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岁的九龙坡区石坪桥街道横街社区居民廖国峥是一位孤寡老人,因身体机能下降,他在经历一次摔倒而无人救助后,常年在腰前捆着3万元现金,希望自己突发疾病时,有人能伸出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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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余生可以托付给谁?”这是近年来廖国峥时常思考又求而不得的问题。

今年8月,随着石坪桥街道探索推出“善·养老”监护困境帮扶项目,似乎为廖国峥的晚年生活提供了一种新思路——以自己信任和符合自己意愿的方式安顿最后的生活。

时光没收能力 他们的往后余生托付给谁

其实,廖国峥在十余年前找到了一个类似于监护人的对象——邻居小周。

小周是在横街社区讨生活的一名“力哥”。当时,两人聊得投契,廖国峥将自己的住房作价5万元卖给了小周。小周承诺照顾老人,并让老人在房子里居住到去世。

谁料,小周不久后搬走,无法兑现承诺。岁月不饶人,廖国峥陆续出现腿脚不便、听力严重下降、时常头晕等问题。

在一次头晕发作摔倒而无人救助后,廖国峥取出3万元现金,随时捆在腰前。

“都说财不露白,但我不一样,我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身上有钱。”他希望告诉陌生人,帮助自己时,不要害怕“摊上事”。

80岁以后,一个人生活越来越独木难支的廖国峥希望能入住养老院。去一家养老院咨询后,他傻了眼:按政策规定,老人入住养老院时签订的入住协议需要监护人签字。

这让没有监护人的廖国峥十分为难。他知道,自己得想想人生最后一段路谁来辅助了。

廖国峥这样的老人,绝非个例。据摸底调查,石坪桥街道孤寡、失独、监护人缺失的老人有400多位,当他们被时光没收了能力,步入高龄或因失能、失智导致民事行为能力减弱的时候,将会遭遇就医、照护以及去世后财产处理、殡葬等诸多的问题与麻烦。

不仅如此,老人权利能力的缺失还会带来更多的社会问题。

一年前,冶金村社区孤寡老人刘大爷突发重病,被邻居发现后,社区送到医院抢救。因老人没有法定监护人,社区出面担保,数万元医疗费、身后事费用均由社区垫付。老年人留有房屋、数十万元存款,但社区无法取出,至今还在走诉讼程序。

后街社区党委书记周雯静介绍,辖区养老机构一位老人与唯一的儿子关系极度紧张,每次养老院如需要儿子到场配合签字,对方都要求老人支付2000元出场费或签字费,致使老人情感非常受挫。

新视界社区一位老人摔倒住院并失去行为能力,治疗出现较大资金缺口。其养子无法证明其法定监护人身份,无法处理老人的银行卡及房产,不得不通过诉讼确认其为法定监护人,但诉讼程序漫长,延误老年人救治时机。

“往后余生托付给谁,已成为这部分老人最大的关切。”周雯静说。

引入意定监护 政府“背书”保障老人权益

虽然需求不小,但对于孤寡老人来说,要找到一个值得托付、可信赖的监护人,并非易事。

“政府出面当你们的监护人,给你们养老!”今年8月,石坪桥街道正式启动“善·养老”监护困境帮扶项目,为需要意定监护、并且经济条件困难的老年人提供免费的意定监护服务。

这也是重庆首次由政府出面“背书”、通过意定监护为老人余生“兜底”的探索。

项目中,九龙坡区民政局为项目监察人,石坪桥街道慈善公益服务中心为服务方,邀请九龙坡区好悦康社工服务中心、重庆学苑律师事务所、中国对外贸易信托有限公司、九龙坡区司法局、九龙坡区公证处、重庆市养老公益促进会等单位加入,并在前期获得九龙坡区慈善会、区计划生育协会8万元慈善资金注入。

九龙坡区好悦康社工服务中心负责人曾鹏介绍,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老年人可以根据自己意愿确定监护人。老人进行手术治疗、入住养老机构、申请长期护理险等政策均可通过指定意定监护人的方式来解决。另外,老人担心自己失能、失智后无人照料,也可指定意定监护人负责安排养老、管理资产、保障自己的合法权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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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对老人情况,“善·养老”监护困境帮扶项目包括安排生活照护、医疗服务、权益维护、资产管理、身后事办理、遗产处理。“我们在律师帮助下设计了调查评估、制定个性化服务计划、执行计划、成效评估几个环节。”曾鹏强调,项目实施过程中,必须遵循两个基本原则:最有利于被监护人、最大程度尊重老人的真实意愿。

全要素统筹服务 老人放下纠结、感到踏实

“善·养老”监护困境帮扶项目启动后,社工接触了10位孤寡老人,廖国峥是意愿最为强烈的。

什么叫意定监护,廖国峥本来也是不懂的。社区养老顾问秦芳的出现,让老人认为,他想托付的人,也许出现了。

秦芳首先了解廖国峥的身体、居住、社交现状,评估后认为他的跌倒风险、财产风险较高。

老人的迫切愿望是入住养老院,秦芳联系上周边几家养老院,带老人一一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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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国峥看上的养老院每月费用3000元左右,而他的月工资只有2000多元,无法完全覆盖。

社工和律师找到房屋产权人小周,和他签订补充协议,约定老人入住养老院后出租房屋,租金用于补养老院差价。

此时,廖国峥对街道、社区的信任感增强了,秦芳开始在服务中向他普及意定监护知识。

“指定你们为监护人,相当于我有了后人,可以帮我签字了?”老人反反复复确认。

“对!我们会尊重你、照顾你,每月还会到养老院看望你,监督养老院的服务,这些都是写在协议里的。”秦芳不厌其烦回答。

接近2个月的沟通后,廖国峥同意接受监护困境帮扶,石坪桥街道慈善公益服务中心将以组织名义成为他的监护人。

目前,石坪桥街道正对接九龙坡区公证处,为老人办理意定监护手续减免部分费用,正式走法律流程。

签约后,石坪桥街道将为廖国峥的资产建立信托,开展低风险理财规划和隔离保全。

“我曾经走过弯路,相对于找个人做监护人,肯定是选择政府更有保障。”放下纠结后,廖国峥感受到了一种踏实。

既是创新也面临纠纷 未来的路需且行且完善

2个月时间、1例尚在达成中,曾鹏却不认为项目运作是“低效”的。

“提供意定监护服务不是一门‘生意’,我们不会去催老人,要求他们尽快签约。”他告诉记者,对于老人来说,从咨询到签约,把人生的最后一程委托给别人,这是一个逐渐建立信任和想清楚的过程,并没有那么容易,需要慢慢来,急不得。

意定监护是一个新鲜事物,作为政府出面“背书”,指导开展意定监护服务,石坪桥街道党工委副书记田晋坦言:需要勇气、风险难估。

“这是一个如此大的群体,我们已经预料到,后期会产生许多法律纠纷。但正因为这个群体不断扩大,我们才必须要做。”她举例说,老年人反悔或其近亲属不认可、意定监护人履职中受到来自法定监护人的干扰、老人资产不足以覆盖养老和就医费用等,这些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为尽量减少纷争,石坪桥街道提前为意定监护项目系统“打补丁”:监护协议设计了反悔退出机制;加入检察人、监督人,避免监护人违反勤勉尽责义务;意定监护服务由监护人、照护机构、法律机构、信托机构等各方协作及相互监督,尽量避免服务瑕疵和道德风险;街道的社区慈善阳光基金可为养老费用不足老人兜底,反之,监护人按老人意愿处理遗产后如有剩余,也注入阳光基金中,用于帮扶困难老人。

参与项目的重庆市学苑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朱俊耀认为,法律虽然不禁止自然人成为意定监护人,但意定监护角色显然更适合由政府或公益组织来担任。如此才能统筹监护人、照护机构、法律机构、公证机构、金融机构等多方力量协作、监督,更能有效保障老年人权益。“我们也需要通过普法宣传的方式,让更多的人了解、知道意定监护制度。这不是一蹴而就的过程,需要各方共同努力,不断探索。”

原标题:重报观察|老年人“我的余生我做主”能否美梦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