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文秋,是毛主席的儿女亲家、中共山东省委书记刘谦初烈士的妻子。
“谦初的斗争意志很坚强,值得同志们学习。”这是周恩来同志当年对刘谦初烈士在狱中斗争的赞誉。刘谦初不愧为一名值得学习的共产党员,党的忠实儿子。他牺牲虽然五十年了,但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我却一直在怀念着他。谦初对党的无限忠诚,对革命事业的坚定信念和严肃认真的工作态度,艰苦朴素的生活作风,甚至他的一言一行,都经常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谦初是山东平度县刘家庄人,一八九七年生于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原名刘德元,号乾初,参加革命后,改名谦初。他求学期间,正值我中华民族外受帝国主义侵略,内受封建势力压迫,处于灾难重重之际。十五岁那年,他在山东知务中学读书时,就参加过高密县农民组织的义勇军,投身于讨伐袁世凯的战争,因斗争勇敢,曾获得一枚奖章。后来,他考入山东齐鲁大学,又参加了轰轰烈烈的五四运动。”九二一年,他转到北京燕京大学学习,秘密与李大钊同志所领导的学运组织建立了密切的联系,很快接受了革命的道理。他和进步同学董秋斯,张采真、于毅夫等,成立了燕大文学会,接办《燕大周刊》,并经常在周刊上发表进步论文。他善进行政治宣传,演讲时思想观点鲜明,感情充沛,气势轩昂,言词简练,雄辩滔滔,很能鼓动群众,他所写的文章逻辑清晰,思想性强,具有很强的说服力。正因这样,当时燕京大学校长司徒雷登,把他视为眼中钉,蛮横无理地决定开除他。这一决定激起了拥护“燕大文学会”的学生、职工的坚决反对。谦初不但没有屈服于校方的决定,反而领导学生展开了罢课斗争。校方担心把事态闹大,只好撤销了这一决定。一九二五年,“五卅”运动爆发后,谦初几乎天天跑到群众聚会地方去演说,揭露帝国主义的暴行。一九二七年他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这年春天,他到达大革命的策源地广州,我们从此分了手。后来得知,他开始在岭南大学教书,这期间,他仍然如饥似渴地阅读革命书刊,学习马列主义理论,积极创办刊物,撰写文章,忘我地开展革命宣传工作。
不久,谦初参加了北伐,和董秋斯等同志一起到达武汉,在北伐军十一军政治部工作。他担任政治部的刊物《血路》的主编,继续发表了一些很有分量的文章。一九二七年四月十二扫和七月十五日,蒋介石和汪精卫先后公开叛变革命,大肆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第一次国共合作破裂。在这期间,谦初根据党的决定准备去江西参加南昌起义。但由于蒋介石封锁了长江,断了交通,没有去成。于是他又和其他同志根据党中央指示,转道去上海。到上海后,被党中央派
到福建担任省委书记。
一九二八年底,山东省委遭到了大破坏。党中央考虑到谦初是山东人,熟悉山东情况,便把他从福建调回上海,重新委派他担任山东省委书记,去恢复山东省党的工作。于是,谦初到了济南, 一九二九年四月,根据工作需要,党把我由上海调到山东,担任省委机要技术工作和妇女工作.一起调来的还有青岛市委书记党维荣同志。我们由上海坐轮船到青岛后,党维荣同志留了下来。在由青岛到济南的路上有交通员暗地里护送我。当火车快到济南的时候,交通员对我说:“快到了我不能跟你一道走了,一会儿会有人来接你的,他姓黄,穿着灰色羽纱大褂,戴黑礼帽。”说到这里,交通员靠近我的耳朵悄悄地说,“你们的接头暗号是:找陈孟君。”
火车到达济南北关车站时,我便把头伸向车窗外,四处观察。车站上的人很多,一时很难找到跟我接头的人,我只好拿起随身携带的行李下了车,留神向四下里寻找。看了好大一会,也没有看到接我的人。我心里想:在人头济济的人群里,让我到哪里去找穿灰色羽纱大褂的自己人呢?心里真有些着急。
我刚走了几步,忽然,有人喊了两声:“陈孟君! 陈孟君!”我站住了。这声音好熟啊!我一抬头,看见不远的地方,一个穿灰色羽纱大褂戴黑礼帽的人,正朝我走来。这人多象谦初呀!我一时呆住了。再仔细望望,果然是谦初。我又惊又喜,差点儿喊出声来,又一想:这真的是他吗?这是连
我作梦也没有想到的事。两年来,我是多么想念他啊!
我正在发呆,他走到了我的跟前,一双有力的发热的手
把我紧紧地抓住了,说:“唉!到底是把你盼来了!”
这一切来得多么突然!不知怎的,我的跟泪刹那间象瀑泉一样流了出来,但又怕别人看见产生怀疑,只好使劲地忍住了。停了一会,他说:“走吧!我们回家去吧!”我点了点头。他忙提起行李,走了几步,又转过身去,招了招手,立刻过来一辆双轮马车。原来他早早准备好丁,而且也早就看见了我,只是怕有人暗中盯梢,才没有马上过来叫我。
我们坐上了马车,因车夫离我们很近,我们什么话也不能讲,只是互相对看着。马车通过了一条大街,谦初忽然叫马车夫停住。他敏捷地跳下车去,在一家店铺里买了乡下的土产品‘干鱼’和“地瓜干”。这是他准备送给房东的,以证明我是乡下女人,刚从家里来。这对掩护机关是很必要的。我心里暗想:谦初想得真周到,他真会作秘密工作呀!一会儿,他对我说:“快到了!”他的话音刚落,马车走到了钟楼市街的一个大黑门前。谦初对车夫说,“到了!到了!”我们便下了车。他付了车钱,直到目送车子去远了,又机警地向周围看了一下,见没有人,才一边取手绢擦汗,一边对我说,“总算把你接到家了!’
我提起箱子,正要往大黑门里走去,他连忙轻声说:“慢走!慢走!还没有到呢!”他用手指了指和我们来路相反的左边一条马路说:“在那儿呢!”于是,他转回身带着我穿过了一条马路,又转了一个弯,进了东西菜园子街。当我们走到一家黑大门前时,他停住了脚步,往身后扫视了一下,指着大门说,“进去吧!这就是我们的新家。”
我们两人一道走了进去。前院的房屋是房东住着,院内静悄悄的。谦初拿出钥匙,打开了后院的门。后院很整洁,北面一排三间正屋,两边是东西厢房,院子比较宽大,有花有草,四周还有走廊,院墙旁边有一个后门,直通一个偏僻的小巷,可以自由出入。这个环境最适宜谦初的工作。房内的陈设很简单,却给人一种温暖、安静的感觉。我坐下之后,谦初对我讲述了自我们离别以来的情况。他还告诉我,当时,山东正处于白色恐怖之中,军阀陈调元和汪精卫改组派统治着山东,对革命的摧残很厉害,省委机关巳遭受几次破坏。谦初说,他来到济南后,就租下了这所老式的民房,这就是山东省委机关的所在地。
谦初在这里的化名是黄伯襄,对外人讲,他是在齐鲁大学教书。这时我才明白,是为便于应付环境,保护机关,同时也为了照顾我们的关系,党才把我调来济南,叫我化名陈孟君,:装作家庭妇女。因为当时在白色恐怖下,没有职业和家眷是租不到房子的。尽管这样,还得时时提高警惕,经常注意周围环境的变化,提防警察突然闯进门来检查,甚至一听到门响,就连忙准备应付敌人。在我们的西屋,有一个临街的窗户,窗上总是放着一盆花,或是一条肥皂,一挂辣椒,作为警号。一有情况,就马上把东西拿掉,暗示来联系的同志不要再来。西厢房的墙上有一个壁柜,平日用一幅大字画遮住,里边可以临时放些秘密文件,谦初还在东厨房内的水缸底下掏了一个大洞,洞内放置了一个瓦缸,用以存放
重要的秘密文件。
我来济南之前,谦初是一个人在外面吃包饭的。我来之后,自然不能再在外边吃包饭了。为了更象个家庭韵样子,第二天,我们一起上街去买些东西。我见他总是穿着那件灰色大褂,一条藏青西服裤,一双黑皮鞋,便让他换换衣服再出去,他却对我说:“不要换了,我这身衣服,是常到工人群众家去穿惯了的,俭朴些好!”于是,我们俩便经过后宰门,通过芙蓉街,西门大街,来到了纬四路一家百货商店里。因我们的钱不多,只简单地买了点厨房的用具。
在回来的路上,谦初对繁华的西门大街毫无浏览之意,他边走好象边在想什么。当走到一个路口时,他忽然对我说要我跟他去看一个朋友。他说这是一个工人同志,生了病,生活很困难,一定要去看看。他领着我转了几个弯,穿过了几条小巷和一片荒僻的大空场,在离东门不远的地方,来到了一排矮矮的破旧的平房前。谦初轻轻地敲了敲门,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大娘开门走了出来,她一见谦初,忙说道:‘黄先生,你来了。”接着就让我们往屋里坐。屋里很暗,我进去后定了一会神,才看见炕上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青年病人。在旁边墙根下的一个小凳上,坐着一个青年妇女,抱着一个在吃奶的孩子。那个卧病的青年一见谦初进来,急忙伸出两只手拉住他说;“黄先生,你来啦!我真是想你呢!”谦初在病人的炕边坐下来,问他的病怎样,是否好些了。于是,两人便谈起话来。
原来这位年青人姓周,是个工人,因为搞工人运动,在济南惨案时,被工厂开除了。失业很久了,又病了两三个月,家里生活十分困难。谦初听他讲完病情后,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额角,说:“还发烧呢。”说罢拿出了十五块钱交给了老大娘,说:“我这儿有点钱,你拿去买些粮食,再给老周抓几付药吃。如不够用,过几天我还可以给你们再想些办法,千万不要着急啊!”
老人家接过钱,坐在凳子上,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她说:“黄先生,我们怎好老是花你的钱呢?真使我心里不安呀!”谦初说:“别客气了,天下穷人是一家!只要老周病好了就好。老周是为穷人求解放才被开除的,我怎能不管他呢?”谦初又安慰了老周一阵,要他好好养病,又低声地同他讲了几句话,只见老周连连点头,然后我们便走了出来。老大娘和那年青妇女连连致谢,把我们送出门外。直到我们走出好远,还看见她们依依不舍地张望着。这时,谦初才悄悄对我说,“这是我们的一个地下关系,以后你就负责和他联系”。
在济南的这段时间里,我们的工作和生活虽然比较紧张,但却十分愉快。谦初比我大六岁,他总是象对待小妹妹一样地照顾我。他精力充沛,体格结实,那红润的脸上总是显示着自信和乐观的神彩。每当一天紧张工作之后,我们经常在一起促膝谈心,畅谈各自的过去,憧憬美好的未来。
谦初还非常喜爱大自然,在紧张的工作之余,我们游览过趵突泉,也曾泛舟在大明湖,……记得谦初曾无限感慨地对我说:“你看大明湖多美啊!真可谓‘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将来到了我们的新社会,比现在更要可爱得多呢!”他陷入了沉思,尔后叹了口气,说:“你看我们祖国这样大好的锦绣河山,现在却遭受着帝国主义和国内反动政府的践踏,这是多么令人痛心啊!咱们一定要增强斗争意志,使革命早日成功!”
谦初平时说话不多,一有空,就认真地考虑工作。他对每个问题都作到细致周密的研究,对每一个细节都不轻易放过。他对每一件事,只要一经决定,就立即行动。他胆大心细,很爱读书,对学习、工作充满着热情,生活严肃而有规律。他每日天刚微明就起床,阅读文件书报,白天赴各工作处所,办公开会:晚上闭户学习,阅读文件,研究问题,写文章,直到深夜。他对党的文件,慎之又慎,每当阅后即严密收藏,他写文章,用多种笔名投往当时的各种报刊,积极宣传马列主义的革命道理。他就是这样夜以继日地为党工作着。
谦初严肃认真的工作态度和为革命不畏艰险的斗争精神,使我至今记忆犹新。一天下午,谦初和省委组织部长老王同志一起从外面回来。他们进门后,就到西厢房去了。随后我也跟着走了进去。老王同志拿出一大包东西,谦初便对我说:“这包东西交给你,今晚七点钟送到老周那里去!”我接过纸包,打开一看,原来是传单;于是我连忙把它放进了壁柜。谦初问我:“那地方我曾带你去过一次,你还记得吗?”我想了想回答:“不十分记得了,还记得个大概”谦初说:“那样,我给你画个路线图吧!”老王见谦初要向我交代接头地址,便对谦初说;“我在院子里等你!”说着走了出去。我知道老王同志和老周同志不发生工作关系,因此自觉地走开了。
谦初给我交代了地址,又对我说:“你先弄些饭吃吧!七点钟要按时送到,那里有一个工人和一个学生在等你。告诉他们,今晚十二点以前,一定要行动起来!”我点了点头,他又严肃地叮嘱了两句;“你一定要按时送到,并要注意安全!”说完,他拿起帽子就走。刚走到房门口,又回过头来说:“今晚十二点钟,我如不回来,你就把文件烧掉。明早如果还不回来,你就准备赶快回上海找党去!”当时我不知道他要出去干什么,因为保密关系又不好问,但心里很紧张,忙说:“你放心吧!你自己也千万慎重一些!”这时,老王同志从院子里进来对谦初说:“我明天清早就动身离开济南,到了目的地,我给你来信。假若接不到你的回信,我就等侯在那里。”谦初对老王同志说;“需要你回来时,我给你写信。”他们二人一面说着一面由后门走了出去。(花上3块钱,尽情阅读精彩内容,你必将受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