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9月初，毛泽东病体垂危，躺在床上。他只穿一件白衬衣，身上盖着雪白的被子。这些天，在他身边护理的护士，经常把他搀扶起来， 给他擦身上的汗水，换床上的褥单。他早就不能自理了。
他半张着口，暗淡无光的眼睛望着担任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 国务院总理还不到半年的华国锋，想说点什么，但却说不出话来。他的眼角流出乳白色的分泌物，口水也不停地从嘴角往下流，护士用手帕给他在眼角和嘴边擦了擦。
华国锋的眼眶里充满了泪水。他俯下身子，想和毛泽东握手，但这位曾经统帅千军万马、叱咤神州风云60多个年头的伟大领袖，此刻连手也举不起来了。
当华国锋的手和毛泽东那只蜡黄的右手接触的时候，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觉得那只手冰冷而僵硬。他给在旁边的江青使了个眼色，便走出病房，担任毛泽东和政治局成员之间联络员的毛远新也跟着他俩出来了。
“应该通知政治局全体成员，来向毛主席集体……”华国锋说到这里，赶紧收住，没敢把“告别”两个字说出来。
华国锋的话，江青没有听清，跟在他们后面的毛远新也没听见。江青的眼睛有些红，她把额前的头发往后一拢，问华国锋：“刚才你说什么？”
“我打算让政治局全体成员都来见见毛主席，这样一旦有事，我们也好向全党交代。”华国锋用浓重的山西口音说。
自从毛泽东病重以来，中央政治局的一些成员都轮流值班，日夜守护，除了叶剑英等一些老的领导人没有排班，大多数政治局的人都见过这位弥留之际的最高领袖。华国锋提出这个建议，是为了让叶剑英等人都来看看毛泽东，不然，他们埋怨起他来，他不好解释。
江青没有考虑，就冲华国锋说：“原来把我叫出来，就是说这些事呀？好了，这些小事你看着办吧！”她盯着华国锋走出院子后，立即给王洪文、张春桥去打电话，通知他们马上赶到官园毛泽东的住地，商量重要事情。
“远新，”江青往嘴里扔了块巧克力，咕噜着说：“主席果真没留下诸如遗嘱 一类的文字吗？我现在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担心的就是这个。”
“没有。我多次问过主席的秘书小张，她把主席的全部文字材料都保存起来了，我没发现伯父再写过什么。近几个月来，他口授的东西大多是由我记录的。”毛远新拍打着口袋里的笔记本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毛远新是毛泽东弟弟毛泽民的遗腹子。新中国成立以后，毛泽东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看待和培养，不久前任命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沈阳部队副司令。毛泽东病重后，又把他调到身边，让他当联络员。
毛泽东经常批评毛远新看书太少。毛泽东给他指定的书籍，他总也读不完。江青担心他不能理解毛泽东有些闲言琐语的含义，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北京，9月的夜晚是最喧哗、最闷热的时候，但在毛泽东的住处却像一池清水似的安谧。当政治局委员们到齐后，华国锋简单地说了几个看望病人的注意事项，便领着人们进入毛泽东的病房，看望这位功高卓著的老人。
毛泽东脸色蜡黄，嘴角不住地抽搐，脸上还是那种令人难以捉摸的表情。他默默地凝望着一个个眼含泪水的政治局委员，大家不敢在他身边多停留，生怕他激动，病情加重。当那个身材魁梧、满头银发的老军人走到他跟前时，他的瞳孔突然闪出亮光，眼皮也急促地眨动起来，认出了这是叶剑英。
79岁的叶剑英，拄着拐杖，身穿便装，颤巍巍地望了老人家一眼，就低下了头。他实在不忍看自己最尊敬的领袖那副衰老、痛苦、被病魔折磨得似乎扭曲了的面容。他用力眨着眼睛，不想让泪水流下来。但他失败了，他蹒蹒跚跚地出了病室，走到另一间休息室，旁边的工作人员扶他坐在沙发上。
这时，照顾毛泽东的护士走进来，来到叶剑英的身旁，小声说：“首长，主席招呼您去。”叶剑英一怔，急忙站起，跟着护士重新走进病室，俯到毛泽东身边，哽咽地问：“主席，您有什么吩咐吗？”
毛泽东使出全身力量，抽出手来，只抬了一下，便滑下来，再也无力伸回去。在微微发黄的睫毛底下，他的那一双眼睛已经失去原来的光彩。他那大理石般的脸上，再也不能传达他那震世惊人的情感了。唉，人都会有这么一天，即使是最有权威的领袖人物也不例外。
“主席，你多加保重，你会健康起来的，中国不能没有您。”叶剑英悄声说。
毛泽东的嘴唇抖动了一下，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叶剑英慢慢地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开病室，重新回到休息室。华国锋、吴德、李德生等人围了上来，问他：“主席有什么嘱咐吗？”
叶剑英稳住他那摇摇晃晃的身子，抿着嘴唇，摇了摇头：“完了！”
“剑英同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忽然，屋里响起刺耳的男高音，大家循声看去，原来是王洪文进来了。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背头墨黑，油光发亮，宛如起伏的波浪。他的脸涨得通红，满面怒色，额头上拧成一块疙瘩，用逼人的目光盯着叶剑英。
叶剑英就像没听见他的话似的，默默地坐到沙发上，闭起了眼睛。在场的其他几个政治局委员觉得不好表态，谁也没说什么，都没搭理他。
休息室里一阵沉默。王洪文也觉得没意思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再没吭声。
李先念静静地坐在沙发里，紧蹙眉头，微闭双目，像一座石雕似的在思考着什么。
这时，张春桥和江青从外面走进来。江青以主人的口吻对人们说：“大家都已经看到主席的身体状况了，中央就没有必要再发主席的健康情况通报啦。现在，这里没什么事了，大家可以回去了。”
政治局委员们陆陆续续地站起身，向江青和华国锋等人握手告别，离开了毛泽东住地。
江青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匆匆向毛泽东的病室走去。没多久，那边就传来异常悲痛的哭嚷声。华国锋、张春桥的脸色骤然一变，匆忙向病室跑过去。医生们的努力没能挽救伟人的生命，噩耗终于传出：毛泽东逝世了。
历史记下这个令人悲痛的日子：1976年9月9日0时10分。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