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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金胜

攥着那纸亲子鉴定书,恍惚着从鉴定机构的大门走出来,孤零零地杵在大街上,看着车水马龙来去匆匆的过往车辆和行人,阿辉感觉心窝里有块什么东西堵得慌。

这是一个风柔日暖的日子。冬日的中午,慵懒的阳光洒在身上让人感觉暖暖的,进入数九严寒,天气的一反常态,仿佛在这严寒的季节里来了一段小插曲。天空也是蓝的,那种蓝色就如夏季的雷鸣电闪疾风骤雨过后冲刷过的青石板。这么一个让人心情舒畅的好天气,却没给阿辉带来半点的惬意,踅到一家小酒馆,寻个僻静的座位坐下,点了一盘清蒸鱼,又要了一盘红烧茄子,启开一瓶烧酒的盖子,阿辉自斟自饮地喝起了闷酒。

桌子的边端躺着的这纸亲子鉴定书,是不久前阿辉领着女儿婷婷去鉴定机构做的一次亲子鉴定。当时还哄着婷婷说是去卫生防疫站做疫苗接种,一个五岁的孩子哪能晓得大人的这些花花肠子,还哭闹着让奶奶也陪着一起去呢。

阿辉向来是滴酒不沾的,今儿却破了例,菜儿没吃几口半瓶烧酒却已倒进了肚里,每一口酒下肚,从咽喉开始一股灼烧感就顺着食道滑到了胃里,半瓶烧酒就让阿辉浑身躁热,现出了熏熏的样子,那张表格也在他的眼睛里模糊起来。阿辉有点后悔,不该带着女儿婷婷来做这么个鬼鉴定,让自己为此对前妻雨欣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厌恶。此前曾经有过一丝儿复合的想法,现在看来,唉,醉酒后的阿辉对着酒杯,苦涩地笑了。望着这个醉汉,邻桌的人投来一束怪异的目光。

阿辉学的是建筑设计专业,大学毕业后就去了南方的一家建筑公司应聘做了一名现场管理人员。一晃几年过去了,工作小有成就,因为长年累月在工地上施工,婚姻问题成了全家人都头疼的事儿。好在五年前超市收银员雨欣走进了他的生活,不嫌弃他是一个玩砖石瓦块儿长年不着家的人,经媒人掇合临近舂节工地上放假之时两人订了婚,半年后结了婚。阿辉家中为婚事的前前后后化费了二十几万,借了点债务却是不多,一年后媳妇生下女儿婷婷。

阿辉与雨欣两人曾经也是信誓旦旦过,记得结婚的那个夜晚,俩人透过那贴着大红喜字的窗户玻璃看那满天的星空。风儿轻拂拍打着窗户,一勾弯月挂在繁星眨眨的苍穹上,此时的雨欣憧憬着未来,沉浸在无比的幸福中,指指镶嵌在月牙儿旁边那颗最亮的星儿,瞅瞅阿辉,说那就是我,不言而喻阿辉就是那勾弯月儿。说着话儿,一道流星闪烁着划过那寂静的夜空,落在西方的天际边没有了踪迹,阿辉的心中就有点不祥之感。果然是应了景儿,自已的这段婚姻在这人生的长河里犹如一道流星一划而过。

雨欣提出离婚也是在冬季工地放假阿辉回来过年的一个夜晚,星辰依然闪烁,雨欣指指那颗牵牛星,又指指那颗织女星,仰起脸凝视着阿辉:“你不觉得我们很象这两颗星吗”?雨欣有了外遇,女人铁了心,她对阿辉那颗火热的心巳经冷却了,变成了铁石心肠。

雨欣撇下聪明可爱的女儿婷婷寻找自己的幸福去了。婷婷在咿呀学语中喝着奶粉长到现在的五岁,姑姑每次来都要给婷婷带来一大堆好吃的东西,一边搂着婷婷亲着小脸蛋,一边叹息着:“有妈生没妈管的孩子,真是让人怜”。这次阿辉放假回来,老妈就嘱咐了一件事儿:“你跟雨欣在一起生活的时候不长,去做个亲子鉴定吧”!也许是受好奇心的驱使,阿辉做了这份亲子鉴定。

拿到这份鉴定书,阿辉的心中就有了那种一败涂地的感觉,心酸,羞辱和委屈潮水般地涌上心头,父母那头他是不敢说的,他怕两个老人承受不住,结婚花了几十万,到头来媳妇儿走了,留下个孩子还是别人的。但是回过头来想想,孩子是无辜的,在心目中孩子就是自己的亲骨肉,谁若敢议/论些关于孩子的事儿,说三道四的,阿辉会跳起来找对方拚命的。阿辉边喝着酒儿边规划着未来,一定要好好善待自己的女儿,不能受半点的委屈,悉心地培养,将来上最好的学校读硕士读博士,对了,书法美术舞蹈这类艺术类的培养也不能忽视了。

但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这件亲子鉴定书的事儿处理好。阿辉把这张表格拿在手上,做了最后一次的端详,然后将它揉成团,扔到了垃圾桶里,顿觉如释重负,一付释然的感觉。虽然是有些熏熏的样子,但远没达到那种烂醉如泥的程度。他要去趟商场,女儿婷婷的小羽绒服和小棉鞋有些旧了,他要给女儿添置一些。“要买就买款式最棒的”!他心里对自己这样说。

阿辉的厚道和善良是自小就有的天性,在对待前妻雨欣的这件事上,老妈是没少奚落他,反复地点拨他:“为人处事秉承善良是好事儿,但是善良过了头,就变成了愚”!在老妈的潜意识里,阿辉巳经愚得让人不可理喻了。

当初雨欣提出离婚,说是遇见了生命中最喜欢的人,那个男人给予她的爱,那种心灵上的共鸣,那种精神上的愉悦,是阿辉所不能及的。“我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代价”!雨欣如是对阿辉说。既然是雨欣遇见了生命中的“真命天子”,对这个男人巳经到了寤寐思服的程度,阿辉也没了辙儿。阿辉为此辗转反侧了一夜,思来想去除了成全她俩人还能有什么其它法子呢。签协议的时候,阿辉不顾父母的反对,答应了雨欣的所有要求。

阿辉因为是建筑工地上的现场管理人员,经年累月地在外搞工程,只有在元旦之后由于严寒而无法施工的时候,才有空儿回来待一阵子过个春节。这次回来无意中老妈就念叨了几句,说是雨欣跟那个男人闹掰了,最近刚从广东兀自一人回来,前几天还来探望过一次婷婷。接着老妈又在抽屉里翻腾了一阵子,摸出一张纸来:“纸上有个电话号码是雨欣留下的,说是等你回来的时候,约个时间谈谈婷婷培养教育方面的事儿”!

这是一家专门经营韩国料理的餐厅,门面不算很大环境却是幽雅而恬静,几年没有光顾但是热情的老板娘却是依稀还记得他俩:“欢迎光临,几年不见到哪儿发财了”?阿辉笑笑,雨欣也笑笑,但巳失去了几年前的灿烂。挑个临近窗户的座位坐下。阿辉征询雨欣的意见,以前恋爱的时候俩人经常光顾这家餐厅,点菜都是由雨欣做主,这次面对阿辉的征询,雨欣只是简单的说了句,你随意吧!阿辉略思忖了一下,点了雨欣喜欢的烤肉和牛尾汤,外加两份冷面。几年不见雨欣憔悴了许多,半个月前因为子宫肌瘤的原因刚做完一次切除手术,不幸中的万幸是瘤体是良性的,由于手术造成的失血过多,原本红润的脸庞现在却是苍白如绢,头发也是随意地梳理着,没有了从前的光亮飘逸,一件蓝呢大衣有几处现出了皱褶。

窗外的天色变得阴晦起来,拂拂扬扬地飘起了雪花,如玉色的蝴蝶似舞如醉,又似那飘舞的蒲公英似飘如飞。阿辉瞥一眼雨欣:“那年的一次也是飘着雪花,我们在这儿吃饭……”。雨欣笑笑,有些酸楚。“在广东那边儿挺好的吧”?“嗯,挺好的”!雨欣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过得好与不好难道自己不清楚吗?她认识的那个男人有着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巴,用甜言蜜语哄得雨欣迷失了自我。男人家中有老婆有孩子的事儿,瞒了雨欣一年多,他走南闯北做的是那种套来套去的生意,两个月前因为经济诈骗的原因进了监牢。这些事儿雨欣又怎能向阿辉透露呢,但是说着话儿却掩饰不住那一脸的凄然。此时的阿辉却并没有多想,认为这是一次手术过后产生的心力交瘁。

谈到女儿婷婷的事儿,阿辉就宽慰她:“婷婷今后的培养和教育的事儿你就放宽心好了,我一定尽好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不会让她受半点儿的委屈”!一边说着话儿,一边从手袋里摸出一本厚厚的图画本儿:“这是婷婷最近学绘画的习作,让我捎给你的,检查一下她的作业”?雨欣喜不自禁,慌忙接过递给的图画本儿翻看起来。只见画中有老爷爷老奶奶还有大人和小孩,婷婷在每个人物的下面都写了字,这个是爷爷,这个是奶奶,那个是爸爸,那个是妈妈,在爸爸妈妈中间站着一个小女孩,右手牵着妈妈的手,左手拿着一朵牵牛花,下边写着这个是婷婷自己。

眼泪不由自主地从雨欣的眼中涌出来。“无论何时何地,你永远都是婷婷的妈妈”!阿辉如是说。窗外的世界里,晶莹的雪花,把大地染白了。

自打阿辉与雨欣离了婚,在这几年的时间里每逢春节工地上放假阿辉回家,老妈都要托亲靠友地为他的亲事张罗一番。亲友们也尽心竭力地为他物色了几个相当的。阿辉的应对方法是敷衍搪塞,最后一次干脆就是避而不见。背地里阿辉的姐姐猜测着,对老妈说:“弟弟从小就这样,别人对他有一个好儿他就铭记在心里,他心里头还撂着雨欣,忘不了恋爱时的幸福时光,放不下她呢”!

这次阿辉放假回来,老妈就对阿辉的姐姐说:“阿辉找媳妇的事儿不能再耽搁了”!现如今的阿辉早巳不是往昔的青春少年,三十出头的人了,对于目前婚姻状态中的孑然一身,阿辉表现得有些不慌不忙,但是老妈却是有些乱了方寸的模样了。

阿辉的姐姐在省城里的一所师范大学毕业后,做了一名中学语文教师。她除了专业课程成绩优异之外,还有一门书法写作的特长。凭借这门专长在一次地级市举办的书法比赛中获得了二等奖。老妈以此为荣夸奖女儿的时候多一些,平常总是督促阿辉以姐姐为榜样,向她去学习。阿辉在外上学的这几年,姐姐也结婚嫁了人,每逢寒暑假全家人聚齐,这种叨叨老妈都会时常挂在嘴上。

寒假来临,阿辉的姐姐待在家里,左邻右舍几个小学生的家长就慕名找上门来,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跟着学习一下书法临帖,于是认识了孩子的家长娟子。乍见娟子就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袭黑色的羽绒大衣穿在身上,一米七的身高略显纤弱,一头飘逸的长发衬映着素颜精致的五官,三十出头的模样,右手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先是寒暄了几句,脱下羽绒服挂在衣挂上,坐在沙发上两手掬在膝上,环顾一下屋里的摆设就有些拘谨:“书香人家就是不一样,满屋子的书墨香气儿,哪象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人,除了铜臭味还有什么呢”?对方谦逊地笑笑:“话可不能这么说,舂兰秋菊各有各的风景嘛”!娟子是一个非常注重礼貌的人,每天早上送孩子来学习书法,都要让孩子向老师先行个礼问声好,下午接回孩子的时候也要行个礼道个别。时间久了从娟子的只言碎语中知道,她以前的老公是广州的,生意人。因为老公在外有个情人,俩人离婚了,现如今自己经营着一家餐厅。

姐姐想为弟弟撮合一下,当她试探了一番娟子的意思后,娟子笑笑没有反对。在姐姐的感觉里俩人挺般配的,但是阿辉听后却敷衍起来。“你若愿意,你去嘛”!这是阿辉回复姐姐的话。于是姐姐就苦口婆心地开导他。姐姐自作主张买了些香蕉桔子,中午时分拽着阿辉搭个出租车去了娟子那里。

娼子正在饭店的前台忙活,见到俩人就满脸春风地打起了招呼。一会儿她的老妈闻声过来,寒暄后就和姐俩个拉起呱来。到了饭点娟子的老妈一定要留住吃饭,大厨做了十几道菜,阿辉却吃得很少,娟子见状就不停地夹菜,又拿碗去给添饭。临走的时候,娼子把倆人送出好远,车子走了一段距离,阿辉回头瞅瞅,她还杵在凛冽的寒风里目送着他们。

晚间的时候,娟子给阿辉的姐姐打来电话,讲她老妈特别欣赏阿辉。阿辉的姐姐高兴地搂过婷婷:“姑姑给你找个新妈妈好吗”?婷婷就哭闹起来:“姑姑是坏人,我不要新妈妈,我要亲妈妈”!被孩子搅闹得有些不宁,奶奶赶紧来安抚,阿辉觉得无趣,说是先去睡了。

姐姐叹息一声,低声对老妈说:“我瞅个空儿找雨欣谈谈,如果有可能,俩人就复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