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述巴尼拔——辉煌与毁灭|亚述人|埃兰|尼尼微|巴尼拔|巴比伦

中国日报10月29日电（记者赵旭）古亚述的一位国王正和他的王后在花园中休息，葡萄藤下形成的凉爽树荫让他们倍感舒适。国王斜靠在沙发上，王后则坐在宝座上，两人都将酒杯举至唇边，似乎在为某件事举杯庆祝。庆祝什么呢？答案可能会为正在苏州博物馆观展的人们带来寒意。这里，一场大型展览正在带领观众走进鲜为人知的亚述文明。

1）尼尼微北宫墙壁上的亚述巴尼拔（右）和王后宴饮场景浮雕

此次展览围绕的核心人物是亚述巴尼拔（685BC-631BC),在他三十八年统治期间，亚述领土扩张达到巅峰。在亚述首都尼尼微（今伊拉克摩苏尔），这位国王建造了一座壮丽的宫殿，名为北宫，并用大量浮雕装饰宫殿的墙壁，记录他在战场内外的生活。前面提到的宴饮场景，就是这些浮雕中的精品。

尼尼微北宫的亚述巴尼拔刺狮浮雕（复制品）

"对于真正了解这一浮雕的人来说，这一场景更多地让他们联想到亚述巴尼拔永不停歇的战斗，而不是他短暂的休息。这些征战让尼尼微获得了'血腥之城'的称号。"苏州博物馆的事业发展部主任张帆说。张帆是本次展览得负责人之一。

在宴饮的浮雕中，国王所坐的卧榻末端挂着一条埃及风格的多股项链，在他右侧的高桌上堆着带剑鞘的剑和弓。"这条项链极有可能是亚述巴尼拔从埃及带回的战利品。而这些武器应该也具有同样的性质——是国王在巴比伦和埃兰战役中大获全胜的证明，后者是位于伊朗西南部的古国，以其士兵的射箭技巧闻名于当时。"张帆说道。

战争是残酷的，而在这面浮雕中关于这些战争最残酷的记忆，莫过于画面左侧松树上挂着的一颗被砍下的人头。学者们认为，他极有可能属于埃兰国王图曼，他在公元前653年的提尔图巴战役中被亚述巴尼拔打败。了解到这些，人们也就不难想象这对国王夫妇是在为什么举杯了：他们很可能是在为亚述军队给敌人的痛击而开怀畅饮。

"如果说古希腊人是绘有红绘和黑绘的陶器讲故事的话，那亚述人就是在用浮雕讲故事。为了讲好亚述的故事，我们从大英博物馆借来了尽可能多的巨型石刻浮雕。"张帆说。据他介绍，当下的亚述展是苏州博物馆和大英博物馆合作的古代文明系列的第三期展览 —— 此前的两个展览分别聚焦于古罗马和古希腊文明，每个展览的展期为一年，从2021年9月开始。

用浮雕讲故事的亚述人——亚述巴尼拔检视战利品（局部，复制品）

"虽然这三场展览都是由大英方面策划的，但我们每次都搭配了一个涵盖相应时期的本土展览。亚述帝国在公元前1千年上半叶处于鼎盛时期，而中国的东周王朝则是在公元前770年建立。所以我们举办了一个关于东周王朝的展览，该时期的中国有很多个诸侯国组成，共同臣服周王室的统治。" 张帆说。

苏州博物馆配合亚述展同期举办的展览——东周时期的洛阳与苏州

随着时间的推移，诸侯国之间为生存和领土的扩张而互相争斗，周王朝的权威逐渐被削弱。在战争中铁制兵器和战车的广泛使用使得原本只由步兵和骑兵组成的军队变得更加强大。

"这与亚述军队当时的情况有一定的可比性：亚述军队所向披靡，很大程度上源于他们令人畏惧的战车战术。" 张帆补充道。"在古代中国和亚述，战车部队通常由接受特殊训练的贵族精英士兵组成。这主要是因为战车的维护和操作成本极高，因此它们是往往与荣誉相关，是精英阶层的专属领域。值得注意的是，亚述人很可能从赫梯人那里学习了战车制造与使用——赫梯人是古印欧人，他们与亚述人在公元前15到13世纪通过战争和文化交流相互接触。"

赫梯战车与弓箭手

赫梯人使用有辐条车轮，而这种技术大约在公元前1300年出现在中国的商代晚期。商朝在公元前1046年被东周所灭。

殷墟车马坑遗迹复原，可见有辐条的车轮

依靠强大的军队，亚述巴尼拔东征西伐，令邻国闻风丧胆。这种征伐延续了他祖先们——包括他的祖父辛那赫里布和他的父亲以撒哈顿——是一脉相承的。以撒哈顿选择让小儿子亚述巴尼拔成为他的继承人，而将大儿子沙玛什·舒穆·乌金安置在当时为亚述附属国的巴比伦王位上，以此安抚后者的怨气。

这种表面上的"兄弟平等"注定无法维持。公元前652年，沙玛什·舒穆·乌金联合包括埃兰王国在内亚述宿敌们，向他的弟弟亚述巴尼拔发起挑战。亚述巴尼拔用武力给与了强有力的回应——他迅速出兵法比伦，并一路达到其首都巴比伦城。公元前648年, 长时间被围困的巴比伦城陷落，沙玛什·舒穆·乌金不知所踪。(最流行的说法是他葬身火海。）随后亚述巴尼拔向哥哥的支持者埃兰发起了军事行动，并于公元前647年彻底摧毁了埃兰的两座城市——首都苏萨和重镇哈马努。

沙玛什·舒穆·乌金 - 此碑表明乌金修复了一座神庙

苏州博物馆展出了来自尼尼微北宫的一块石刻浮雕，描绘了亚述士兵围攻哈马努的场景：亚述士兵攀上梯子，攻向由埃兰弓箭手守卫的城墙顶端，而埃兰士兵则纷纷坠落，尸体漂浮在城墙下的护城河中。

尼尼微北宫的浮雕，展示亚述军队攻陷哈马努的场景

根据亚述人的记载，埃兰国王提乌曼被亚述士兵抓获并斩首，其头颅被送给亚述巴尼拔—— 这也即使为什么这颗头颅会被挂在王后花园的树上。而当时这对王室夫妇正在兴致勃勃地饮着葡萄酒。他们所用的酒器很有可能是作为战利品被从东地中海黎凡特地区带回的玻璃器皿。类似的一只玻璃碗正在苏博展出，若是在碗中倒入葡萄酒，那碗所呈现的半透明的黄绿色就会与葡萄酒的浓郁红色交相辉映，由此带来的感官上愉悦是毋庸置疑的。

一件颇具故事性的展品是一块刻有楔形文字的泥板。这块泥板上刻有沙玛什·舒姆·乌金写给亚述巴尼拔的一封信，当时两人的关系已经势同水火。哥哥在信中对弟弟说："你可能自以为可以轻松获胜，但我将在最后一刻凭借出其不意的一招取得胜利。" 乌金在这里用两人儿时常玩的棋盘游戏作比警告弟弟。而故事的最终结局难免不让观者感叹在王权面前曾经的兄弟情谊显得多么微不足道。（另外一块在苏博展出的楔形文字泥板显示，亚述巴尼拔在攻打巴比伦期间发出对他哥哥的悬赏捉捕令："谁若抓住他，哪怕不得已杀了他，我会立即赐予这个人与他等重的黄金。"）

刻有沙玛什·舒姆·乌金写给亚述巴尼拔的一封信的楔形文字泥板

公元前612年，亚述巴尼拔死后不到二十年，一支由巴比伦人和米底人组成的盟军攻占了尼尼微。亚述军队对所攻占之城给予的毁灭性打击在这里被重演：尼尼微被毫不留情地焚毁 ——亚述巴尼拔的北宫被付之一炬，浮雕墙上他本人的面部也被捣毁。而他耗尽心力建造的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图书馆也未能幸免，这座皇家图书馆中塞满了他从所征服的广大领土上所收集而来的数以万计的文献资料，每份都用最细腻的粘土新制而成，以包括楔形文字在内的最清晰的古文字刻就。亚述巴尼拔试图以一己之力将整个米索不达米亚的文字知识汇聚于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