办呢！
阿亮嬷的眼泪一下子流得满脸都是，㖒㖒踏踏落了一地。
其实她没有太怪小四妹的阿嬷，人家好好一个姑娘，就这样嫁给一个瞎子，年纪又大着将近十岁，将心比心，就换了她是姑娘的妈，心里也不会愿意。她是伤心阿亮，这以后，他可怎么办呢！她死了他可怎么办呢！
大旺嬷百般劝慰，挽着她无奈地往回走。阿亮嬷顿了顿，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从怀里掏出一块小手帕，摊开，是一只冰底飘兰花的老翡翠福镯，正是小四妹半个月前从手上褪下来给阿亮的那只。
她再次进门，将镯子还给小四妹的阿嬷。
四妹嬷见她又折转回来，正要发作，看到她来还镯子，倒有点儿不好意思。
“不怪您老姐姐，换了是我也要像您一样将人扫地出门。是我们家没有福气。”阿亮嬷将镯子递过去：“孩子们不懂事，这么贵重的东西，您收回去，我们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死丫头越发不知轻重了，我说这几天怎么袖子长长地遮着手，原来把镯子给人了！”四妹嬷不好再发火，只将气撒在小四妹身上：“看我不抽她的筋，剥她的皮！”
这个时候，太阳正当空，半个月亮贴在天上。阳光明艳，将月亮映照得灰白如纸，像是一个剪出来的假月亮，给剪疼了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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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陈丝华 向红玉
值周：张辉 胡亚玲
主编：李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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