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秦岭
汽车穿过紫坪铺水库,驶进阿坝州汶川县境内,山势陡了起来,植被遮不全黄白的石头,山变得硬朗,川西北高原气息轰然而来。到绵虒镇大禹村,有人忽然说,桂花开了,好香啊!桂花香顺着车窗缝隙,溜进车厢,钻进鼻腔,让我们猝不及防地香醉了,情不自禁赞叹起来、深呼吸起来,探出脑袋寻找那密林深处的“黄金蕊密露华重”。
诗人杨万里说“不是人间种,移从月中来”。这细小而喷香的花朵,已在中国安营扎寨2500年以上,《山海经》中说“招摇之山多桂”。诗仙李白咏其“安知南山桂,绿叶垂芳根。”辛弃疾说“怕是秋天风露,染教世界都香”。在李清照眼里“梅定妒,菊应羞”,赞其“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喜桂,有人将其种在成都大街上,美其名曰桂花巷;有人用花酿酒,终成江南一带的著名佳酿;有人将花入糕、入糖、入汤圆等美食,用一口又一口的甜蜜把秋天和浪漫裹满腹。
因为爱它,每年9月初,我习惯性地深嗅空气,探寻第一缕桂花馨香。然而,因为气温太高,今年的桂花一反常态,羞答答地躲了起来,让上海、长沙、成都等地的“八月桂花遍地开”只待成追忆。失望时,汶川的桂花“想开了”,pong香,给整个山谷喷洒了香水。这一味香,治愈了秋天的忧伤。嗯,这味道,与“天府无忧谷 康养新汶川”的城市Slogan很搭。
提起汶川,很多人可能会想起2008年的那场“5·12”汶川特大地震。山崩地裂时,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倒下;地动山摇间,房屋与路桥分崩离析。秩序,在灾后重建中重构起来:自然重构了山川河流,人类重构了基础设施甚至家庭。16年前的5月,是悲伤的5月。16年后的汶川,欲用康养建构起一座“天府无忧谷”,让人们忘记忧伤与忧虑。汶川,这座从悲壮走向豪迈的城市,正从他愈、自愈走向愈他。
行走间,我们到了位于震中映秀镇的漩口中学。坍塌的校舍成为地震遗址,挺拔的松柏、白色门楣上的黑字——“深切悼念四川汶川特大地震遇难同胞”让环境肃穆起来。正对着大门的那口汉白玉和花岗岩雕刻的大钟永远定格在地震发生的14时28分04秒,阳光强烈,照耀得钟表上的裂缝尤为扎眼。
一些嘉宾心情沉痛,有的掩面而泣。
一位年龄与我相仿的女讲解员饱含深情,讲述这个校园有关英勇牺牲、死里逃生的故事。从她震颤又镇定的声音里,我能感受到她那久久的哀伤,又能感受到她那笃笃的力量。
我也跟着哽咽了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眼前,浮现出2008年地震4天后的一幕。当时,我是一名记者,负责帮转移到成都各大医院与亲人失联的孩子寻亲。一通热线电话带给我“成都医学院安置了120名来自汶川漩口中学孩子”的消息,我赶紧背上相机冲过去。孩子们已穿上洁净的衣服,吃上了可口的饭菜,一个胖乎乎的男生脸上挂着大片正在结疤的擦伤,尽管早已安全,但藏不住眼神里的惊慌。
那场地震,夺走了不少的生命。漩口中学遗址的地下长眠着许多魂灵。此时此刻,一大群孩子好好地活着,是多么鼓舞人心的消息。
生者坚强,幸存的人重建家园,让震后的映秀镇变得愈加美丽。一些本地人通过培训,当起了讲解员,作为地震亲历者向八方来客讲述这里的故事。
校园的坍塌毫无章法,有的五层楼直接变成了两层楼,剩下的全埋在了下面。一处五层阶梯教室,仰面倒地,只露出屋顶。岁月裹挟着风沙和种子进驻,飘落在废弃的钢筋混凝土间,化为新的生命之源,长出了郁郁葱葱的植物。其中两棵椿树歪歪斜斜而又紧紧相依,已有两米多高,清风四起,它们舒展起长长的羽状叶片,成为象征某种精神的“生命之树”。或许,也只有耐干旱、耐瘠薄的椿树才能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下来。它坚韧的材质如同汶川人百折不挠的精神;它明亮的光泽如同灾难中闪耀的人性光辉;它的药用功能如同一剂疗愈人间的良药。这不,我在它们的身边还发现了几棵小小的椿树,历经苦难,它们终将成林。
在这棵树下,我想起了同学“进”。地动山摇之际,我在成都当记者,他在这所学校念初中。12年后,“进”成了九寨沟县一名公务员,我们成为研究生同学。他皮肤白净、个子瘦削、不爱言语,但心地善良,上进乐观,曾从家乡为同学们“人肉快递”了好几箱九寨沟产的矿泉水,他用行动宣传“九寨归来不看水”。我给他传了一张校园照片,废墟上,一面五星红旗迎风招展。我告诉他,“在这里,我想起你了。”他回我,“我在那里的教学楼4楼捡了一条命回来。”
“活着就是幸运。”不仅是我同学“进”的感言,也引起了不少同行者的共鸣。这句话何尝不是在疗愈更多汶川人?此时此刻,我的耳畔响起当年那句“我们都是汶川人”。时隔16年,它依然令人热泪盈眶。
汶川,这座从悲壮走向豪迈的城市,正从他愈、自愈走向愈他。
傍晚,和几位朋友在大禹村散步,老领导梦大侠发现了一条机场路。村里并没有机场,为何叫作机场路?一块感恩碑揭秘,原来,2013年7月,汶川遭遇特大山洪泥石流灾害,高店新村的农房被淹,村民的家园被毁。四川机场集团捐款捐物,出资165万元,治理地灾,硬化道路,修建桥梁。
村庄里的机场路,让我们感受到了中国特色的“援建”,充分体现了中国共产党的坚强领导和我国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地震后,全国18省市对受灾严重地区进行对口支援。援建汶川的,是广东省。
雪中送来的炭,澎湃的爱,汶川人记在心间,刻在石头上。在汶川县,当年所有参与了灾后重建的援建者被授予荣誉市民,从此血脉相连;在汶川大地震震中纪念馆,人们将援建省市和受援地用示意图的形式予以固定,18省市和受援地手拉手;在映秀镇,人们将把“多谢了”刻在墙壁上,歌唱道,“美丽的格桑花是我感恩的心,飘动的五彩云,是我发出的信。多谢了,多谢了,汶川多谢有恩的人……”在绵虒镇,宽阔的道路被命名为珠海大道,美丽的雕塑被称为“珠海渔女”……
感恩,还在继续,用不同的形式。在四川不同的城市,导航时,如果您听见“前方辽宁大道”“前方山东大道”“前方北京路”,请不要诧异,那都是双方深深相爱的印记。各地,为当年援建省份推出减、免景区门票的活动。
来自浙江省温州市瞿冬生坦言,因为亲眼见到了新汶川的秀美与阳光,见到了新汶川的生长与繁华,让他放下了多年来对汶川的忧怀愁绪。他扶了扶眼镜儿,哽咽着说,“汶川行,治愈了我。”此时,我不由得感慨:汶川,这座从悲壮走向豪迈的城市,正从他愈、自愈走向愈他。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干工作办公室
/文图:席秦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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