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地名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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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本文以文献、文物为证,为天姥山追本溯源、引据立论。主要结论是:迄今发现最早记载天姥山的重要文献是西晋张勃《吴录》,其《地理志》记载:“剡县有天姥山,传云:登者闻天姥歌谣之响”。准确揭示了天姥山的地理方位、地名由来和天姥即王母的来历,历代全国性地理总志等皆因循于此。即天姥山,地处越州剡县东鄙今新昌县东南部,以拨云尖为主峰,东接天台,北联沃洲,为一地之望,众山之祖。晋宋谢灵运开山,盛唐李白天姥吟,明代徐霞客科考,即此山。

关键词:天姥山;剡东;第十六福地;李白

中国历史文化名山天姥山,地处今浙江省绍兴市新昌县东南部。据古代文献,春秋战国时期至秦汉时期,此地为越国荒徼,草莽奥区,属剡县东鄙,古称剡东。吴越国王钱镠析剡县十三乡置新昌县,天姥山处县城东南五十里。周围,天台四明,会稽大盘,名山簇拥,盘亘交错,唯剡东之天姥,孤秀迥拔,苍然天表,为一地之望,众山之主。晋宋谢灵运开山,唐李白天姥吟,明徐霞客科考,即此山。

据现今史料稽考,最早记载天姥山的文献典籍为西晋张勃所撰的《吴录》(也称后《吴录》),距今约1700年。张勃在《吴录·地理志》记载:“剡县有天姥山(文选注引作天姥岑),传云:登者闻天姥歌谣之响。”后因《吴录》命运多舛,不幸散佚,而关于“天姥山”的记载,先后为梁萧统编、唐李善注的《文选》、北宋乐史编撰的《太平寰宇记》、清代王谟编撰的《汉唐地理书钞》等历史典籍所辑录,有幸保存至今。

西晋张勃《吴录·地理志》关于“天姥山”的记载,包涵了极为丰富的历史地名信息。首先,界定了“剡县有天姥山”。据考,剡地,春秋战国时先后属越国、秦国。秦始皇二十六年(前221年),置会稽郡(治吴县,今苏州),县境为郡属地。汉景帝四年(前153年),已置剡县,属会稽郡。三国吴时,剡县属扬州会稽郡。西晋、东晋至南朝、隋朝,剡县属会稽郡。唐武德四年(621年)始属越州。五代吴越国时,剡县属越州东府。梁开平二年、吴越天宝元年(908年),吴越王钱镠析剡县东南部十三乡即剡东鄙置新昌县,剩余之乡改置称赡(一作瞻)县,后于北宋宣和三年(1121年)改称嵊县(今嵊州)。因此,古之剡县,即今之嵊州、新昌。而“天姥山”则于剡县分置嵊新后,至今仍归属新昌县未变。准确地说,天姥山在古代剡县剡东鄙即今新昌县东南部。

天姥山,历史上虽无专志,但从晋唐以来至明清,中国古代地理总志等历史地理文献中,则名列其中,属地明确,史载不绝。西晋张勃撰《吴录·地理志》记载“剡县有天姥山”之后,南北朝末期顾野王所编的地理总志《舆地志》也曾记述“剡东百里有石桥,里人传,旧路自石笥入天姥。”(见嘉泰《会稽志》、《水经注疏》等辑佚和摘引)中国现存最早的古代地理总志,唐李吉甫撰《元和郡县图志》卷二十六江南道,越州·剡县条记载:“天姥山,在县南八十里。”宋代有五部著名的全国性地理总志,即北宋的《太平寰宇记》、《元丰九域志》、《舆地广纪》和南宋的《舆地纪胜》、《方舆胜览》,都分别记载了这座历史名山。宋乐史撰《太平寰宇记》卷九十六江南东道八,越州·剡县条记载:“天姥山,在县南八十里。”宋王存撰《元丰九域志》卷第五两浙路,越州·剡县条记载:“有天姥山,剡溪。”越州·新昌条记载:“有沃洲山,真水。”宋欧阳忞《舆地广纪》卷二十二大都督越州·剡县条记载:“望,剡县,汉属会稽郡,东汉晋隋皆因之,唐武德四年平李子通,置嵊州,六年州废来属,有天姥山。”新昌条记载:“紧,新昌县,本剡县地,五代时置新昌县,属越州,有沃洲水。”宋王象之撰《舆地纪胜》卷第十两浙东路,绍兴府·新昌县条记载:“天姥山,在新昌东南五十里。东接天台,西联沃洲。”“谢灵运诗云:‘瞑投剡中宿,明登天姥岑’。又李白《天姥歌》云‘天姥连天向天横······’”。另见“天姥峰”条记载:“《图经》云:‘天台西北有一峰,孤秀峭峻,与天台山相对,曰天姥峰,下临剡县,行人仰望如在天表。’”宋祝穆撰《方舆胜览》卷之六浙东路,绍兴府·天姥山条记载:“天姥山,在新昌县东四十五里,接天台山。谢灵运诗:瞑投剡中宿,明登天姥岑。高高入云霓,安期还可寻?李白有梦游天姥歌。”另见台州·天姥山条记载:“天姥山,在天台县之西北,有一峰崛起,孤峭秀拔,与天台山相对。”元、明、清三代官修的地理总志《大元一统志》、《大明一统志》和《大清一统志》,除《大元一统志》散佚失记外,另外两部地理总志均有关于“天姥山”的记载。《大明一统志》记载:“天姥山,在新昌县东南五十里,东接天台。寰宇记:登此山者或闻天姥歌谣之声,道书以为第十六福地。唐李白诗,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大清一统志》记载:“天姥山,在新昌县东五十里。”又检“二十四史”,唯清张廷玉等撰《明史》绍兴府·新昌条对天姥山有记载:“新昌,府东南,东有沃洲山,东南有天姥山。”明清时期还有两部著名的地理总志,即《肇域志》和《读史方舆纪要》,也有关于“天姥山”的记载。明末顾炎武《肇域志》浙江·新昌条记载:“天姥山,在东五十里,东接天台华顶峰,西北连沃洲山。”另见天台县条记载:“天姥峰,在县西北,与天台山相对,孤悬天表,下临新昌、嵊县。详新昌(条)”。清初顾祖禹撰《读史方舆纪要》浙江,绍兴府·新昌县条记载:“天姥山,县东南五十里。高三千五百丈,周六十里,脉自括苍来,盘亘数百里,至关岭入县界,东接天台,西连沃州(洲),《道书》以为第十六福地,山之最高峰曰拨云尖。”另见台州府“天台山”条:“曰天姥峰,在县西北百里,其峰孤峭,下邻嵊县,仰望如在天表。”除上述全国性总志外,浙江地方志,对天姥山有更详实的记载。明嘉靖吴宗宪、薛应旗撰《浙江通地》绍兴·新昌条记载:“天姥山,东接天台华顶峰,西北联沃洲山。道书谓第十六福地,下有石井,唐李白诗(略)”。另台州·天台条记载:“天姥峰,在县西北,与天台山相对,孤悬天表,下临新昌、嵊县,详见《新昌县志》中,唐许浑诗(略)。”南宋嘉泰施宿等撰《会稽志》新昌天姥山条记载:“天姥山,在县东南五十里。东接天台华顶峰,西北联沃洲山。”新昌现存最早的县志明成化《新昌县志》天姥山条记载:“天姥山,在县东五十里。”另外,还有与天姥山相关的历代舆地图,如明嘉靖刻本《广舆图·浙江舆图》、南宋《绍兴府境域图》、明万历《绍兴府志·明绍兴府八县总图》及《天姥山图》、明成化、万历《新昌县志·舆地图》,当代谭其骧先生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等均标注天姥山在新昌县境内东南部。由上可见,天姥山不仅史载不绝,而且归属确切,即在古剡县今新昌境内,东接天台华顶,西北连沃洲,处于天台县西北方,与天台山相对,李白梦游天姥即此。

天姥山,又称天姥、天姆山、天姥岑、天姥峰、天姥岭等。根据地名分类,“天姥山”为古代神话传说类地名。“天姥山”得名,应与秦汉之际西王母神话传说密切相关、一脉相承。自古至今,有关天姥山得名有诸多说法,主要有“天姥”说,出自张勃《吴录·地理志》;“髽女”说,出自民国《新昌县志》“山状如髽女因名”;“天台之姥”说,“天姥者,天台之来山也,故称姥焉”,出自明王士性《入天台山志》等,可谓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近年,新昌学者竺岳兵先生在《天姥山得名考辨》论文中提出的“天老本天姥”、“天姥即王母”的观点,受到学术界关注和认可,解开了围绕天姥山得名的千古谜团。

从天姥山得名的由来和最早记载于西晋初年来推算,天姥山得名应早于西晋,在秦汉之际,与剡县置县同一时期,距今约2200年。其时,道家方士神仙思想弥漫,西王母的神话传说也正盛行于这一时期。据文献考查,西王母神话故事,经历了两次重大演化过程。春秋战国时期,是西王母神话演化的第一阶段。据《山海经》描述,西王母是一个穴居善啸,蓬发戴胜,似人非人的怪物。秦汉至魏晋南北朝时期,西王母神话演化进入第二阶段,在《穆天子传》和《汉武帝内传》中,把西王母神话传说与周穆王西征、汉武帝西巡的历史事实联系起来,把西王母形象人格化,神话传说故事化,其中周穆王和西王母昆仑瑶池相会的故事广为流传,影响很大。这时已把西王母描绘成雍容平和、能唱歌谣、容貌绝世的女神,而且在天掌管宴请各路神仙之职,拥有长生不死之药,还能赐福、赐子及化险消灾,俨然成为天上之王母。“西王母”在古代典籍中又简称“西母”、“王母”、“西老”、“天老”、“西姥”等。如汉代《淮南子·览冥》:“西老折胜,黄神啸吟”。张衡《同声歌》:“众夫希所见,天老教轩皇”。东晋郭璞《不死树赞》:“不死之树,寿蔽天地。请药西姥,乌得如羿”。据著名训诂学家朱起凤先生《辞通·卷十五》注释,西母,即西王母,母字古通作姥(梁萧统编、唐李善注《文选》:姥,莫古切;陶宗仪《说郛》卷八五《金壶字考》:天姥,姥,音母,山名。),老即姥字讹缺。西老、天老应为西姥、天姥,为西王母是矣。由此可知,“天老本天姥”,而“天姥即王母”。因此,东汉张衡是最早在《同声歌》中称西王母为天姥的人。

天姥山得名,更大的机缘应当是与西王母神话传说演化东移有关。在古代越国,越人崇信鬼神,也曾弥漫西王母配东皇公的神话传说。据东汉越晔《吴越春秋》,越王勾践十年,越王勾践欲报怨复仇,破吴灭敌,大夫文种授之于九术。其第一术即尊天地事鬼神以求其福。勾践“乃行第一术,立东郊以祭阳,名曰东皇公;立西郊以祭阴,名曰西王母。祭陵山于会稽,祀水泽于江州。事鬼神一年,国不被灾。”如此神灵,影响甚广。从已出土的古越会稽青铜镜铭刻图案上,我们就可以窥知,至少有三款西王母与东皇公神话传说题材的铜镜。而在新昌西岭发掘的东汉古墓“新昌10号墓”出土的两件汉代车马神兽镜上,也有西王母会见东皇公神话题材的纹饰铭刻,说明西王母神话传说,通过这些精美的日常用品,早就在于越先民的脑海里留下深深的烙印,甚至影响至今。而天姥山得名,正是秦汉时期西王母神话演化流变的重要时期,与这一历史文化背景在时间地点上也十分契合。可以说是西王母神话造就了天姥山之名,天姥山也正是西王母神话演化流变的历史见证,而“登者”即于越先民就是天姥山最早的命名者和传播者。

天姥山处华夏古陆浙东古陆东北部,近北纬30。,处嵊新盆地东南缘,属浙闽低山丘陵一部分。天姥山,为天台山脉自中南部入新昌县境的分支,主峰拨云尖及班竹山,海拔均在800米以上,迤西经关岭至鞍顶山,构成儒岙——回山山地,纵贯于新昌江与澄潭江之间,绵延至新昌城郊区。天姥山脉为正中列,绵亘于三十六渡溪、新昌江与王渡溪、桃源江之间,即古传一邑主山天姥山核心区所在。天姥山在长期的地质演变中,经历地壳断裂隆起、火山喷发、冰川运动和海侵海退等地质活动,尤其是史前时期的海侵海退,对天姥山区人类文明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

人类开拓天姥山,大约始于史前时期的海侵海退。据陈桥驿先生《浙江地理简志·史前时代》,在这一时期,于越先民从宁绍平原向南退缩到接近会稽山、四明山、天台山等山区。当海岸线继续向南侵进,平原沦为浅海后,于越先民进入浙东山区,成为“山越族”,也就是《吴越春秋》记载的“人民山居”的历史见证。近年发掘的嵊州小黄山文化遗址和位于天姥山麓的兰沿河谷平原文物遗存,就反映了这次海侵的过程,说明海侵时期海水曾逼近天姥山北麓。天姥山成为靠近海边小而高的山,即《说文解字》所称的“岑”。晋宋之际的谢灵运就称天姥山为“天姥岑”,正印证了这一海侵景象。今天姥山区兰沿、甘湾等地出土的新石器时代文物还证明,天姥山是新昌先民最早的定居地。

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天姥山历来被尊为一地之望,诸山之主。天姥山在得名之初,还处于朦胧时期,因与广义天台山脉相连,也被泛称为天台山或剡之天台山、仰或剡山等,至晋宋时期才逐渐清晰。西晋初年张勃撰《吴录·地理》载:“剡县有天姥山”。自此,天姥山载入史册,代代相传。

现存最早的明成化《新昌县志》,首先提出天姥山为“新昌之望”的观点,得到广泛认同。明成化《新昌县志·山川》论曰:“孔子登东山而小鲁,东山,鲁望也!夫欲览一方之胜,必求所望而登之。古今人品虽不同,目同于视也。求新昌之望,其惟天姥乎?!所望既得,其他山川可从而知矣!”“天姥山,其脉自括苍山,盘亘数百里,至关岭入县界。层峰叠嶂,千态万状。其最高者名拨云尖,次为大尖细尖。其南为莲花峰,北为芭蕉山。道家称为第十六福地。”

明代徐霞客在《游天台山日记(后)》,详细记述了崇祯五年(1632年)四月十八日自天台万年寺抵新昌沿天姥山脉徒步考察周边源流的经历。日记记述:“万年为天台西境,正与天封相对,石梁当其中。寺中古杉甚多,饭于寺。又西北三里,逾寺后高岭。又向西升陟岭角者十里,乃至腾空山。下牛牯岭,三里抵麓。又西逾小岭三重,共十五里。出会墅,大道自南来,望天姥山在内,已越而过之,以为会墅乃平地耳。复西北下三里,渐成溪,循之行五里,宿班竹旅舍。”“天台之溪,余所见者:······又正西有关岭、王渡诸溪,余屐亦未经;从此再北有会墅岭诸流,亦正西之水,西北注于新昌;再北有福溪、罗木溪,皆出天台阴,而西为新昌大溪,亦余屐未经者矣。”从而科学界定了天姥山山脉水系和核心区范围。

明万历和民国《新昌县志》还提出天姥山为“一邑诸山之主”的观点,并对天姥山作出了比较明确的地域划分。

根据古代地理学“水以山分,山以水界”、“河源唯远,主峰唯高”通则和以上各条史料,天姥山的山川形势,大体可分为三类地域范围:一是天姥山核心范围,以天姥山主峰拨云尖为中心,东起腾空山,北至班竹山,西至会墅岭,南至莲花峰,以环绕主峰的三十六渡溪、新昌江、惆怅溪、王渡溪为“四至”,周围约60公里的天姥山主脉,即宋《舆地纪胜》等记述为“东接天台,西(北)联沃洲”的范围,也即明代徐霞客栖游考定的范围。这是传统上的天姥山地域核心所在,也是天姥山文化核心所在;二是广天姥山范围,指以天姥山拨云尖为主峰,东与天台万年山地脉相连,以三十六渡溪为界,北至新昌江,南至王渡溪,西至石城山、南岩山的连绵群山,古代所谓广天台山西峰天姥山和西门石城山范围;三是泛天姥山范围,即新昌县东南新昌江以南、澄潭江以东,绝大部分儒岙——回山山地,为整个大天姥山脉。同时根据天姥山“一邑诸山之主”的认识,从地脉相连和文化相通角度,天姥山还包括比邻山沃洲山等新昌江、潭澄江、黄泽江三江两岸广泛山区。

地以山望,山以人名。天姥山之所以成为中国历史文化名山,与晋宋谢灵运开山、唐代李白梦游,明代徐霞客科考,因缘际会,相得益彰。纵观天姥山兴衰变迁之势,从其得名至今,大体可分为成名、扬名、式微和复兴四个时期。

天姥山得名于秦汉时期,成名于魏晋南北朝,其标志就是谢灵运开山。魏晋以前,天姥山属会稽郡腹地,草莽奥区,人迹罕至,时称剡东鄙。据汉代行政建制,五百户为一鄙,五鄙为一县,当时天姥山麓也不过3000左右人口,而且丛林之中时有猿猴甚至虎豹出没。早期有关天姥山的神话传说已有不少记载和传播,如《吴越春秋》中关于西王母东移配东皇公的神话传说,《搜神记》、《幽明录》中关于刘阮遇仙的神话传说,《述异记》中关于鲁班天姥山刻木为鹤的神话传说,《异苑》中关于剡县陈务妻飨茗获报的神话传说,《庄子·外物》中关于任公子南岩钓鳌的神话传说,民间关于大禹治水的神话传说,以及“两火一刀可以逃”的谶言等,由此可见,天姥山区是一个道教盛行、神秘莫测的地方,可望而不可及。

至晋宋,天姥山一带发生了一系列历史上有影响的事件,使天姥山名闻遐迩。一是东晋支遁等十八高僧、王羲之等十八名士,“胜会”于天姥之阴沃洲山,共创佛教般若学,号称“六家七宗”,“支竺遗风”,影响深远,这里成为“江东佛学中心”(《重修浙江通志稿》),中国佛教文化发祥地之一。支遁曾作《天台山铭序》:“剡县东南有天台山,盖仙圣之所棲翔,道士之所鳞萃”。孙绰作《天台山赋》:“天台山者,盖山岳之神秀也!涉海则有方丈、蓬莱,登陆则有四明、天台”。王羲之作《鼓山题辞》:“奚翅沃洲,岂让天姥”。高僧名士,纷纷赋辞赞颂天台天姥,对后世产生较大影响。二是晋宋时谢灵运伐木开道始通临海。据《宋书·谢灵运传》载:晋宋元嘉六年(429年)“尝自始宁(今嵊州三界)南山伐木开径,直至临海,从者数百人。”○3史称“谢公道”,由此,谢灵运应推为天姥山真正的开山祖。谢灵运尝过天姥,曾作《登临海峤》诗:“暝投剡中宿,明登天姥岑。高高入云霓,还期那可寻?”(此诗收录《昭明文选》)并作《名山志》:“(天姥)山上有枫千(十)余丈,萧萧然。”这些诗文均成为中国早期山水诗和名山志的“开山”之作,天姥山因而成为中国山水诗的发祥地。三是南朝宋元嘉朝廷遣画师楷模山状于团扇。天姥山,上接台云,下临剡曲,群峰过峡,层峦叠嶂。故东晋大画家顾恺之赞叹:“千岩竞秀,万壑争流”!《历代名画记》著录有顾恺之弟子毛惠秀曾作《剡中溪谷村墟图》,被宫廷收藏。更有影响的是“元嘉团扇”,据唐徐灵府《天台山记》:“宋元嘉中,台遣画工匠写山状于圆扇”宋《太平御览》“天姥山”条载:“元嘉中,遣名画(师)写状于圆扇,即此山也”,此后,“元嘉团扇”成为中国山水画的代名词,而天姥山则是中国山水画的发祥地。再是梁武帝命高僧僧祐赴天姥余脉石城山雕凿弥勒大石像,号称江南第一大佛,刘勰特为之撰《梁建安王造剡山石城寺石像碑记》,石壁金相,轰动朝野,成为剡东佛教兴盛的标志。从此,剡东天姥,灵山秀水,人文胜迹,开始走进人们的视野,奠定了天姥山风景名山、宗教名山、人文名山、诗画名山的重要地位。

时至大唐,诗仙李白一首《梦游天姥吟留别》成千古绝唱,遂使天姥山名声大振,如日中天,进入天姥山名扬天下的全盛期。据唐诗之路学者竺岳兵先生考证,在唐代,李白、杜甫、孟浩然、王维、皎然、刘长卿等著名诗人追慕先贤,上溯剡溪,吟诗感怀,翩翩而至,踏出了一条“浙东唐诗之路”。有近450位诗人,自钱塘到剡中,或壮游,或宦游,或遁游,或神游,一路留下1500余首不朽诗章,成就了一条飘逸着翰墨清香的山水人文长廊。唐代诗人入剡成风,可以说是魏晋时期高僧名士入剡的流风余绪。唐代诗人偏爱浙东剡中,也有种种动因,主要是大唐盛世,诗人胸襟博大,以仗剑去国辞亲远游为人生一大快事;而剡东山水,风光殊胜,天姥沃洲,眉兮目兮,故李白有“自爱名山入剡中”之慨;更为主要的是,剡东深厚的人文渊薮,影响深远的烟霞原委、佛宗道源、魏晋风度,其山川人文,相得益彰,令人神往,故唐代诗人丘为感叹:“此地饶古迹,世人几忘归”!(《送阎校书之越》)

李白与杜甫,被尊为中国唐诗两座并峙的高峰。李白一生曾多次畅游浙东,三入剡中,留诗十余首,均为名作,其中最有名的当数《梦游天姥吟留别》,唐代殷璠编选入《河岳英灵集》。据考证,李白此诗作于天宝六年(747年)第二次入剡中临行之前,即李白奉诏入京又赐金还山次年(746年),在山东兖州留别东鲁诸公时所作,表达了李白倾慕谢公高风、不畏朝中权贵,魂归天姥仙山的曲折心迹。此诗一出,名扬天下,成为历史上颂扬天姥山的千古绝唱!同时,唐代杜甫,年轻时曾裘马轻狂,入剡有年,晚年作《壮游》诗,忆及剡中,仍心驰神往:“剡溪蕴秀异,欲罢不能忘。归帆拂天姥,中岁贡旧乡。”诗人白居易于太和六年(832年),为剡东撰《沃洲山禅院记》:“东南山水越为首,剡为面,沃洲天姥为眉目”。

隋唐至北宋,是中国道教发展的兴盛期,尤其是唐王朝,尊道教为国教,道家洞天福地学说盛行,据唐司马承祯《上清天地宫府图经》、杜光庭《洞天福地岳渎名山记》等著名道家经典,均将天姥岑(岭)列为第十六福地,影响甚广。

世间万物,盛极则衰。宋元明清时期,天姥山逐渐湮没寡闻,也难以摆脱无数名山的宿命,失落为式微时期。这在中国名山演进史上也是一个“迷”,究其原因,成因复杂。从古代历史地理角度考察,主要原因还是唐中叶以后,战乱波及天姥山区,唐代宗时台州袁晁起义,唐宣宗时沃洲寨裘甫起义,涉及剡邑天姥,乃至“两火一刀可以逃”的地方也不得安宁,成为刀火相拼的地方,于是在五代吴越国钱王时将剡县一分为二,分置赡县、新昌,也有恶“剡”字不祥以避兵火之象的意思。另一重要原因是唐末五代,吴越国临安城(杭州)崛起,剡东居台、越、明、婺四大郡之间,天姥山处天台山、四明山、大盘山、会稽山四大名山余脉,万山重叠,舟车不便,交通阻隔,历代文人名流虽垂爱天姥,但大多或过而不居,或爱而未到,或到而不识,逐渐被人谈忘甚至争抢,以致明朝散文家袁宏道在游览绍兴山水时,也喟叹:“然则山水亦有命运耶!”清代散文家方苞则将天姥寺傍之莲花峰误作天姥峰,叽为“小丘耳,无可观者”!

诚然,天姥山名声逐渐式微,但天姥山麓的子民则奋发图强,耕读传家,儒风昌盛,南宋程明道、朱熹诸多理学大儒,往来新昌,集贤传道,一时成理学名儒往来糜集之地。新昌唐末至清代,科第连绵,登进士者近200人。名公巨卿,接踵而出,宋代的黄度、石公弼、王爚,明代的何鉴、吕光洵、潘晟等,都是入朝理政的天姥骄子!因而区区新昌小邑,被誉为“风俗淳庞而人材杰特”的东南望邑。被蔡元培誉为绍兴八县中“唯有新昌人物秀”。

天姥山,虽名声式微,但始终没有淡出人们的视线,也不乏高僧名士留连忘返。自五代两宋至明清,历代有钱镠、罗隐、张浚、王十朋、陆游、朱熹、张即之、徐渭、范仲淹、宋濂、方孝孺、刘基、汤显祖、张岱、徐霞客、王思任、齐召南、袁枚、方苞、俞樾、金农、蒲华、郁达夫、蒋介石、张学良、蔡元培、弘一、印光等名人,日本高僧最澄、成寻、荣西、奝然等,均莅天姥,追慕先贤,眷恋山水。他们入则游弋,出则咏言,为天姥山留下无数精彩篇章。

否极泰来。当今,中国历史文化名山天姥山,命运发生重大转折,经全国中小学教材审定委员会通过,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列为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全国高中语文教科书,并注明天姥山在浙江省新昌县境内;2010年1月,国务院批准颁布新昌县天姥山国家级风景名胜区;2016年5月,“天姥山周边源流考察区”通过徐霞客游线标志地认证,天姥山开始跨入新的复兴时期。

作者:徐跃龙

来源:《浙江社会科学》2017年4月

选稿:宋柄燃

编辑:杜佳玲

校对:朱 琪

审订:徐和惠子

责编:杜佳玲

(由于版面内容有限,文章注释内容请参照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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