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我时常仰望苍穹之上展翅翱翔的雄鹰,幻想着有一天能够远离家乡,飞向更广阔的诗与远方。

长大后,我如愿到异乡工作,每当从心底泛起乡愁的涟漪,我才发现自己是那样的眷恋故土,那样的离不开家乡。如果说漂泊在外的游子是乘风飞去的风筝,那乡愁便是一根无形而牢固的风筝线,将游子的心与故乡牢牢拴在一起。我的乡愁,时常在舌尖泛起,而后才上心头。每当更阑人静,月光透过纱窗洒在床头,我便循着这一缕“香”愁,在舌尖上寻觅故乡的味道。

我的故乡在河南沁阳,古称“怀庆府”“怀川”,这里北依太行,南眺黄河,自古便是兵家必争的风水宝地。因土壤肥沃、气候适宜,怀川因盛产“四大怀药”(怀山药、怀菊花、怀地黄、怀牛膝)而名扬天下。在土地膏腴、物产丰盈的环境下,怀川百姓自古就有爱吃、会吃的传统,因此怀川是一座不折不扣的美食之都。

俗语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牛角川的土哺育着我,沁河的水滋养着我,我天然地深爱着怀川大地的一草一木、一茶一饭。清晨,我喜欢骑车缓缓穿过车水马龙的南门街,然后向东拐个弯儿,便来到了热闹非凡的府前街。进入街口的瞬间,我的眼睛、耳朵和鼻子便迎来了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刻:大街两旁林立着各式各样的早餐店,“肉丸儿来喽!”“油茶来喽!”在老板一阵阵的吆喝声中,五花八门的美食被端上了客人的餐桌,有热气腾腾的驴肉丸子汤、香气四溢的怀府油茶、金黄酥脆的炸菜圈……还没等我看完,一缕缕香气便“不打招呼”似的钻进鼻孔,让我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在这些店铺中,我最爱在油茶摊前驻足。每天清晨,当第一缕晨曦轻轻唤醒沉睡了一夜的钟楼,满头白发的油茶师傅早已站立在摊位前,只见他娴熟地从金灿灿的大铜壶中倒出一碗碗热气腾腾的油茶,那股天然的熟麦香,糅合了花生、芝麻、杏仁、核桃等坚果的浓郁香气,极力挑逗着人的食欲。喝上一口,浓而不腻、芳香可口,温暖着我和小城里每一位食客的心。

临近晌午的时候,约上二三好友,在老西关随便找一家怀府老店坐下。还未坐稳,我们便看到好客的老板正如同拉家常般向外地游客介绍店中的招牌老菜:怀府烧杂拌、健腐肉、老糟鱼、炒小米团、网油卷、鸡蛋肉卷……仅是听听菜名,这几个有“选择困难症”的南方游客便作了难。在我们的推荐下,他们点了几个经典老菜,吃得不亦乐乎。推杯换盏间,那一缕缕迷人的怀川味道已悄然钻入他们的脑海,并成为其一生的记忆。

夕阳西下,远处的太行山在落日余晖中若隐若现,与城东天宁寺里的三圣塔共同勾勒出了一幅层次分明的绝美画面。吃了一天的油腻,我来到东门口的大街,要上一碗晶莹剔透的旋子凉粉,淋上芥末油、辣椒油和山西老陈醋,拿筷子搅上几下,“呼噜呼噜”吃上几口,一天的疲乏在浓郁的酸辣味儿中消失殆尽。

对我而言,乡愁不仅是故乡的各式美食,更是家的味道。记得小时候每到过年,家里都要炸驴肉丸子。一过腊月二十三,祖母和母亲便开始忙活了。二十四那天,她们会起个大早,然后到菜场买来七分瘦三分肥的上好驴肉。回家后,刀工娴熟的祖母会主动揽起切肉的“大活儿”,一边切,她还会一边不停地说:“绞肉机绞的肉不香,非得是自己切的肉,吃着才香!”祖母切完后,母亲将肉放在和面的大瓷盆里,先放上已经拿擀面杖擀碎的熟花椒粒和茴香粒,再放入酱油、料酒、十三香、盐、味精、胡椒粉等调料搅拌均匀,最后把肉放在通风处腌上半天,祖母把这个过程称为“麻肉”。

肉“麻”好后,祖母便开始做淀粉糊了。她将秋天就已买好的红薯淀粉倒在一个大盆中,再加入十几个鸡蛋,有时还会放入山药糊,最后将肉倒入,搅拌均匀,便开始下锅炸丸子了。小时候,每当祖母和母亲在厨房里炸丸子,我便循着香味儿守在门口,着急想吃上鲜炸的丸子。丸子炸熟后,母亲会先给祖父盛上一盘,每当这时,祖父便笑着向我招手,而我则会一蹦一跳地撞进祖父怀里,与他一起品尝“年的味道”。

毕业后,我独自来到洛阳工作。每天晚饭后,我都会行走在繁华的龙门大道,路上车水马龙、人潮涌动,路旁高楼林立、灯火辉煌,城市的脉搏在喧嚣中不断跳动,展现着千年古都的勃勃生机和无限活力。虽深爱着洛阳,但在这座令无数游客心驰神往的城市,我却找不到故乡给予我的归属感。工作之余,我也曾试图通过寻觅美食来慰藉乡愁。洛阳的牡丹燕菜、洛宁蒸肉、顾县肉合、牛肉汤、浆面条……虽然也是人间美味,却始终不是家乡的味道。我也曾尝遍了古都大街小巷中各式各样的“炸丸子”,但都无法复刻驴肉丸子的味道,因为那不是故乡和家的味道,更没有流淌着亲人对我的浓浓爱意。

后来,每次离家时,母亲都会为我炸上一兜驴肉丸子。身处异乡的夜晚,每当月上柳梢,心中泛起一缕乡愁,我便拿起一个丸子,放入口中,只需轻轻咀嚼几下,我便回到了故乡。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