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蒋乐来
国庆假期刚过,股市热潮无缝接棒返程客流。
10月8日开盘后,A股三大股指集体暴涨,近千只股票竞价涨停,超百只宽基ETF涨停。20分钟后,沪深两市成交额突破1万亿元,创下历史最快万亿纪录。
10月8日上午,上海市黄浦区广东路,“股市沙龙”有阿姨爷叔拿着“股市秘籍”直播 本文图片均为 澎湃新闻记者 蒋乐来 图
“开盘即下班。”整个早上,股民们高呼着见证历史。K线一路攀升,上证指数直逼3700点,屏幕上几乎所有的数字都是红色,挂在新浪微博热搜首位的“A股”词条之后,也跟着一个红色的“爆”字。
在上海广东路和西藏中路交叉口处,一个马路边的“野生”股市沙龙已是三十多年的传奇,历史可以溯至上交所成立之前。在这里,股市的“风”比今年的秋风来得更早一些。在预言兑现的千股涨停之日,上海爷叔阿姨们在收市后又聚集了起来。
谈行情,谈收益,谈前景,从手机屏上的数字侃到全中国的宏观战略。当一个个足够令人振奋的行情到来,马路股市沙龙在工作日也热闹起来,不同的观点随口又看似“坚定”地砸在路边,有人期待着一路狂飙,更多人强调要保持冷静。
“演员还没到,观众先准备好了”
10月8日10时许,马路股市沙龙稍显冷清,但隔着些距离能听到有几位阿姨爷叔的喊声。这本不是沙龙热闹的时候,但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证券市场的“风暴”也激起了广东路的波澜。
一场线上直播正在进行,几位阿姨爷叔拿着“股市秘籍”喊些简单的口号。“上海滩发哥”在直播中亮相,成了当天最先在沙龙露面的“网红面孔”。背头、墨镜、西装,“发哥”和阿姨爷叔们同在直播间,一边展望着上证指数,一边呼吁着“不要盲目跟风”。
直播结束,偶尔有路过的市民和“发哥”搭上两句话,或是请求合影。
下午收市后,“发哥”再次带着歌词海报现身沙龙,迅速引起围观。这位网络红人对于带动现场情绪显得轻车熟路,在不断的互动问答中输出着自己的预言——股市会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向上冲刺。“发哥”所有物料的落款时间都是2024年8月18日。事实上,这个数字吉祥的日子是个星期天,股市处于休市。
不过,随着一个半月前的判断在国庆假期后又上了一个新台阶,“发哥”显得底气十足。围观的股民偶有一两声带笑的附和,也有人说,“当热闹看”。
大家更熟悉的是那位“爱在深秋”的上海爷叔。网传短视频中,6月的时候他就称9月上中旬开始股市将是“爱在深秋”,国庆期间,他更是表示10月8日开盘后各板块会是“万紫千红”。
短视频在网络上疯传,也在股民间刮起了一阵风。70岁的陈先生说:“一个人两个人说没有用,大家都这么说,那我就开始做功课了。”而在预言兑现的这天,沙龙现场记者没有见到“爱在深秋”的身影,但总能听到人们提起这四个字。
中午12时左右,有股民来到了路边的树下,开玩笑说:“演员还没到,观众先准备好了。”人群逐渐聚集之后,不乏有人是冲着“爱在深秋”来的,也有人表示那位上海爷叔也不见得就是最早这样判断的,只不过传播得火。
“发哥”也好,“爱在深秋”也罢,马路股市沙龙不缺网红,有人追捧,也有很多爷叔觉得“看不上眼”。
“他们说他们的,你听你的。有用的你就听,没用的就听听过。钱不是你的你怎么说都行,钱在自己手上看股市总要发抖的。”一位股民语重心长地说。
“行情来了,人人都是股神”
初秋十月,人民大道周遭的梧桐还腼腆地绿着,但广东路股民的股票软件,这天只有红色。
陈先生是当天最早来到沙龙的一批人,他穿件红色的polo衫,斜挎一个黄色小包,跟身边的股民侃侃而谈,耐心请教。他手里只有一支芯片股,持仓三四年时间,近一年刚刚被“腰斩”。而10月8日一天的行情,给他带来的盈利就有将近5万元钱。
“九月二十几就开始等这一天了。”陈先生表示,手里唯一的一支股票在几年时间里一直是大起大落,“老吓人的”。尽管已是古稀之年,陈先生在股市的操作并不多,更多时候就是“握着”。一时间盈利在手,他决定好好做做功课,到沙龙取取经,真正开始“炒股”。
他时不时取出自己的手机,给旁人展示股票的K线,一圈人围着他指点江山。有人说“线的下尾巴长是好事”,有人说“这支股票走势不好”。他想着第二天把手里的三万股抛掉,打算再抓紧机会问问大家有什么其他推荐的股票。一位股民慕名来到沙龙,他分享的心得让陈先生觉得“这人思想很稳”,直接开着玩笑改口叫了“师父”。
街头围着一个个圈子谈论股市
如果愿意,马路股市沙龙上到处都是“师父”。三五成群的一个个小圈子就是个局部的暂时的“师门”,只不过不同师门的理念和判断可谓天壤之别。
一位师父叼着烟,苦口婆心地对着一个年轻人说:“不在一天两天,不用太着急。”
另一位师父歪戴着帽子,昂首斜视:“这波行情也就是‘解放’一部分人,全部‘解放’是不可能的。”
一位中年人敞着棉服外套,以一种冷静的语调建议大家找还在低位的股票,“这两三天买什么股票都是涨,不过是多少的问题,现在进去都是赚的”。
另一个小圈子里,一位白发爷叔戴着副金边眼镜,双手插袋,睥睨周遭,每个字都带着点傲气:“哪有这样冲的?”
上证指数能冲到什么位置,是大家讨论的焦点,但共识是一种奢望。千股涨停之下,不少人在沙龙上抱怨着想买都买不进去,这时候就有老股民站出来嗤笑一声:“老股民现在都不敢买了。”不少人点头附和,“不要追高”符合很多人的投资观念。
“但是,股票是需要魄力的。”陈先生如是说。
在这个传奇沙龙上,每位师父都能蹦出些金句来,但广有共鸣的不见得多。有一句话说开了:“行情来了,人人都是股神,但是什么时候离场最重要。”一群老股民延展着说,很多人都想着最高点撤场,但事实上能做到保持在中段就很好了。
这时候,马路边一位股民说起自己过去在股市中的亏损经历。8日这天当然是赚的,他大笑时脸上蜷起的褶皱里藏着些苦涩。“这波行情能搞定房贷吗?”“那你还要很久嘞。”一旁有人搭腔。
年轻的新股民
“烛火”亮起的时候,总会吸引各方来客。
广东路的沙龙一直以来都是阿姨爷叔的主场,随便走出一位可能都有着30年的股龄。大家“嘎讪胡”的起手式都是“我炒股时间久了”“我那时候还‘老八股’叻”“九零年那时候炒股的人少,赚钱快”……
这天的广东路,看起来元素更丰富些。有的老股民从闵行区、浦东新区等各地赶来,看的就是一天行情的热闹。他们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而来,站在人群中总是不吝分享,交谈中冷不防掉出一句“我一直都是赚的”,随后又补上一嘴“早几年的不算”。更醒目的是年轻人们,“90后”“00后”在这里的辨识度不仅体现在年轻的面孔,更体现在似懂非懂的眼神中。
今天涨停我都挂不进,什么时候能买?现在收市了也可以挂吗?我买什么股票好?买ETF还是股票?现在该买吗?有人笑说真是股市小白的“白中白”,但创造历史的行情之下,“小白”们在沙龙上辗转一个又一个“师门”。对于年轻人们,“老法师们”也热心“教学”,但双方都清楚,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在每一个小圈子里,哪怕“小白”不提问,“师父”也总会很自然地指向他。看着年轻的新股民,他们总会很自然地话锋一转,提醒新开户的年轻人们不要头脑发热,不要被吸引进去最后被套牢,不要太敢冲。站在过来人的角度,他们眼里的新股民是聪明的、学得快的、更勇敢的,甚至是鲁莽的。
一位“小白”爽快地掏出手机,展示自己9月底刚开的账户和里头的资产。当天好不容易在高位挤进行情,买进了一两支ETF,一天之内上下波动就是五六万元。他等待着新一轮的涨停,也在不断请教着有什么股票可以尝试买入。尽管是新股民,但他显得足够坦然,穿梭在人群中谈起自己领悟到“不要追高”等等心得。
更多的“小白”在局促地担心后面能不能有机会买进,又或是不断请教该买什么板块、哪只股票。
一位2003年出生的大四金融专业学生在阿姨爷叔之间也显得尤为从容。他从去年开始拿着闲钱踏入股市,听从朋友“参与金融市场,感受改革变化”的建议。他说,面对发展中的证券市场,这无疑是如履薄冰的一年。螺旋上升、震荡前进是常态,他也不断提醒大家,一定要“用近五年都用不上的钱去炒”。
用闲钱——这几乎是所有人给到年轻人炒股的第一条建议。一位30余年股龄的爷叔说,根本上炒股的人心态就不对,就是想一夜暴富,但没有人能够一夜暴富。天色稍暗了些,他把墨镜推到头顶,给“小白”讲起了庄家操盘,不断确认着“你听懂伐”。
8日收市后的上海马路股市沙龙
18时左右,人群渐渐散去了些,零散的小圈子还在“讲学”,有人开始谈论宏观政策。
这波行情会怎么样呢?所有人都期待明天。讲完庄家操盘的爷叔,望了望四周,认为这天沙龙的人气还差点意思。“等到这个地方真的人山人海了,行情估计也就差不多了。”他说。
本期资深编辑 周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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