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州李全志的一生,绝对是个悲剧,他辛辛苦苦养大了五个孩子,最后孩子们却与他对簿公堂,李全志去世后,更没有一个子女出现在葬礼上。
李全志1942年出生在崇州市一个偏远的山村中,据说他出生时,被吓坏的接生婆逢人就说,李家生了个“怪物”。
长大成人后的李全志很少上街,孩子们见到他,很少有不被吓哭的。
本来就其貌不扬,李全志的头上还长满了疥疮,头发斑斑驳驳,常年淌脓水,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李全志自惭形秽,年纪轻轻就常年戴起了帽子。
李全志自幼父母双亡,他身子骨太弱,做不了农活。为了糊口,李全志学会了竹编手艺,日子才过得有点儿起色。可他形象太差劲,没有女孩肯嫁他。
李全志就这样孤苦伶仃的活到36岁,终于有热心人替他张罗了一门亲事。
女方是个寡妇,还带着一个刚满周岁的女孩。即便是这样,李全志也很知足,对妻子言听计从,对女儿更是视如己出。
那女子被丈夫宠过了头,开始对李全志百般挑剔,一语不合,非打即骂。
李全志唯唯诺诺,竭尽全力的维持着这个家的完整。
可那女人终究还是选择了离开,李全志把全部的积蓄,都给了负心的女人。只求她把三岁的女儿李芸留下来。
那女人也嫌李芸是个累赘,她丢下孩子,拿起包袱,义无反顾的出门去了,从此不知所踪。
李全志有继女相伴,过日子的心更盛,每天起早贪黑,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小日子也过得红红火火。
也有好心人打算给李全志再张罗一个媳妇,可他担心李芸受委屈,便婉言谢绝了。
李全志有个邻居名叫张成林,岁数比李全志还要大三岁。张成林的妻子贤惠能干,她嫁到张家17年,生了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
张成林的妻子过日子精打细算,家里人口虽多,可以衣食无忧。
张家的孩子虽然穿的都是旧衣服,但都洗得干干净净,另外孩子们也都聪明伶俐,学习成绩都很好。
张成林一家根本看不起李全志,两家住的近在咫尺,相互之间却没有串过门,甚至见了面招呼都不打一个。
天有不测风云,1980年1月,张成林的妻子一病不起,虽然百般救治。最终还是撒手人寰。
张家的顶梁柱倒了,因为治病还欠了不少外债。
张成林的大儿子张明刚满17岁,大女儿张霞15岁,二儿子张洪13岁。小女儿张芳刚满9岁。一家五口挤在两间摇摇欲坠的破茅草房中,张成林每天拼死拼活的干,日子还是过得捉襟见肘。饭都吃不饱,就更不要提上学了。
辍学回家的张明,脑瓜挺灵活,他知道父亲的窝囊,根本没能力将他们兄妹4人养大成人。李明决定,帮父亲一起养家。
17年来,张明第1次走进李全志的家。
李家的富庶,让张明目瞪口呆。
李全志非常高兴,盛了一碗白米饭款待张明。
懂事的张明把饭装起来,说要带回家给弟弟妹妹吃,他们已经有半年时间没吃过白米饭了。
李全志深受感动,当即装了10来斤白米,让张明带回家做饭给弟弟妹妹吃。
第2天张明砍了一捆柴,送给李全志,并委婉的提出,他想跟李全志学习竹编的手艺。
李全志没有多想,就答应下来。在学艺过程中,张明发现,李全志就是个竹编的天才,做出来的东西既美观又结实,还有外贸公司定时上门收购。
张明也曾把自己的作品,混进去滥竽充数。可是外贸公司上门收货时,把张明的竹编,都尽数挑了出来。
此时张明才知道,崇州虽然有竹编之乡的美称,可能被外贸公司看上的,全县也就只有三四家而已,李全志就是其中之一。
这件事对张明打击很大,他知道干竹编这一行需要天分,他天分不足,就算自己再努力,这辈子也休想赶上师傅。
心灰意冷的张明,开始动起了歪心思,师傅干竹编收入不菲,如果让师傅帮着父亲养家,张家就可以告别穷困潦倒的生活了。
这一天,张明非常诚恳的对李全志说:“师傅,咱们两家合到一起过吧,等你老人家百年以后,我们兄弟俩为你养老送终”。
张明的话,让李全志怦然心动,师徒如父子,由张明和张洪替自己养老送终,李权志的下半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1981年3月,李全志和张成林终于住到了一起,张明提议两家合伙做竹编生意,张成林负责采购竹子,李全志负责将生产出来的竹编制品卖出去,卖了钱以后两家平分。
这个协议,李全志明显吃了大亏,就连刚满7岁的李芸,都能感觉出来张家这是在耍弄继父。
可李全志却若有所思的说:我只有你这一个女娃儿,虽然不是亲生的,我待你却比亲闺女还亲。可女大不中留,你以后总是要出嫁的。等我老了,总要有个人给我端茶送水。
李芸虽然当时什么也没说,可是和继父之间开始有了隔阂。
张家一家五口,一日三餐都是在李全志家。张家的4个孩子嘴都很甜,平时见了面都亲切的喊李全志“伯伯”。在张家四兄妹的衬托下,李芸显得更加的忤逆不道。
没过多久,一场大雨过后,张家的两间茅草屋塌了,李全志有三间新盖的砖瓦房,于是张家一家五口,都搬进了李全志的房子里。从此以后,张家和李家终于合为一家。
这年秋天,李全志找到当地学校,替张家三个辍学的孩子补交了学费,张霞、张洪、张芳才得以重回学校读书。
李全志也看出,张明根本不是干竹编的料,让他干竹编就是浪费原材料,可这么大小伙子也不能让他闲在家里。李全志托熟人,送张明去学瓦工手艺。随后李全志又拿出积蓄。给张明办理了《施工员资格证》,有了这个证,张明就是建筑队的管理人员了。
李全志如此尽心竭力的帮助张成林,村里有些人暗中提醒李全志:空口无凭,张家的几个孩子长大后如果反悔,不为你养老,到那时你可就人财两失了。
李全志认为邻居的提醒很重要,1982年10月17日,李全志找来几个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在他们的见证下,李全志和张成林,以及张成林的两个儿子,非常郑重的签下一份《协约》。
《协约》规定,张李两家各有所得,两家情愿永远合为一体,李全志的一切财产,理应由张家的两个儿子继承管理。
从即日起,李全志必须有抚养、教育、管理张成林子女的义务,并必须以亲生子女对待,直到他们成家立业。张明、张洪兄弟二人必须赡养李全志晚年。必须永远以亲生父亲般对待李全志。
张明、张洪为李全志养老送终以后,其所有遗产归兄弟二人所有。
《协议》书一式三份,李全志和张成林每人一份,剩余的一份由证人代为保管。
《协议》签完以后,张氏父子以及李全志,郑重的按上了手印。
就这样,一个有两个父亲,却没有女主人的家庭组合,正式出现了。
李全志虽然有一技之长,可是赚的钱用来养活一家七口,还是感到有些吃力。
每天李全志负责把饭做好后,便推说自己有胃口病,躲了出去,把饭留给孩子们吃。张成林看到兄弟这样,也只能陪着一起挨饿。
等孩子们吃过饭上学去了,老哥俩才匆匆忙忙的回家,如果孩子们没有吃完,老哥俩就将就着吃上一口。如果孩子们把饭吃光了,他们就只能饿着肚子去农田里干活。
两家一共有七亩责任田,为了种地方便,李全志还买来两头水牛,平时不但给自己耕种,乡亲们用到他的时候,他也会欣然的赶着水牛去帮忙,这一年算下来,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张霞已经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一家六口挤在三间房里,实在有些不太方便。
1984年10月,李全志又拿出积蓄,盖起了4间砖瓦房。几个女孩总算是有了自己的私密空间。
张成林和李全志两家住在一起,李全志又盖了新房。张成林原先的宅基地也就空置下来。
1985年,村里的地痞,强占了张家的宅基地。当时张成林46岁,张明23岁,张洪也19岁了,面对地痞的欺辱,父子三人逆来顺受。
关键时刻,李全志去找地痞理论,结果被人家一拥而上,打的鼻青脸肿。最后还被地痞倒拽着两条腿,拖行了十几米远,
地痞用脚踩着李全志的脸,恶狠狠的说:“再敢多管闲事,下次打死你”。
地痞们扬长而去,张家兄妹这才围拢过来,张芳哭哭啼啼的道:“伯伯,你比俺爸还护着俺们,等俺长大了,一定好好孝敬你。”
李全志轻轻的摇了摇头道:“你们兄妹都太善良了,刚才要是咱们大家都一起动手,他们就不敢再猖狂了”。
第2天,李全志手中提着一把锋利的镰刀,一瘸一拐的去找那些地痞。那些欺软怕硬的家伙终于胆怯了,李全志凭一己之力,替张家保全了宅基地。
1986年春天,张明在建筑队做了脱产队长,有了稳定的收入,这才不伸手跟家里要钱了。
张霞技校毕业后,在城里谋了一份差事。赚的虽然不多,但好歹能养活自己了。
张洪没能考上高中,辍学回家后,跟哥哥一起去了建筑队。
曾经热热闹闹的七口之家,现在只剩下李全志,张成林老哥俩,还有正在读书的张芳和李芸。
李芸和家里其他人都格格不入,一年到头都阴着一张脸。害得全家都不开心。
很快孩子们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1989年春天,李全志在自己的宅基地上盖了5间大瓦房,作为张明的婚房。几个月后,李全志为张明举办了隆重的婚礼。
婚礼上,张明和新婚的妻子向李全志跪拜,张明动情地对妻子说:常言道父爱如山,可伯伯对我们,那是恩重如山啊。
一年后,张明的妻子生孩子,张明在外地赶不回来。李全志借来三轮车,把产妇送进医院,后来他又不辞劳苦,给孩子洗了一个多月的尿布。
在以后的几年里,李全志又给其余的三个孩子,都举办了隆重的婚礼。
张李两家不是一家,胜似一家,这样有情有义的两家人,自然成为乡亲们街头巷尾称赞的模板。
没过多久,李全志的家门上,又多了一块五好家庭的匾额。没人感到意外,如果这样的家庭,都评不上五好家庭,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但是一种莫名的隐忧,渐渐的在李全志心中升起。
张洪刚结婚,就提出要分家另过,他夫妻俩人都在建筑公司工作,收入比较高。让他们把钱拿出来给全家人花,张洪感觉自己太吃亏。
其实这也不全怨张洪,他挣的工资是有数的。而张明是包工头,赚多少钱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张明小轿车都买了,可每月拿回家的钱,还不如兄弟多。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李全志也知道孩子们翅膀硬了,该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了。
李全志答应了张洪的请求,这个特殊的大家庭一分为三,张明和张洪分家另过。张成林和李全志,还有小女儿李芸住在一起。
为了养大5个孩子,李全志几乎用光了所有积蓄。现在他年岁已高,再也赚不到太多的钱。张家四兄妹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忘记了把他们抚养成人的伯伯。
1997年,李芸也出嫁了,李全志倾其所有,给女儿举办了婚礼。但婚礼的豪华程度,远不及张家四兄妹。
而且张家兄妹都以工作忙为理由,没有参加李芸的婚礼。
李芸感觉太委屈,把一腔怨气都发泄到继父身上。当场扬言要断绝父女关系。
李芸出嫁后,张明和张洪找到李全志,说他们考虑到伯伯和父亲年事已高,承受不了繁重的田间劳作。七亩责任田尽归兄弟二人所有。兄弟二人每年给李全志和张成林粮食1000斤,生活费400元。
对于二位老人来说,张氏兄弟给的这点东西,实在是有些太过吝啬了。
可即便是这样,张氏兄弟还是感觉吃了大亏,他们打算把父亲接到身边,让李全志独自留在家中。
每次张氏兄弟提起这件事,都会被父亲骂的狗血淋头。说两个儿子真干了这种吃饱饭砸锅的勾当。会被乡亲们戳一辈子脊梁骨。
由于张成林的坚持,张氏兄弟才勉强同意,在规定的时间内,把粮食和钱都送过来。
张氏兄弟出尔反尔,愣是把身体一向挺好的李全志,气得生了一场重病,住进了医院。
张家兄妹既不拿钱,也没人到医院去探望。李芸得知父亲住院之后,急忙赶来探望,她婆家的日子也过得挺窘迫。李芸倾其所有拿,出63块钱,放在父亲的病床前。然后哭着走了。
在医院照顾李全志的张成林,感觉对不起李全志,两个老人抱头痛哭,张成林泣不成声的道:兄弟,哥哥对不住你,咱们这是养活了一帮没良心的狼崽子啊。
张氏兄弟每年给两位老人只提供400元的生活费,这点钱明显不够日常开支。
两个老人商量了一下,在大街上租了一间民房,开了一家小茶馆。
李全志除了竹编,炒茶也是一把好手。他们的小茶馆经营了三年多,生意做的有声有色。
张氏兄弟见状,主动停止了向两位老人提供钱粮。好在两位老人的生意不错,赚的钱养活自己绰绰有余,所以也就没有追究张氏兄弟的责任。
2001年7月15日,张洪想买一辆轿车,但手头的积蓄不富裕。在妻子的唆使下,张洪私下里找到父亲,开口借钱。
张成林明知这些钱是他和李全志的共同财产,却经不住儿子软磨硬泡,偷偷的将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1.7万元,让儿子拿走了。
两天后,得知真相的李全志怒不可遏,当着两位茶客的面,打了张成林一个耳光。随后怒气冲冲的走了。
这是20年来,李全志唯一一次对张成林发脾气。
张成林也感觉自己把兄弟坑了,他左右为难,一时想不开,夜里喝下了半瓶农药。
张成林死后,10年都没有凑齐的张家四兄妹,全都气势汹汹的赶回家,先是将李全志暴打一顿,然后向警方报案,说李全志谋杀了他们的父亲。
警方在现场经过仔细勘察,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认定张成林是自杀。
张家四兄妹根本不听警方解释,将李全志从家中赶出去,不允许他参加张成林的葬礼。
丧事办完三天后,张家四兄妹感觉20年前签署的那份协议,让他家吃亏太多,逼着李全志承认那份协议无效。
随后张家四兄妹对张、李两家的财产进行分割,所有的家用电器全部搬走,只给李全志留下他自己的三间老屋。
李全志两次出资,修建的九间砖瓦房,尽属张氏兄弟所有。
李芸感觉张家兄妹欺人太甚,出面替继父讨还公道。结果被暴打一顿。
对这件事乡亲们也看不下去,一起出面替李全志撑腰。众怒难犯,张家兄妹拿出200元的生活费付给李全志。
乡亲们散去之后,张家兄弟将李全志老屋的围墙全部拆除,20年前李全志自费打的钢管井,也被张家兄弟抽走,彻底断绝了李全志的水源。
20年的辛苦操劳,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情,就在这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当天夜里,李全志来到山上,跪在父母的坟前,一直哭诉到天亮。
又是四年过去了,年近七旬的李全志穷困潦倒,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平时靠乡亲们周济过日子。
李芸隔三差五也回来看看继父,她家的日子过得也不宽裕,其实她对李全志是心有怨言的。李芸不止一次对别人说:如果父亲对自己,有对张家兄妹一半好。她家的日子,就不会过得如此不堪。
李芸经常来看望继父,惹得张氏兄弟强烈不满,因为按照当年签订的协约,李全志死后,他所有的财产,都该由张家兄弟继承。
张家兄弟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们想继承李全志的三间老屋,就等于承认了那份协议的有效性。根据协议,张氏兄弟有赡养李全志的义务。
2005年12月,李全志一纸诉状,将张氏兄弟告上法庭。
来年4月,法院一审判决:被告张明、张洪兄弟,应一次性向原告李全志,支付经济补偿费3500元。法院同时驳回了原告要求两被告赡养的诉讼请求。
判决下达以后,被告张明、张洪不服,继而向成都中级法院提起上诉。
中院审理认为,原告和被告之间不具备血亲关系,也未因协议而建立实际的父子关系。因此被告对原告没有赡养义务。但原告为抚养二被告,曾经付出了诸多的辛劳。履行了协议中抚养二被告的义务。本着权利与义务一致和公平的原则,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几年后,李全志因病在家中孤独离世。
数日后,李芸回家奔丧,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钉在堂屋里那块“五好家庭”的匾额摘下来,丢进燃烧的火盆中。
李全志去世后,张家兄妹更无一人到场,现在他们都事业有成,整天忙于工作,实在没时间,去祭奠那个丑陋不堪的糟老头了。
(备注:本文中所提及的当事人,用的都是化名,请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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