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昭明（湖南）
昨晚梦见我这一生中最敬重、最亲的人——父亲。他离开我们已经整整20个年头。好多次想专门为他写点什么，可是千头万绪，一提起笔都会怕写不好，因为他太完美，太优秀，我怕纸太短，情太长；笔太浅，缘太深，不足以表达我对父亲最崇高的敬意和最无尽的思念……
记忆里，父亲瘦高却挺拔的身材，与他一生奔波劳碌，命途多舛却从不向命运低头相呼应。父亲饱读诗书，不仅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还能识乐谱。毕业于湖南省立六中，曾经是学生会主席，经常因忙于后勤、学生日常财务开支而落了很多课，仍然能够名列前茅。记忆力非常好，虽然谈不上过目不忘，也是非常难得的。
因为历史原因，他的第一个孩子夭折了，在55岁时，母亲生下了我，他说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要取这个名字“昭明”，这是他一辈子的写照：昭雪沉冤，显示光明。那年他还在院子里栽了一棵树，他因为年事已高，害怕自己不能陪我长大成人，他希望树能够陪着我……母亲说对于我是个女孩，父亲还是有些遗憾，毕竟在他们那个年代还是非常传统的。我印象里父亲是把我当成男孩子培养的，经常和我讨论一些国家大事，鼓励我参加体育活动，我也经常留着短头发，大大咧咧的。关于写字父亲曾经和我说过，字就是个招牌，卷面马虎别人就会认为这个人脸没洗干净，写字没体无力就相当于一个人长相难看身体佝偻，这句话对我感触很深，无形中让我意识到一定要把字写好。
父亲很注重文体兼修，印象里他教育过我：一个人要逢善莫欺，逢恶莫怕。他当时在滩头税务所工作，一些强势的纳税户很多税务干部都不敢去收税，当然也收不到，更不用说让他们送税上门。父亲很有工作能力，能文能武，虽然当时已经临近退休的年纪可是一两个寻常人不能近他的身，且他为人刚正不阿，最重要的是他以诚感人，最后他一个外地人（老家小沙江）在滩头扭转了局面，从以前的上门收税还有难度，到大家自觉送税上门。父亲工作兢兢业业，受到了单位、纳税户一致好评，最高荣誉获得了税务系统湖南省劳动模范，受到了当时省委领导陈邦柱的接见。
退休后，父亲在家从不闲着，想着要种菜，都是一些别人不要了非常贫瘠的土地，后来也被他整得妥妥的，他还试着开垦那些别人连走路都走不上，他却还要挑着水、肥料上去伺侯。似乎没有他做不好的事，乐观是他赐给我最宝贵的精神财富，让我受益终身。闲暇时他还非常有情趣地写着田园赋，配着丰收图。父亲因为经常不忘学习，做一些有意义于单位、社会的事情被多次授予“老有所为精英奖”荣誉称号，也是大家心里的楷模。
我从没有经过专业培训，在初三那年参加全县田径运动会却和隆回一中体育特长生成绩持平，教练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来我家希望我搞体育，父亲表示体育是用来强身健体，必须要以文为本，不能本末倒置。高中时音乐老师说我有这方面的天分加上我也非常感兴趣，可是父亲却说我们家里怎么可以出个“江青”呢？加上专业是需要很多费用，当时家庭条件是不允许的。最后两项特长都被“扼杀”在萌芽状态……事后想来也没事，毕竟一个人的文化水平才是最需要提高和看重的。
在我十八岁，父亲73岁高龄那年，他执意要把那颗陪伴我18年的树砍了，我们都很担心他的安全，他却微笑着说，你们不用担心，我身上绑了安全带，昭明几，你成人了，我晚年得女，害怕自己不能把你抚养成人，就一脚蹬了。如今我可以放心了。我心疼地为他扶着楼梯，眼前这个倔强的老头大汗淋漓却眼神里满是欣慰……
大学毕业后，我曾经到长沙《天地人》杂志社应聘，我当时写了看《像雾像雨又像风》有感，负责人经过筛选同意让我试用三个月，可是母亲的话让我动摇了，你是父亲唯一的亲骨肉，父亲的精力、希望全部在你身上，哥哥姐姐再好，也替代不了你，照顾陪伴他，你有义不容辞的责任。我退却了，我确实有推卸不了的责任和义务，我选择回老家找工作。先是在邵阳人民广播电台应聘，笔试面试都是第一，被优先录用，可是当时邵阳治安很乱，先后有政法委大院爆炸案，强奸杀人案也出过几次。电台还有晚间节目，父亲当然很不放心，加上节目空隙时间要插播广告，我们要去争取广告客户，父亲思想很传统，不希望我为了拉广告要陪客户吃饭的情况发生在他的宝贝女儿身上。我最后选择回来考公务员，一个偶然的机会考上了当时的农村信用社（现在的农商银行）。当时分配在乡下工作，那里交通很不方便，有时还要转一趟车（滩头塘市），父亲经常走路来给我送菜，一次都会提一麻袋，什么好菜都会给我留着，因为骨质增生经常痛，每次他都会歇好几次才能到我那里。后来我才知道，他每次蹲下来抽烟时，都是因为在强忍住疼痛，一个如此坚强的父亲，对我影响非常大，他练就了我以后无论碰到什么困难都不会轻易放弃，无论碰到什么身体状态都不轻易请病假给组织拖后腿的习惯。或许我的骨子里都藏着爸爸坚忍不屈的影子，因为他给我印上了带有他标签的烙印。
在我的印象里，父亲一辈子几乎都没有求过人，唯独一次是为了我。姐姐进了国税系统，因此我没有资格参加国税系统招工考试，后来好不容易有机会参加考试，却有明文规定，凡是没有一个子弟进税务局的可以加10分，按照公务员考试标准三科考试总分折合成100分，加10分有多大的决定作用可想而知，几乎成了碟中谍二《不可能造成的任务》。我的原始分数本来是排在前十名，可是因为有很多独生子女不存在有进人的情况，都可以加分；还有很多干部是两个孩子的，大的已经在其他单位工作，小的可以加分，或者小的还未成年，大的放心加分的情况，算起来100多人考试，加分的有六七十个，这样一来我的排名就到了三四十名。没有任何希望了，父亲非常焦急给省局领导写了一封好长的信，类似于诸葛亮的《出师表》，第一次去四处求人，希望领导可以复尧舜之道，解决我的工作问题，可是最终未果，我看到父亲第一次老泪纵横，痛苦绝望的神情，我的心在滴血……
不过因祸得福，我虽然当时没有进国税局，却考上了农商银行上班也还不错，现在工作上也有了一定起色。
父亲做人非常成功，对五个哥哥姐姐都是视同自己的亲生孩子，哥哥姐姐们也都把他当成亲生父亲，甚至比一般的亲生父子，父女感情都要好，儿媳妇、女婿都非常尊敬他，妈妈都还经常吃醋。在我的家庭里，因为家庭关系非常和谐，融洽，很多人都不知道我们是一个组合家庭。特别是我的大姐是我这一辈子最需要感恩的人，因为在银行上班，晚上也要守库，很少有时间休假，都是她陪在父亲身边照顾，父亲最后大小便失禁，下身溃烂都是她在身边辛苦付出，人民医院住院部知情的人都非常感动，说是世间少有这样的孝女……
让我感觉父亲要离开我的时候，不是他真的过世时，而是他因为脑部长了肿瘤，压迫神经，开始还是表现在挑着水去给别人的菜地淋菜，把自己摘的南瓜送到别人家，在菜园找不到回家的路。后来表现出在医院里唱他读书时唱的抗日歌曲，倒背《满江红》、《Karl Marx was born in Germany》等英语课文。再到后来他有时认识我，有时不认识我。到最后他完全不认识我，我的心里非常的难受，我感觉他已经慢慢离开我了，他的精神世界已经抛弃了我们，世界上那个最疼爱我的人已经和我隔绝了，我的泪崩了，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可恶的病痛阻隔了最亲的我们，叫我怎么接受这种死别生离！
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带着我永远的遗憾和万分不舍。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父亲生前成绩显著，才华横溢，能力突出，如今游走在阴间肯定也会做出很多业绩和大事来。记得陶渊明有一首诗节选部分：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足道，托体同山阿。说的是一个人的死是非常正常且逐渐被淡漠，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于我而言一想起父亲还是有如此强烈的切肤之痛。非常庆幸昨晚可以和父亲在梦里面团聚。
父亲，女儿好想你！（昭明写于中秋 墨与泪俱）
作者简介：胡昭明，女，1980年出生，毕业于沈阳工业大学法学系，曾经在邵阳人民广播电台工作，现任隆回农村商业银行总行办公室副主任，爱好文学，音乐，舞蹈，书法，体育，曾经参加过大学生运动会女子100米比赛，参加唱歌比赛进入隆回好声音前十二强，湖南省金音杯歌手大赛晋级长沙赛区比赛，是隆回旗袍协会，金银花合唱团成员，于2019年参加院线电影《印象花瑶》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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