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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真是心寒啊！”
我妈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眼神有些迷离。我站在她旁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三年了，她一直为我和孩子操劳，不曾休息过一天。可今天，医生一句话，仿佛让她突然老了几十岁。
我叫张伟，36岁，和妻子刘丽结婚已经十年了，有一个四岁的儿子，叫豆豆。我们一家三口住在城市里，按理说日子应该过得不算差，可现实却并不如想象中的美好。妻子在一家保险公司上班，经常需要加班，而我自己呢，在一家建筑公司做项目经理，工作也不轻松。孩子出生后，我们就开始犯愁了，谁来带孩子呢？老婆的父母身体都不好，指望不上，最终我妈张翠兰，自告奋勇，从老家搬来城里，帮我们带孩子。
我妈今年56岁，虽然年纪不大，但这些年在农村，劳累惯了，身体也没以前那么硬朗。可她总是嘴上不说，来城里后，每天早早起床给豆豆做饭、送他上幼儿园，晚上接回来后，还得做家务。我劝过她好多次，叫她歇一歇，可她总说：“没事儿，孩子小，我不累，你们俩忙，我帮你们是应该的。”
我知道她的心思，怕我们日子不好过，总想着多做一点。我也习惯了她的帮忙，甚至有时候觉得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我们每个月给她生活费，她也不要，说：“你们养家也不容易，我拿着那些钱也没用，攒着给豆豆以后读书用。”每当她说这些话，我心里总是有一丝愧疚，但日子一忙起来，这种愧疚感也就慢慢被忽视了。
直到今天早上，我妈突然在家里晕倒，吓得我赶紧把她送到医院。医生检查后，叹了口气对我说：“你妈的身体透支得太厉害了，长期劳累，再加上她年纪大了，身体已经撑不住了。接下来要好好休养，不然再累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听完医生的话，我脑子嗡的一声，愣在原地。看着病床上的母亲，我才意识到，这三年来，她到底为我们付出了多少。
回到病房后，我和刘丽对视了一眼，知道该做个决定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开口对我妈说：“妈，医生说你得好好休养，不能再这么操劳了，孩子我们自己带，你回老家去休息吧。”
我妈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丝不太自然的笑容，“回老家？我还好着呢，休息几天就好了，别把医生的话当回事儿。我回老家，你们俩忙成这样，豆豆谁带？”
“妈，”刘丽在旁边也开口了，语气软中带硬，“医生的话可不能不听，身体是自己的，万一真累出什么事，怎么办？孩子我们可以自己想办法，你就听张伟的，先回去休养，身体好了再说。”
我妈看着我们，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轻叹一声：“好吧，那我先回去几天，等身体好了再回来帮你们。”
说完这句话，她转过头，看向一旁的窗户，没再多说什么。
下午，我请了半天假，带着我妈回了老家。一路上，车厢里特别安静，我妈就坐在副驾驶，眼睛望着车窗外，一句话都不说。我知道她心里有些不甘心，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到了老家，我把她送回老宅。老家是个小村子，安静得很，院子里的枣树还挂着红彤彤的枣子。我妈站在院子里，抬头看了看枣树，眼神有些恍惚。我知道她是想起了以前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光，那时候日子虽然苦，但全家人在一起，总觉得温暖。
“妈，你在这儿好好休息几天，等身体好了，我再接你回城里。”我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转身走进了屋子。我跟在她后面，看着她有些佝偻的背影，心里忽然一阵酸涩。
“妈，饭我给你做好了，你要是觉得哪儿不舒服，记得给我打电话啊。”我忍不住嘱咐了一句。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轻轻笑了一下：“放心吧，我没事儿，你们赶紧回去，别耽误工作。”
我看着她那勉强的笑容，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刘丽站在我身后，也有些不自在，拉了拉我的衣角，低声说：“走吧，别让咱妈难过了。”
我点点头，转身走出院子。等我们上了车，发动引擎时，我不由自主地往后看了一眼。我妈站在院子门口，目送我们离开，那个背影，显得格外孤独。
回去的路上，刘丽忽然开口：“张伟，你说……咱妈会不会怪我们啊？”
我心头一颤，没说话。车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很沉闷。
几天后，我妈打电话过来，声音听上去有点疲惫。
“伟子，老家的日子还行，就是有点冷清。豆豆还好吧？”她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奈，仿佛不经意间透露出对小孙子的牵挂。
“妈，豆豆挺好的，幼儿园老师还说他最近很乖。”我答应得轻松，想让她安心，可心里却一阵酸楚。豆豆其实每晚睡前都嚷着要奶奶，有时甚至哭闹不止。刘丽也心烦，几次忍不住对我抱怨：“你妈一走，孩子就这么闹腾，咱俩根本管不了。”
我心里其实也不是滋味，习惯了母亲的陪伴，才知道她一走，家里就像缺了根主心骨。每天下班回家，看着乱糟糟的房子，我才意识到这些年她默默为我们做了多少事。
但这话，我没敢和我妈说。她不在身边的日子，我和刘丽试着调整，可不管怎么努力，总觉得缺点什么。豆豆哭得凶的时候，刘丽有时会烦躁，冲我嚷：“你说咱妈是不是生你气了？不然怎么突然就走了？”我嘴上说没有，但心里却也打鼓。我妈临走那天的神情，至今浮现在我脑海里。她那么舍不得豆豆，怎么会轻易走？
这一周过得格外漫长。我忍不住给我妈打电话：“妈，你要是觉得无聊，就早点回来吧，家里少了你，我们都乱套了。”
她笑了笑，声音温和：“乱套什么啊？你们是能干的人，豆豆你们肯定带得好。我在老家挺好的，不用担心我。”
“真不用？”我心里有些发慌。
“真不用，豆豆是你们的孩子，终归要自己照顾。你们有空也来老家看看我，我在这儿，也没什么不好的。”
电话挂断后，我站在阳台上，心里一阵空荡荡的。刘丽走过来，皱着眉问我：“你妈怎么说？”
“她说她挺好的。”我挤出一丝笑容，但心里总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安感。
那天晚上，我和刘丽坐在餐桌前吃饭，豆豆吵着不想吃，我看着他哭闹的样子，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们真的就这样让她回去了？母亲这些年为我们付出太多，如今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我们是不是太自私了？
可刘丽的态度一直很坚决：“张伟，我知道你妈是好心，可我们得有自己的生活。她该休息了，不该再这么累了。”
我没有回答她，低头吃着碗里的饭，心里却没办法平静。
几天后，村里邻居大婶给我打电话，说我妈这些天一个人在老家，总是坐在院子里发呆，连平时爱干的农活也不做了。我听得心里一紧，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妈回老家后，我心里总觉得放不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豆豆几天来一直吵着要奶奶，我和刘丽两个人忙得焦头烂额。她在保险公司要跑客户，我这边项目进展也离不开，豆豆的事反而成了一个大难题。
一天晚上，刘丽突然有点烦躁地说：“要不……你妈还是回来吧？我觉得她也不是真愿意在老家呆着，她不在，这孩子真没法管。”
我愣了一下，有点诧异刘丽的态度变化。其实这些天，她也看得出来，家里确实离不开我妈。看着豆豆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我们都无计可施。
第二天，我决定不再等了，直接开车回老家接我妈。我一路上心情复杂，既期待又忐忑。我妈会不会拒绝？她是不是已经习惯了老家的生活？
到了村子，我妈正在院子里扫地，看到我回来，显然有些意外。“怎么突然回来了？”她放下扫帚，走过来。
我笑了笑：“妈，城里少了你，日子过不下去。豆豆天天嚷着要奶奶，刘丽也累坏了，我来接你回去。”
她看着我，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豆豆还吵着要我呢？”
“是啊，他天天想你，我和刘丽真是忙得团团转。”我拉过她的手，感觉到她的手有些凉，“妈，别在老家呆了，跟我们回去吧。”
她低头看着我握着她的手，脸上有些犹豫。她是个爱面子的人，不想让我们觉得她是个累赘，可是我知道，她心里一定还是想和我们在一起。
“妈，您帮了我们这么多年，是我们应该照顾您了，您得好好休息，别再累着了。”我声音放得很轻，但话里带着些请求的意思。
她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犹豫，最后终于点了点头：“好吧，既然豆豆这么想我，我就跟你们回去。”
我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了，赶紧帮她收拾东西。看着她收拾行李的样子，我忽然意识到，这些年，她为我和刘丽付出了多少。可我们却总是觉得理所当然。她不是保姆，她是我的母亲。
回去的路上，我妈坐在副驾驶，还是有些沉默，但我知道，她心里其实也是高兴的。到了家，豆豆看到她，高兴得直扑过去，紧紧抱着奶奶的腿，嘴里喊着：“奶奶，奶奶，我好想你！”
我妈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蹲下来，抱住了豆豆，声音温柔：“奶奶也想你，咱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看着这一幕，我心里酸酸的。我知道，这一次，家里的每个人，都会变得不一样。
家里恢复了往常的样子，母亲每天在厨房忙活，给我们做饭，陪豆豆玩儿，一切仿佛回到了从前。但我发现，她的身体好像越来越不如以前了。手脚有点慢，做饭的时候也总忘东忘西。前几天，我还看见她在灶台前发呆，锅里的菜差点糊了。
那天晚上，我和刘丽在床上聊着这些事。刘丽一边卸妆一边说：“你妈是不是该去医院看看？我看她最近有点反常，老是忘事。”
我点了点头：“嗯，我也发现了。她现在的身体，确实不如以前。”
我们商量了一下，第二天一早就带我妈去了医院。一路上，我妈还不太乐意：“我没病，别瞎折腾，医院多贵啊。”
“妈，您听我的，检查一下也放心。”我安慰她。
到了医院，医生给她做了全面的体检。等结果出来时，医生神情有些严肃地把我们叫到了办公室。
“你们要有心理准备，你母亲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医生推了推眼镜，接着说道，“她的脑部已经有些萎缩，这是老年痴呆的早期症状。”
我心头一紧，耳朵里嗡嗡作响，愣在原地。
“医生，您说什么？我妈得了……痴呆症？”我嗓音发干，几乎说不出话。
医生点了点头：“是的，目前症状还不算太严重，但必须要尽早干预，避免病情进一步恶化。”
我脑子一片混乱，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妈，这个曾经那么健康、那么能干的女人，怎么会得这种病？她不才56岁吗？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老了？
出了医院，我和刘丽沉默地开车回家。我妈还不知道病情，只是觉得我们反应有些过度：“干嘛那么大惊小怪的，我不就是有点健忘嘛，年纪大了，这很正常。”
我看着她脸上依旧挂着平常的笑容，心里却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回到家，刘丽偷偷拉我到一边，眼眶有点红：“张伟，咱妈的情况，咱们得认真对待。你别再让她操心了，豆豆以后我们多带带，家里的事也尽量自己做。”
我心里清楚，这是我妈一辈子最怕的事——被家人当成负担。但此刻，我必须面对现实。我妈已经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女人了。她需要我，需要我们的照顾。
“我知道。”我点了点头，心里涌起一股酸楚。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刘丽开始分担更多的家务。豆豆上幼儿园后，我们尽量不让她再劳累。有时她会主动要去做饭，我总是笑着拦住她：“妈，您就好好休息吧，这点小事我们能搞定。”
但我妈似乎总觉得自己还有用，非要坚持做一些小事。她洗碗的时候，我偷偷站在一旁，看着她缓慢的动作，心里一阵难受。我突然明白，她不是舍不得这些活儿，而是舍不得自己曾经的“价值”。
有一次，她甚至偷偷溜到厨房，想炒个菜给我们吃。结果锅差点儿烧糊。那一刻，我冲过去关了火，声音有些发抖：“妈，您别再做这些了，您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保重自己。”
她笑了笑，脸上有些无奈：“我这老了，真是不中用了。”
听着她轻轻说出这句话，我的心像被揪住一样难受。
日子一点点过去，我妈的记性越来越差。她时不时会忘了豆豆的名字，有时甚至认错了我，把我当成我爸。每次她这样，我的心里都像被刀割一样疼。可我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笑着纠正她。
有一次，豆豆放学回家，跑到奶奶怀里喊：“奶奶，我想你了！”
我妈笑着摸了摸豆豆的头，但却叫错了名字：“小虎，今天在学校学了什么呀？”
我愣住了。小虎，是我小时候的名字。
豆豆歪着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奶奶：“奶奶，我不是小虎，我是豆豆啊！”
我妈也愣住了，似乎有些茫然。她看着我，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眼里有些慌乱：“对，对，豆豆，奶奶记错了。”
我看着她苍老的面容，心里一阵酸涩。豆豆还小，不懂这些变化，但我知道，我妈的记忆正在一点点消失。
刘丽拉着我到一边，轻声说：“我们得给她更多的耐心，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关爱。”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压抑得说不出话。
一天晚上，我妈突然抱着我，说：“伟子，妈是不是以后就记不得你了？”
我愣住了，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么直接的问题。我强忍住眼泪，挤出一丝笑容：“妈，别乱想，你不会忘的。我们永远都在您身边。”
她点了点头，笑得很勉强：“可我怕，怕有一天，我连你都认不出了。”
那一刻，我彻底崩溃了，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掉下来。我抱紧她，哽咽着说：“妈，不管您记得谁，忘了谁，您永远是我的妈，我们永远在一起。”
母亲的病情在逐渐恶化，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被遗忘吞噬。她曾是我坚强的依靠，现在却需要我来守护她。生活似乎在不经意间完成了一个轮回。
这个家，从此变得更加沉重，但也更加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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