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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郭欣琳

在老舍北京故居,陈列着一套英译《金瓶梅》。如果打开书,会发现扉页上写着:

To C.C.Shu My Friend 献给我的朋友,舒庆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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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人民艺术家老舍(原名舒庆春,Ching Chun Shu)同志,怎么跟“小黄书”《金瓶梅》扯上了关系,而且还是英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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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伦敦,《金瓶梅》

老舍的《骆驼祥子》《四世同堂》等老北京小说,常常让我们忘记,他其实是正宗海归。

上世纪二十年代,20岁出头的老舍在民国一家英语学校学英语,结识了两个英国人,在他们的帮助下,前往伦敦大学教中文。

老舍在那里有个英文名,叫Colin,也是在伦敦,舒庆春第一次用“老舍”笔名发表文章。

1925年,为学些地道好英文,老舍与英国人艾支顿(Clement Egerton)合住。老舍出房租,艾支顿出伙食费。两人技能交换,老舍教艾支顿中文,艾支顿教老舍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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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伦敦故居

正是在这个期间,老舍帮助艾支顿,将《金瓶梅》翻成英文。要知道,这是《金瓶梅》这本名著的第一个,也是2013年之前唯一一个英文全译版本。

我们并不知道,老舍在这过程中,起到了哪些作用。一些学者认为,《金瓶梅》里面很多北方方言的表达,艾支顿是不太理解的,很有可能是老舍帮助他理解了原文。

老舍在1930年前后回国,但该书1939年才出版。之后老舍一直绝口不提此事。他的儿子舒乙,也是很多年以后才知道这件事。

在这个版本的序言中,艾支顿说:

…Without the untiring and generously given help of Mr. C.C.Shu…I should never have dared to undertake such a taste. I shall always be grateful to him. 没有舒庆春的不倦、慷慨相助,我不敢承担此任务。永远感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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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是,艾支顿将原文中少儿不宜的部分,翻译成了大部分人看不懂的拉丁文。直到1972年,随着《洛丽塔》、《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等小说越来越被大众接受,艾支顿才将拉丁文替换成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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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这名字怎么翻

艾支顿的《金瓶梅》把书名翻译成了Golden Lotus,金色的莲花。不去深究翻译质量,光看标题,颇有趣味。除了艾支顿全译本,还有一些译者翻译过这本书的节选本。

1927年,节选本The Adventures of Hsi Men Ching(《西门庆奇遇》)问世。译者想必是马克·吐温的忠实粉丝,深受The Adventures of Tom Sawyer(《汤姆索亚历险记》)和The Adventures of Huckleberry Finn(《哈克贝瑞费恩历险记》)启发,用了“The Adventures of 主人公”的套路。想到西门庆在众女人间周旋,游戏人间,这样翻译倒也不错。

异曲同工的,还有Chin Ping Mei: the Adventurous History of Hsi-men and his Six Wives(《金瓶梅:西门和六个老婆的奇遇》),和The Love Pagoda: the Amorous Adventure of Hsi Men and his Six Wives(《爱之塔:西门与六个老婆的艳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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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3年的节选本,叫The Harem of Hsi Men(《西门家妻妾成群》。Harem是后宫的意思。

1958年,巴黎的奥林匹亚出版社(Olympia Press)推出了一版,取名House of Joy(《逍遥窟》)。值得一提的是,1955年,就是这家出版社,首先出版了《洛丽塔》一书。

1960年,美国出了一个节选本,取名Don Juan of China: an Amour from the Chin Ping Mei(《中国的唐璜: 金瓶梅中的一段风流韵事》)。唐璜是西方最有名的花花公子,这样的翻译,直截了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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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些译名很奇特。有个版本,叫110 Sexpills(《110粒春药》),这就有点不知所云了。

还有一个节选译本叫Three Females(《三个女人》)。有种说法认为,《金瓶梅》书名是取书中的三位女主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的名字。译成Three Females倒也说得过去,只是容易让人联想到,有人把《水浒传》翻译成105 Men and Three Women’s Stories(《105个男人与3个女人的故事》)。

另一个版本,将《金瓶梅》翻译为,Money Wine Lust(《钱、酒、欲》)。《金瓶梅》第一回说,“单道世上人,营营逐逐,急急巴巴,跳不出七情六欲关头,打不破酒色财气圈子”,翻译成Money Wine Lust,也是直奔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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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用30年翻译了这本书

2013年,终于又有了一版英文全译本的《金瓶梅》问世,由美国芝加哥大学教授芮效卫(David Tod Roy)完成,英译书名是The Plum in the Golden Vase。全书近3000页,提供了4400条注释,耗费了整整3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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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效卫1933年生于南京,父母都是传教士。17岁那年,在南京秦淮河畔的一个二手书店,芮效卫第一次读到了《金瓶梅》。芮效卫后来回到美国,最终在芝加哥大学从事中国文学研究。

芮效卫认为《金瓶梅》的现有译本,采取的节选、删减、改写等方式,破坏了原著的魅力,发愿要提供一部忠实可靠的版本。经过长达31年的翻译工作,终于在2013年完成。

这个版本有多忠实于原意?我们找了书中有趣的段落,赏析一下。

这一段是在武大郎死后,和尚来潘金莲家超度之时:

众和尚见了武大这老婆, 一个个都迷了佛性禅心, 关不住心猿意马, 七颠八倒, 酥成一块。 When the company of monks caught sight of Wu the Elder’s wife: Each and every one of them became oblivious to his Buddha nature and his meditative mind; Each and every one of them lost control of “the monkey of his mind and the horse of his will” All at sevens and eights; They melted into a he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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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是芮效卫无比忠实原著的最佳体现。众和尚,the company,体现“众”,一个个,each and every of them,表强调。

心猿意马,lost control of “the monkey of his mind and the horse of his will”;七颠八倒,All at sevens and eights;酥成一块,They melted into a heap。

可以说,这些内容被逐字翻成英文,不过文中倒是加了英文注释来解释。

此外,这种首行逐渐缩进的排版,也是芮效卫有意为之,希望能体现一种戏剧般的层层递进。

让人叹息的是,在30余年焚膏继晷的翻译结束后,芮效卫身患重疾,于2016年去世。可以说,一个外国人,用生命,翻译了一本中国书。

这本书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或许可以从他在该书译本前言里,对《金瓶梅》的评价,能读出来。他认为这本书:

…To distinguish between the pure and the impure, to edify both the good and the ungood, and to expound the secrets of flourishing and decay, failure and success… 辨别纯与不纯,启发好与不好,阐释兴衰成败的奥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