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一直觉得张爱玲是一个非常残酷的人。
她说我不喜欢一个人总和我聊几十年前的事情,好像我是个死人一样。
张爱玲以前有个至交好友,叫炎樱。
张爱玲曾经和她非常要好,在香港大学一起读书时,两人就惺惺相惜,互相陪伴着走过了非常多难捱的岁月。
年少时张爱玲经历了两次婚姻,炎樱都是她的证婚人。
他们两个人的交情非常深厚。
在张爱玲的眼里,炎樱永远是那么得天真可爱,那么得活泼,充满热情。
她还专门写了一本《炎樱语录》,用来记录炎樱调皮可爱的言行。
开篇第一句,就是张爱玲借着炎樱的口,来纪念她们这段灵魂深处的相依相偎:
我的朋友炎樱说:“每一个蝴蝶都是从前的一朵花的灵魂,回来寻找它自己。”
然而到了晚年,张爱玲却不再回炎樱的信件。
她写下了文章开头的那句话:
“我不喜欢一个人和我总是聊几十年前的事情,就好像我是个死人那样。”
我总觉得这话说得实在凉薄。
我觉得,和曾经一起度过美好时光的人重新回忆过去,不就像同学聚会一样吗?
聊聊以前的事情不是很好吗?
直到我也年岁上去了,我才发现原来我既不喜欢同学聚会,也不喜欢和老友追忆过去。
那些再美好的回忆,似乎也都只能属于过去。
我们现在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彼此走在不同的轨道上。原本以为的亲密和情感,随着时间流逝,早已变得淡薄。
我发现,我其实对别人的现在并没有兴趣,而别人对我的现在也同样如此。
我们之间似乎已经没有了曾经的那种联系。
每当有人再次提起过去的事情,我反而会感到一种疏离。
那些记忆再美好,现在回想起来,仿佛和现在的我们已经无关。
交谈变得空洞,往事也愈发遥远。我忽然意识到,我们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人,而那些回忆,也无法再把我们重新连接起来。
都过去了。
我们肩并肩,绕操场,空聊梦想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了。
这段时光永久性地封存了。
几十年前的生活,我想全忘了。
我们所有的对话只是对从前的模仿。
但是我又清晰地知道,当我们一直聊着过去的事情,说明对当下的彼此间不感兴趣了,我们的情谊早已经枯萎。
那么,为什么我们会不愿意分享自己的现在?
也许是因为,当我们面对彼此时,早已失去了对对方生活的兴趣。
我们依旧可以故作淡定,轻松谈论过去的种种美好,似乎那是唯一剩下的桥梁。
但当我们试图进入对方的现在,或者展示自己的现状时,往往感到陌生和疏离。
我常想,是不是因为我们既不想看见对方的未来,也接受不了自己的未来?
其实,更准确地说,是我们根本没有兴趣去了解“未来”。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前行,或许带着不同的伤痕,但这些伤痕再也不是我们愿意分享的部分。
小时候,我们还会相互安慰,甚至以“互相舔伤口”为慰藉。
然而,现在,我们宁愿自己躲在角落,独自承受,独自疗愈。
这让我想起张爱玲的晚年。
她的一生阅尽风霜,走过繁华与孤寂。
可是,最后她选择了孤独的老去。她不再与人分享她的心境、她的伤痛。她或许早已明白,人生的孤独是不可逃避的,分享只是徒劳。
我们越长大,就越明白,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羁绊其实是脆弱的。
那些年少时共享的温暖,早已在岁月中渐渐冷却。
最终,我们都选择了孤独。
张爱玲收到炎樱自纽约寄来的喜帖,她毫不关心,淡淡地说了句:“炎樱上月结婚,自纽约寄请帖来,对象不知道是个医生还是博士,我也没查问,大家都懒写信。”
“每一个蝴蝶都是从前的一朵花的灵魂,回来寻找它自己。”
我曾以为我是非凡的,你也是非凡的。
我们注定会过上不一样的人生。
可是最后,我发现你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个人。
而我也是。
我们终将度过支离破碎,而又一团乱麻的人生。
所以我对你的现在和未来漠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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