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同胞们,当你们的枪口对准中国人的胸膛,当你们大笑着用刺刀挑死一个个无辜的婴儿,当你们手举火把点燃一栋栋草房,当你们扑向可怜的少女时,你们可曾想到过,这是罪孽,是世界人民不可饶恕的滔天罪孽...”
1938年6月武汉,中日交战正酣。在战场上常能听到双方的广播喊话。中国军队中,有位女广播员日语发音纯正,不少日军听过她的喊话,纷纷放下武器;或大喊自个爸妈名字,挥刀自尽。当时,有人评价这位女广播员“反战威力大过一个集体军”。
后武汉沦陷,日本东京警视厅通过多方调查,才得知。这位幕后女广播员正是一名地道的日本人。她名叫绿川英子,原名长谷川照子,是东京市原土木课课长长谷川幸之助的次女。
不听话的次女
绿川英子打小就让建筑工程师出身的父亲长谷川幸之助头疼,经常不听爸爸的话,常遭到幸之助训斥。高中毕业时,还要让幸之助气恼一番。不跟幸之助商量私自报考东京女子大学和奈良女子高等师范。
时日本经济形势恶化,日本女性多半读完女子高中后,被迫弃学,直接从事体力劳动。英子的姐姐幸子,从女子学校毕业后,就曾打算报考女子高师,后被迫打消念头,改读文化裁缝学校,类似技校。
好在绿川英子,继承了其父优良血统,这两所高校纷纷向英子寄来录取通知书。经过多番考虑,英子最终选择去奈良就读女子高等师范。她可以远离东京,摆脱爸妈的管束。“先斩后奏”的行为,让英子的父亲幸之助很气愤,他决定让孩子母亲送英子到奈良读大学,自己留在家生闷气。
让幸之助没想到的是,女儿绿川英子。大学毕业四年后,即1936年,跟着中国留学生刘仁,私奔到了上海。二年后,他在东京出版的报纸《都新闻》看到了女儿的照片,文章骂绿川英子是“用流畅的日语,恶毒地对祖国作歪曲广播的娇声卖国贼”。军国主义分子还给长谷川幸之助写恐吓信,在他家门口挂上“卖国贼”的牌子。
进步组织
长谷川幸之助的女婿刘仁(即刘砥方),刘是东京高等师范学校的中国留学生。暗地里他有一个特殊身份——中国世界语学会成员。所谓世界语,最初由波兰籍犹太人,柴门霍夫博士1888年在印欧语系基础上创立的一种语言,旨在消除国际交往中的语言障碍,令全世界各个种族肤色的人民像兄弟姐妹一样和睦共处。
日本在1931年,在著名作家秋田雨雀的倡导下,成立无产阶级世界语同盟。时日本国内,疯狂镇压国内进步力量。先后发生了经济学家河上肇和、作家小林多欢二等人被逮捕,长野县因被人“检举”,将一百三十八名小学教师送进监狱的骇人新闻。
作为进步文化活动,日本世界语同盟受到特高警察的严密监视,就在1932年,8月31日。绿川英子因违反“治安维持法”,被特高警察逮捕。由于英子的罪名不算大问题,加之她十分年轻,仅只有十九岁。于是于同年10月19日被释放,但奈良女子高等师范却将她开除学籍,要知道离英子毕业仅有几个月时间。
无惧日本国内反动势力,绿川英子于1933年春,正式加入日本无产阶级世界语同盟,并入同盟负责打字等义务工作。这时期,英子一方面参加各种世界语文艺活动;另一方面积极参与中国世界语活动。
三年后,即1936年。绿川英子和一名年轻帅气的中国留学生刘仁相识、相恋,并于同年秋天,两人结为夫妻。时中国人在日本国内备受歧视,和中国人结婚的妇女被看作“大逆不道”或“卑贱可耻”。绿川英子知道父母绝对不会同意自己的婚事,打算在1937年离开日本,去中国参加神圣抗日斗争。
随夫抗日
1937年4月15日,横滨码头天气晴好,万里无云。绿川英子在世界语同盟的安排下,只身一人前往中国上海。他的丈夫刘仁,已于三个月前,抵达上海。刘仁原籍辽宁,当时东北籍中国学生被日本当局看作是“满洲国”的“臣民”,受到日本特高警察的严密监控。要回到中国,本身是件极为冒险的举动,若是让他带上一个日本妻子,自然无法通过安检。
绿川英子夫妇
抵达上海的绿川英子,和丈夫刘仁蜗居在法租界一个昏暗的小房间里头。虽然刘仁在一家刚成立的出版社工作,但两人生活不易,每天只能吃两餐。为补贴家用,绿川英子为出版社写稿、作翻译。
随着日军侵略步伐的加快,相继爆发了“七七”事变、“八一三”事变,绿川英子在《中国怒吼》发布《爱与恨》、《致日本世界语读者的信》她写道“我经历可怕空袭;几十架日本飞机每天在狂轰滥炸,街上躺着四肢飞离的尸体,躺着小孩和妇女,甚至因为娘肚被炸开而提前出来的小婴儿...”绿川英子将自己在中国的所见所闻记录成文,当成伸张正义,揭露日本军国主义罪行的武器。
不甘愿身居幕后,绿川英子还积极参与抗日救亡行动,与中国兄弟姐妹们高唱《义勇军进行曲》,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甚至不顾警察的刀枪,跟着游行队伍勇往直前。她说“为什么我不参加?我也有权利和义务要求释放中国的爱国者,我的心和他们一起跳动,我的血好像他们的血那样沸腾”。
但作为一名“敌国人民”,绿川英子反对日本军国主义,要比中国普通民众,承受更多不解。蜗居上海时,丈夫刘仁生怕房东知道自己的太太是日本人,他说绿川英子是马来西亚出生,首次回国,不懂中国话,只能讲马来语(指他们所讲的世界语)。
后上海沦陷,绿川英子和丈夫辗转流落到广州。谁知刚坐上黄包车,就被侦缉拦住。查问绿川是不是日本人。尽管最后转危为安,侦缉人员临走时,特意嘱咐:如果是日本人的话,根据战时法令,会遭到驱逐出境,奉告刘仁,最好不要让她外出,以免被捣成肉浆。
由于没有取得公开工作岗位,绿川英子作为日本人,很容易招来误解和危险,丈夫刘仁为妻子摆脱困境,冥思苦想。最后他们决定远赴武汉,看能不能找到机会。
时国民党中央电台正在招收对日广播人员,绿川英子夫妇通过著名学者郭沫若的关系,终于如愿所偿,公开参与中国抗日。
早在1937年,因上海沦陷,绿川英子夫妇于同年的10月27日提前撤出法租界,跟各路文化名人搭乘法国轮船,经香港途经广州。期间与郭沫若、邹韬奋等人同为乘客。在刘仁好友叶籁士的协助下,郭沫若推荐绿川英子正式成为对外日语广播员。“当我终于在战争的第一周年前夕获准参加中国抗战的时候,莫大的喜悦和希望激励着我。”
1938年10月25日武汉失守,绿川英子跟随大部队流到到重庆,在郭沫若领导的抗敌文化工作委员会工作。此时她的名字已经为国统区和解放区的人民所熟悉。1941年7月27日,在重庆文化界人士的一次聚会上,绿川英子见到了周恩来。周恩来笑着对她说:“日本军国主义把你称为‘娇声卖国贼’,其实你是日本人民忠实的好女儿,真正的爱国主义者。”绿川英子听了很激动,她说:“这对我是最大的鼓励,也是对我微不足道的工作的最高酬答。我愿做中日两国人民忠实的女儿。”
不久抗战胜利,绿川英子看到中国人民受到国民党的屠杀和抢掠,内战的炮火让许多城市和乡村成为瓦砾。她十分痛心“日本投降了,这只实现了我一半的愿望,中国革命任务还没有完成,我还是继续留在中国,参加反蒋革命斗争,革命胜利了,我还要参加新中国的建设。”
可惜等绿川英子进入解放区不久,就已35岁的美好年华病逝,随后丈夫刘仁在她病逝后的约一百天后,因过度自责,得病逝世。
佳木斯是解放战争时重要的后方基地,许多党政、机关、学校都设在这里。绿川英子到达佳木斯不久,发现自己已怀有身孕,为不影响工作。她决定实行人工流产手术,尽管党组织再三设法劝阻,但丈夫刘仁站在妻子这边。结果人工流产手术中意外感染,那时解放区医药紧缺,条件艰苦。尽管有医护人员的大力抢救,但终究无力回天。弥留之际,绿川英子对身旁的爱人刘仁说“你代我照顾星儿和兰儿吧...我多想再做些工作啊!”
绿川英子
三十年后,刘星寄信到日本有关地区,找寻母亲绿川英子的娘家亲人。传回的信中称,他姥爷已于1956年过世,姥姥于1942年过世。还好姨母西村幸子、舅父谷川弘健在。此后两家互通音讯,在1978年8月间,姨妈西村幸子还从东京赶来,与住在北京,两个妹妹遗孤会面。时刘星已毕业于北京大学物理系,妹妹刘晓兰毕业于唐山铁道学院电机系,且两人已成家。刘氏两兄妹共同见证,为我国抗战胜利做出杰出贡献的国际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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