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月洁

小时候没有见过桂花,大概因为北方不是桂花生长的故乡,只听说过桂花的故事:它是一棵生长在月宫里供吴刚受罚的花树,不停地被砍却不停地生长。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连累桂花也受此刑罚,毕竟它是一棵无辜的开花的树,想来也应很美。

最初识得桂花,得益于爱花成痴的闺蜜。秋风起时,层桂乍香,她带我在校园里寻桂。其时校园里有几株色泽不同的桂花,闺蜜兴冲冲地拉着我的手,仔细解说:颜色发白的叫做银桂,香味略逊一些;花色淡黄或金黄的叫做金桂,香味最浓郁,所谓“十里飘香”说的就是金桂;花色橙红的叫丹桂,香气稍淡而色泽比较好看。

在闺蜜的细心解说下,我识得了桂花“真面目”,从此每到金秋,桂花一开,嗅觉、视觉就不自觉地调动起来。

几年前到南京游玩,正值桂花飘香,仿佛风都是从桂花里吹出来的,走到哪里都是香甜的。阳光也仿佛染了桂花色,瑰丽,热而不灼,照拂着沿街碧绿的梧桐树,丝丝缕缕,熠熠生光。

这氛围让人开心到要跳,想飞到天上去尝一口那绵软洁白的云,兴许它也是香甜味的;想掬一捧玄武湖澄澈的水,想必它也被桂花酿成了醇香;站在路边等车也是一种享受,香气温柔而霸道地侵入肺腑,温润熨帖得让人舍不得离去。

我穿过桂花香去买桂花糕,尤记得年轻的桂花糕店老板娘,脸上挂着桂花一样温润灿烂的笑颜;又披了一身桂花香去吃桂花小汤圆,与北方的大汤圆相比,这种撒了橙黄桂花的小汤圆精致又清爽,食之难忘。后来想起南京,总觉得它是桂花味儿的。

再后来去台儿庄,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它虽地处山东,居然拥有江南水乡的婉转,完全不是我想象中发生过战事的遗址。后来才知道,由于它地处南北交界,自然拥有南北方的刚柔并济。

我去的时候恰是秋天,住宿宾馆的窗外有一株很大的桂花树,夜晚推开窗,摄人心魄的甜香扑面而来,我忍不住惊叫起来:好香啊!

那个夜晚,耳听得小溪流铮铮淙淙流过窗前,也流过那棵睡着也呼出香甜气息的桂花树,我的梦也是流香溢彩了。

第二天起来寻香,才发现好多桂花树就隐在庄园的角角落落,花太细小,叶子又平淡无奇,所以不易辨识,它的香却如猫的脚,轻轻巧巧,无声无息,去遍了各处;又如隐士,凭你繁华万千,我自悠然世外,独品香茗,不浮不躁。台儿庄之行,因着桂花变得美不胜收,是印在脑中散着甜香的一幅画,经久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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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假期前,我在教学楼上突然被一阵甜腻花香撩拨得措手不及,如那惹人的猫儿爪,撩了拨了还不算,撒着娇地往你身上腻,你除了揽过来仔细抱着,别无选择。

我几乎是小跑着循香到了楼下,准确无误地找到了两棵开得正绵密的丹桂,细小的朵儿挨挨挤挤,像一群朝气蓬勃的女孩子,互不相让又齐心合力,一起躲在叶子下尽情吐着香气。我把鼻子凑上去贪婪地吮吸,吮吸这桂花树酝酿整年的精华,顿感心旷神怡。

放假后依然惦记着两株桂花,想着假期结束再回去看它们,谁知一连三天风雨,我想开得正盛的桂花怕是在劫难逃了。

上班后进校园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那两株桂花。果不其然,远远就见没有了花朵的桂花树,叶子依然碧绿,却明显稀疏冷清,香气更是不复存在,仿佛那群爱热闹的“女孩子”从不曾来过,空余寥落的躯干呆立在萧瑟的秋风中,缄默不语。

我在树前徘徊良久,怅惘不已。低头见被风吹落了一地的桂花,已被连日的雨浇得暗淡无香,不免更添了“花开易见落难寻”的无力之感。慢慢回转身,黯然作别了今秋的桂花,只待来年吧。

下班回家,取出二十年前教过的学生小燕送我的“桂花红茶”,一打开就有熟悉的香气扑鼻而来。煮一壶滚开的水,净手取茶。水落处,花香、茶香袅袅缭绕,几经翻腾,细细小小的桂花又齐聚到水面,像恢复了生气一样,尽情吐着香气,衬着茶水酽酽的石榴红,仿佛桂花以另一种优美的方式重生了。

然后恰好收到了另一个女学生的信息:“老师,还记得当年您一盘一盘磁带给我们录听力吗?那时候录磁带要找一个安静的时候录,很不容易。因为您,我才能转到国际贸易工作,您那么温柔优雅,可是我们全班同学的女神啊……”

她转发给我当年的班级毕业照,穿着淡紫色裙子的我,飘着长发,那么年轻。

呷一口香醇的桂花红茶,想想曾经桂花一样盛放的自己,我笑了。不经意间,一首少女时代很喜欢的歌——电视剧《八月桂花香》主题曲突然闯入脑海,歌词是这样的吧:人随风过/自在花开花又落/不管世间沧桑如何/一城风絮/满腹相思都沉默/只有桂花香暗飘过……

是的,桂花虽落了,暗香却飘过了这个世界,不在这里,就在那里。

(本文作者为胶州市作协会员,现任教于胶州市实验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