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读过竺震旦的诗吗?”

  • “朋友,你读过竺震旦的诗吗?”
  • “竺震旦是谁?没读过吧。”
  • “你大概不知道竺震旦是谁,但你很可能读过他的诗。”
  • “怎么可能?我都没听说过竺震旦!”
  • “我背几句竺震旦的诗,你听听是不是很熟悉。第一句:‘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飞过。’第二句:‘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第三句:‘如果你因失去太阳而流泪,那么你也将失去群星了。’……”
  • “等等!这些不是泰戈尔的诗吗?”
  • “对喽,他叫泰戈尔,也叫竺震旦——这是个中国名字。”
  • “啊,泰戈尔为什么会有中国名字?”
  • “这是个漫长的故事……”

原来泰戈尔有个中国名字

东方诗哲泰戈尔与中国有很深的渊源,他关心中国事务,热爱中国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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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悲鸿绘泰戈尔画像

早在1881年,年轻的泰戈尔就发表了一篇书评——《在中国的死亡贸易》,抨击英国人在鸦片贸易中犯下的罪恶,并认为只要我们回顾一下历史,“无论心肠多硬的人也会对大不列颠感到厌恶,对中国表示同情”。1916年,他出访日本途中经过香港,在码头工人的身上看到“中国人民的巨大的力量”;访日期间,发表谈话,严厉谴责日本侵略中国山东的罪行。1924年,泰戈尔终于应邀访问中国,与中国社会各界见面谈话,呼吁中印友谊。5月8日晚,他出席新月社为他举办的祝寿会,会上演出他的名剧《齐德拉》,并赠予他一个中国名字——竺震旦:“竺”源于印度古称“天竺”(古伊朗语hinduka音译),“震旦”则是印度对中国的古称。

1937年3月,泰戈尔在他所主办的国际大学里设立研究中国文化的专门机构——中国学院。他亲自主持开幕典礼,并发表以“中国和印度”为题的友好讲话。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侵华战争以后,泰戈尔多次以书信、电报、谈话、诗篇等形式,谴责日本侵略中国的罪行,并为中国筹款,坚定地支持中国人民的抗战事业。当日本侵略者以多种途径劝说、收买泰戈尔改变立场时,他一概严词拒绝。泰戈尔对来者表示:

“由中国传来的那些令人心碎与骨断的呼声,实在是过于惨痛与可怕。”

“今日一个国家侵略另一个国家,其罪过不仅在其所怀抱之帝国主义者的野心,而尤在其对于人类之不分皂白地屠杀,比任何瘟魔为更甚。如果全世界的被侵害的良心皆大声疾呼,以反对此种罪过,我何人斯,而可以消弭这种正大的抗议!”

“除非你能够使中国人民信服,你们的军队轰炸他们的城市,使他们的妇女儿童等成为无家的乞丐——且借用你自己的词句,即那些尚未被炸成‘泥鱼的残骸’——除非你能使这些牺牲者信服,他们所遭受的只是一种仁慈的待遇,此种仁慈的待遇在末了将拯救‘他们的国家民族’,否则,你殊不必再次游说我们相信贵国的高贵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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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国际大学中国学院

1941年,泰戈尔病重,口述了一首感人肺腑的诗,满怀深情回忆1924年访问中国并在中国过生日的情景:

有一次我去到中国,

那些我从前没有会到的人

把友好的标志点上我的前额,

称我为自己人。

我取了一个中国名字,穿上中国衣服。

在我心中早就晓得

在哪里我找到了朋友,我就在哪里重生。

1956年,周恩来总理访问印度泰戈尔国际大学时曾发表讲话说:“泰戈尔不仅是对世界文学做出卓越贡献的天才诗人,还是憎恨黑暗、争取光明的伟大印度人民的代表。中国人民永远不能忘记泰戈尔对他们的热爱。中国人民也不能忘记泰戈尔对他们的艰苦的民族独立斗争所给予的支持。至今,中国人民还以怀念的心情回忆着1924年泰戈尔到中国的访问。

“在哪里我找到了朋友,我就在哪里重生”

1912年,泰戈尔自译英文诗集《吉檀迦利》出版,轰动世界文坛。次年,泰戈尔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成为获此殊荣的亚洲第一人。仅仅两年之后,东方诗哲泰戈尔的诗歌就进入中国——1915年,陈独秀在《青年杂志》上发表译自《吉檀迦利》的四首短诗。“泰戈尔热”自此在中国逐渐兴起,至今不衰。泰戈尔一生,陆陆续续出版了九部英文诗集,历来享有盛誉。一百多年以来,《飞鸟集》《新月集》《吉檀迦利》《园丁集》等名作滋养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国读者。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在中国,泰戈尔找到了朋友,得到了“重生”——活在千万中国读者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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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振铎译《飞鸟集》书影(1947年第二版)

陈独秀之后,翻译泰戈尔英文诗歌的译者很多,如刘半农、郑振铎、冰心、王独清、吴岩、汤永宽、石真、吴笛、魏得时、胡德夫、冯唐……泰戈尔英文诗集的中文译本层出不穷。不过,这些译本大多集中于前述几种英文诗集,而要凑齐九种诗集,则往往只能是由每个译者译出的一两种拼在一起,译者的文风、语感必然存在不相一致之处,由此也多多少少影响读者的阅读体验。

为了提升读者朋友的阅读体验,中华书局最近推出《泰戈尔英文诗集全译》系列,不仅出齐泰戈尔的九种英文诗集汉译,而且翻译任务由同一位译者——李家真老师——担纲。经李老师精心翻译,全部译文风格统一,流畅准确,将给我们带来全新的感受。由于这套书收录泰戈尔全部英文诗集,我们不仅能欣赏到《飞鸟集》《新月集》《吉檀迦利》等诗集的全新译本,也能感受《采果集》《渡口集》《彤管集》《游女集》等以往较少翻译的诗集之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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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戈尔英文诗集全译》

[印度]泰戈尔 著 李家真 译

中华书局2024年8月出版

新译能让我们读懂“竺震旦的诗”

李家真老师曾任《英语学习》杂志副主编、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综合英语事业部总经理及编委会主任等职,现专事翻译。他所译新版《福尔摩斯探案全集》(中华书局,2022),译文准确,语言地道,注释靠谱,深受广大福迷的喜爱与肯定。此次李老师新译泰戈尔九种英文诗集(全面收录泰翁1130首诗歌,极个别篇目有重复),不仅保留了原作的清新隽永之美,更订正了通行旧译本中的诸多漏译、误译的地方,让我们能够准确理解泰戈尔原诗的意思,如:

《流萤集·一〇四》是广为流传的泰戈尔名句之一,原文是:

I leave no trace of wings in the air,but I am glad I have had my flight.

——旧译:“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飞过。”

很明显漏译了“I am glad”。

——新译:“我不曾在天空/留下羽翼的痕迹,/却为曾经的飞翔欢喜。”

《游鸟集·三四》原文:

The dry river-bed finds no thanks for its past.

——旧译:“干的河床,并不感谢他的过去。”

仔细斟酌这句译文,我们会难以理解泰翁到底要表达什么。其实,原文中的“find”,就是get的意思。

——新译:“没有人感谢,干涸河床的往日恩泽。”

这么一读,我们一下子就能明白泰翁的意思了,对吧?顺便说一下,《游鸟集》就是坊间通行的《飞鸟集》。至于李老师为何译作“游鸟集”,他在书中有一个扎实、诚恳的说明——如同《福尔摩斯探案全集》中纠正流传已久的“血色的研究”为“暗红习作”并作了说明一样。

《游鸟集·四二》原文:

You smiled and talked to me of nothing and I felt that for this I had been waiting long.

——旧译:“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得久了。”

为什么我要等你“不同我说什么话”的时候,等得久了?看不懂,是吧?原来,原文中的“nothing”其实等同于“sweet nothings”,指充满爱意和浪漫的言辞,通常用于情侣之间互诉衷肠、亲密无间的对话;由此可见,我等的并不是你不跟我说话,而是跟我说“情话”。

——新译:“你微笑着和我说话,/说不着边际的傻话;/我觉得这个时分,/正是我久候的良辰。”

《游鸟集·二〇六》原文:

Let me not put myself wrongly to my world and set it against me.

——旧译:“让我不要错误地把自己放在我的世界里而使它反对我。”

哪位读者朋友能看明白这个译文吗?其实,原文的“put”,并不是“放置”的意思,而是“表达”、“说明”之意。《牛津高阶英语词典》put:to express or state something in a particular way,用特殊的方式表达或陈述某事。

——新译:“但愿我不会/错误地介绍自己,/致使我的世界/因误会与我为敌。”

是不是读了后感到豁然开朗呢?

《游鸟集·一二三》原文:

The bird thinks it is an act of kindness to give the fish a lift in the air.

——旧译:“鸟以为把鱼举在空中是一种慈善的举动。”

原文中的“give a lift”是“捎某人一段”的意思,不是“举上去”;lift,a ride especially along one’s way,搭便车。

——新译:“鸟儿觉得,带鱼儿去天上转转,可算是积德行善。”

从以上例子可以看出,新译能让我们中国读者真正读懂“竺震旦的诗”——“竺震旦”是中国名字,新译是地道准确的中文表达——从而徜徉在泰翁的诗行间,享受一场文字与灵魂的双重盛宴。另外,李老师还特地结合印度社会文化知识等内容作了一些注释,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泰戈尔的诗歌。

1924年访华时,泰戈尔曾对梁启超说:“我不晓得什么缘故,到中国便像回故乡一样。”他怀疑自己是“从前印度到过中国的高僧,在某山某洞中曾经过他的自由生活”。泰戈尔请求梁启超给他起一个中国名字。5月8日的祝寿会上,梁启超便送给他“竺震旦”这个名字,并说:“我用极诚挚、极喜悦的情绪,将两个国名联起来,赠给他一个新名曰‘竺震旦’。我希望我们对于他的热爱,跟着这名儿永远嵌在他心灵上。我希望印度人和中国的旧爱,借竺震旦这个人复活转来。”在距1924年泰戈尔访华一百周年之际,推出《泰戈尔英文诗集全译》,可能是对“竺震旦”这位伟大诗人和这段中印文化交流往事最好的纪念吧。希望有越来越多的中国读者,通过这套全新的译本,被竺震旦/泰戈尔的诗歌触动心弦,迸发向前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