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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往鄂尔多斯,如同向往一个神交已久的陌生朋友,这不仅因为它是一座生机勃勃的旅游城市,还因为它有一个让我心动的别称——“暖城”。生活在东北,对寒冷有着深刻体验的人,暖城这个称谓胜过任何唯美的名字,因为暖是冬天里每个人的向往,是心灵和肉体都需要的舒适温度。

金秋九月,我跟随中国作家“文润北疆 走进神东”采风团踏上了鄂尔多斯的土地。当飞机稳稳地降落在鄂尔多斯伊金霍洛机场时,透过舷窗我看到窗外正下着绵绵细雨。说是细雨,是因为雨在舷窗上没有形成大的水珠,雨丝细软,像风儿吹起的女人的柔发,在舷窗外飘忽不定。

接站的同志把我送到一个很干净的路边饭店,在这里等待几位晚到的作家,打尖后一同乘中巴去坐落在大柳塔镇的神东集团。鄂尔多斯作协的武洲主席在这里等候,这位西装革履的作家刚刚卸任群团性质的文联主席,专任属于社团性质的作协主席,因为机构性质转变,任职年龄就宽泛了许多,让花甲之年的武主席可以继续为文学服务。多年前我和他在盘锦的红海滩曾经一起开过会,对他一口鄂尔多斯普通话印象极深,他的话一旦说快,想听懂就有了难度,他自己戏称是“鄂语”。下午,我们驱车赶往大柳塔。车上,望着窗外不紧不慢的雨丝我问随行的同志鄂尔多斯年降雨是多少,答案是365毫米,这个数字平均下来,就是一天一毫米。我记住了这个有点讨巧的数字,觉得今天这雨实在有点奢侈,今天下得多,肯定很多时日将旱涝不均了。

让我感到惊奇的是,我们在神东采风的三天一直小雨歇歇停停,以至于我们夜游乌兰木伦河时也是冒着绵绵细雨进行的。采访中,我们上山下井,进厂入矿,感悟颇多,但坐下来之后,脑海里却总是那不断的绵绵细雨,我觉得这雨是有灵性的,它一定在向我诉说着什么。

我体会神东的雨是善解人意的雨。它应该知道我来自湿润的海滨,担心草原的干旱会让我不爽,便用这绵绵细雨来迎接我。难怪有人说遇好雨如逢故友,的确,当细雨飘落在我脸颊,我没有觉得这是冰凉的雨水,倒像是一双玉手在抚摸我的面庞,让鞍马劳顿的我心生一种回归港湾的惬意。草原上的人们以好客著称,来到暖城,我感到秋雨都变得好客起来,和盘托出它有限的储备来为远方的客人接风洗尘。很显然,秋雨多情是受了神木人的感染。在大柳塔煤矿我看到了一幅黑白照片,照片上是煤矿草创时期的38位职工。1987年10月,也是在秋季,38名建设者在一片不毛之地上建起了这座彪炳史册的现代化煤矿,他们,是降落在这片土地上的第一场秋雨。

我觉得神东的雨是故意迟来的雨。雨如果下在春天,会有润物无声的赞誉;如果下在夏季,会有草木的繁茂的生威,但神东的雨却下在秋季,下在草木多有凋零、庄稼几近收获之际,这雨为何姗姗来迟?也许它懂得迟来的爱更深情,更值得珍惜,也许它觉得秋天的草木更需要抚慰,秋天的土地更需要滋润吧,有经验的老农常说,秋天的墒情,决定明年的收成。由此请允许我妄下结论,这雨之所以避开喧闹的春夏,以卑微的姿态来呵护金秋、滋润大地,是为了来年的春和景明。

我揣测神东的雨是属于文学的雨。鄂尔多斯重视文学,这是文学界公认的口碑。作为国家能源的标杆性企业,神木集团也高度重视文学,经常组织高层次的采风活动,让许多作家了解了煤矿生活,知晓了国家能源战略。同行的作家有好几位来过神东,以神东为背景创作了许多文学精品,在当地颇有影响。正因为如此,神木的雨有了文学的色彩,它们滴落在草坪、树叶,甚至煤矸石上,亮晶晶的如明漆一般。我用手机拍了几张特写,灵动的雨珠在我镜头里就像一行行跳跃的文字,争先恐后要有所表达。我对身旁的同行说:“看,神木的雨滴是会笑的。”同行是个诗人,他说:“这雨是为文学而笑的,它们属于文学。”

我感觉神东的雨是充满忧患的雨。秋雨毕竟是秋雨,李商隐在《夜雨寄北》中写的是秋雨,苏轼的“今夜雨,断送一年残暑”,写的也是秋雨。秋雨弄湿愁绪这是季节的造化。我觉得神木的雨之所以充满忧患,是它在为这座城镇的未来叹息。神木之所以繁荣,是因为300米地下有优质的煤层,其煤质具有低灰、低硫、低磷和高发热特点,是优质的动力煤、化工和冶金用煤。但是,据集团领导介绍,神木集团年开采量是两亿吨,而地下的储量尚有75亿吨,估算一下,在不增加产量的情况下其储量可以开采35年。那么,35年以后呢?天上的雨或许知道这一点,因为东北一些资源枯竭型城市转型的艰难令人十分心痛,神东不应该重蹈这些城市的旧辙。古人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忧患绝非坏事,用一颗忧患之心来未雨绸缪,这也许正是秋雨想给我们的启示。令人欣慰的是,神东集团领导层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它们在“两山理论”指导下,持续加大投入,改善生态,优化环境,这个过去植被覆盖率只有3%的干旱之地,现在植被覆盖率已经达到了60%以上,矿区地表山水林田湖草沙治理成效斐然,颇具北国江南的味道。

淅淅沥沥的秋雨下在暖城的大地上,没有伤感,没有寒意,带给我们的是清醒。(滕贞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