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11月22日,蒋军第七兵团中将司令官黄百韬在碾庄圩举枪自戕,老蒋事后将其追赠为陆军上将并感叹“黄埔精神不死”,结果被巧妙断句进行了嘲讽:黄埔系的精神就是自己不死,宁肯当俘虏也不自杀,黄百韬不是黄埔的,所以死了。
黄百韬的自杀,打了黄埔嫡系的脸,但黄百韬的自杀是对老蒋的绝望还是为蒋“成仁”,那可就难说了。
黄百韬并非老蒋嫡系,所以老蒋并不在乎黄百韬的死活,却生怕他跟奉系少帅再搭上关系,更怕他临阵倒戈,于是就按惯例在黄百韬身边安插了军统(保密局)特务,比如第七兵团第二处(情报处)上校处长廖铁军,就发现了黄百韬的异动:“黄率刘镇湘、谭岳、韦德、黄觉、杨廷宴和我等人往北跑到第一五六师张越秀团据守之小黄庄。到达后,张越秀报告:‘昨晚共军曾派人来劝降。’我向黄百韬请示办法,黄说:‘今晚决定同他接头。’”
同为兵团中将司令,黄百韬跟李弥和邱清泉是无法相比的,邱李二人连杜聿明的命令都敢不听,黄百韬却只能有令必遵,李宗仁在回忆录中披露:“黄百韬突围不成,乃向邱清泉乞援,清泉竟拒不赴援……有很多人就怀疑邱清泉的抗命是蒋先生授意的;至少蒋先生的命令的语气是可以便宜行事的,清泉才敢如此。因为黄百韬兵团原是‘杂牌’,早在蒋先生蓄意消灭之列,为使邱清泉保存实力而牺牲黄百韬,也并不是费解的事。”
黄百韬并非黄埔出身,他的军事素养来自江西陆军第九混成旅学兵营及江苏军官教育团、金陵军官教育团,是奉系“狗肉将军”张宗昌把他从从连长提拔到营长、团副、参谋、团长、旅长,黄百韬加入蒋家王朝后步步高升,1948年8月参加淮海之战时,已经是第七兵团中将司令官了。
黄百韬最高学历为“陆大”第三期,那个“陆大”跟培养嫡系的黄埔不同,对于黄百韬那样的老蒋解除兵权的杂牌军军官来说,那就是一个“安置所”,考察一段时间,认为忠诚没问题才启用,至于学习成绩如何,老蒋根本就不在乎。
1975年最后一批特赦的第七兵团第二十五军中将军长在《第七兵团的毁灭》中回忆,早在1948年10月,黄百韬就发现刘邓、陈粟大军要包他的饺子,并向刘峙上书:“(一)陈毅部主力将会合其在苏北的三个纵队,夹击职部,而刘伯承部则从西南方向牵制钧部主力各兵团,使不能应援职部,如此则击破职部后,再循序各个击破各兵团之企图,已甚明显。(二)我军分布于陇海沿线,战线辽阔,且四面八方均有敌情,备左则右寡,备前则后寡,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唯有效拿破仑的团式集中法,集结各兵团于徐州四周,然后掌握战机,趁陈刘大军尚未会合之前,而各个击破之。”
黄百韬的上书如泥牛入海,直到11月4日,黄百韬才有机会见到刘峙,痛陈“不是自己怕死,而是这样才能持久”,刘峙琢磨了半天才允许黄百韬撤退,但为时已晚,他在11月5日在火车上绝望地告诉陈士章:“可惜我这计划批准太晚,现在恐怕撤退不及了。”
黄百韬上面没人,下面的军长也不给他面子:第七兵团共辖有第二十五、六十三、六十四、一〇〇等四个军,又临时指挥第四十四军,五个军长分别为黄埔五期的陈士章、粤系的陈章(原为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二十二期骑兵科的林湛)、武汉分校第五期的刘镇湘、黄埔四期的周至道、川军大佬王缵绪的次子王泽浚。这些非老蒋头等嫡系,算半个杂牌,但是欺负黄百韬还是有资格的。
黄百韬命令周至道的第一〇〇军占领炮车(地名),对北警戒,掩护第六十三、六十四、四十四等三个军通过运河,周志道拒绝提供掩护,反而要求架桥纵队归他指挥,以便抢先逃跑。
黄百韬命令六十三军掩护兵团左侧,军长陈章同样拒绝服从命令,而自作主张从窑湾镇渡河,坚决不肯与其他四个军共走一个铁桥,更不肯承担掩护任务。
黄百韬命令陈士章的二十五军派一部占领牛山,掩护第四十四军先行撤退,结果王泽浚的第四十四军拖带着主要由富商大贾地主老财构成的十余万人非战斗人员姗姗来迟,这些富豪们的大车、小轿、箱笼、行李把桥面堵的死死的:“部队无法通过,而解放军已以狂风扫落叶之势,由南北两方面夹击,一时炮弹横飞,落水死者无数。以致第二十五军,未及渡河,已损失过半。第一〇〇军违令先派第四十四师提前于八日晚退过运河,但该师又不到碾庄圩,先到八义集,正遇到解决了第六十三军、乘胜截断黄兵团后路的解放军苏北部队,亦被解决。”
黄百韬命令各军迅速占领大许家及八义集,趁解放军主力尚未通过运河铁桥,可安全抵达大许家,但是第六十四军军长刘镇湘又坚决反对。
手下的中将军长一人一把号各吹各的调,黄百韬也只好在碾庄圩驻扎下来,第七兵团机要秘书李世杰在《黄百韬在碾庄圩指挥目睹记》回忆了黄百韬坐困愁城的凄凉:“飞机空投,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兵团部束手无策,黄百韬只有登瓦房骑脊西望,专等援兵之来到。虽明知这是幻想,然而也只有此一线希望了。”
黄百韬在屋脊上眼巴眼望,就是不见援军到来,只有一架被击落的飞机上跳伞下来一个少校,他给黄百韬带来老蒋的命令:邱兵团已进抵大许家,距碾庄圩不过三十里,预计明后日即可会师。
老蒋的救援支票从来就没兑现过,黄百韬自然也不指望邱清泉真的会来救自己,事实上邱清泉、李弥正一唱一和地跟杜聿明扯皮,时任徐州“剿总”前进指挥部副参谋长的文强在《口述自传》中回忆:刘峙和杜聿明让邱清泉兵团抽两个军、李弥兵团抽一个军,迂回到碾庄圩后面,趁夜色进攻救出黄百韬,到这两个黄埔出身的中将都不肯去。
邱清泉态度很坚决:“我的兵力已经消耗得很厉害,如果再抽调两个军迂回,恐怕我的正面不保,一旦敌人从正面突破,徐州也不保!”邱清泉很坚定地表示不能执行命令。
李弥更狡猾:“果邱清泉派出兵力,我也派,如果邱清泉不派,我也不派。我只有两个军,邱清泉有六个军,他的力量比我大两倍,他为什么不抽调力量?”
邱清泉李弥不给刘峙杜聿明面子,也就是不给黄百韬生路,于是第七兵团情报处上校处长廖铁军在《碾庄圩地区作战回忆》中就记录了本文开头的那段文字——黄百韬对老蒋和刘峙、杜聿明、邱清泉、李弥已经完全绝望,在绝望之际会不会动起义投诚的念头,廖铁军也拿不准,但是他清楚地知道,黄百韬很多手下不是逃跑就是投降了。
廖铁军不愧是搞情报的出身,他分门别类讲述了那些将军们逃跑和被俘经过:第二十五军军长陈士章率残部出碾庄圩东口转向南突围,但该军已来不及突围,只军长陈士章化装逃跑,其余全部被歼;六十四军军长刘镇湘打开皮箱,把将官大礼服穿起来,挂上勋章,穿上皮靴,以防投诚时被误伤击毙——刘镇湘跑到吴庄准备向西北方向突围,觉得不投降就会被消灭,于是派该师第四七七团副团长王宝雄、团附冯柏成二人前往与解放军联系,二十二日上午七时许率残部两千多人投降。
二十五军军长陈士章逃掉第一次没逃掉第二次,六十四军军长刘镇湘和陈士章在战犯管理所又成了“同学”,四十四军军长王泽浚被俘后先判死刑后判死缓,病死于秦城监狱,六十三军军长陈章率残部在窑湾抢渡运河逃跑中死亡,只有一〇〇军军长周至道带伤逃脱,黄百韬的第七兵团五个军十二万人全部覆没。
黄百韬确实是举枪自戕身亡,所以他许诺跟解放军接头,是要拖延时间,还是真想起义投诚,也就成了一个历史谜团,连情报处上校处长廖铁军也只是怀疑而没有定论,这就得麻烦读者诸君开动脑筋了:如果黄百韬在阵前放下武器,算起义还是投诚?从他的性格和履历来分析,他起义投诚的可能性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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