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龙是位豪爽大气,侠肝义胆,爱与人交心,特别重感情的英雄人物。他的个性贯穿了他的戎马一生,很受官兵的爱戴。
1931年初,时任红二军团总指挥兼红二军军长的贺龙,在部队行军至湖北鹤峰县一带的山区活动时,多方打听一位赶骡送货挣脚力钱的老骡客。当得知老骡客的确切住址后,他便放下了手头的工作,亲自前往探望拜访。
这位“颇有面子”的特殊人物人称“张骡客”,大名叫张盛勋,湖北鹤峰人。至于为什么贺龙会千方百计地寻访到他,这得追溯起一段含着艰辛却又温暖的往事。
贺龙年少时也做过骡子客,那年他才14岁。一般情况下,不是逼于无奈,实在走投无路的人家是也愿走上这条道路上。因为地方官府土豪劣绅会设卡进行重重盘剥,会有土匪拦道劫掠,甚至伤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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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龙就是因为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才不得已走上了赶骡纤货的道路。
很多人可能还不太清楚贺龙小时候的家境。自其曾祖父和祖父两代人变卖田产为乡里修玉泉河桥后,殷实的贺家便直接成了贫民,到贺龙出现的时候,贺家已经是赤贫了。全家连起码的生计都难以维持。尽管贺龙的父亲穿乡走寨地做些缝纫,可依然捉襟见肘,眼看着就有被饿死的风险。
14岁的贺龙深知家中的境况。他向姐夫谷绩廷借了只小花骡子,开始辗转于桑植到石门宜市(今壶瓶山镇)的那条茶马古道。
赶马帮是十分辛苦的,起早贪黑,风餐露宿,山路崎岖难行,风雨不期而至。这些都还是次要的,危险会时时出现,有土匪,有泥石流和山体滑坡。若骡马太少根本挣不了几个钱,想扩大经营又不现实。
贺龙拖着瘦小疲惫的身躯,这在如今仅是个不更事的小小的初中学生的年纪,就扛起了与之不相称的生活重担。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事实的确如此。善良又坚强的贺龙,正是个典型的例子。
常言道:“想赚牲口钱,得和牲口眠。”和牲口相处好了,彼此才能更好地配合。牲口也更愿意为主人风里来雨里去,乐而不疲。畜牲也是通人性的,你对它好,它也会对你好,以它自己的方式来回报你。
(我是出生在农村的,当年还是牛耕地。我放牛时,很多时候身子大幅歪斜,这头老牛都会轻轻用头把我顶着扶正;若是不知不觉太晚了,她会自己驮着我赶回家;若我睡在草地上,她则会围在旁边或吃草或回刍。真的很怀念她,怀念那段时光。)
牲口是赶骡客的命根子。贺龙十分知道这一点,更主要的是,他对骡子也像对马一样,有着极大的爱好和极深的感情。无论再苦再累,到了歇脚点,他都会找些最好的青草割回来,不亏待这位伴当的伙食。
1910年4月,天幕黑沉下来。赶了一天路的贺龙照例寻得一个叫“张本记客栈”的骡马店,和往常一样,先喂好那只花骡之后,便拣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兀自坐下来,啃着自带的干粮(炒碾包谷粉)和“和(huò)渣”菜。
贺龙没有注意到的是,一位比他前脚大的汉子正注视着他。此人中等身材,30约摸岁。这人就是张盛勋,也是后来贺龙着力寻访的老骡客。
据他当年回忆,当他正出来喂骡子时,就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手里牵着匹小花骡子,腰上别着一把镰刀,身上背着一捆饲草从外面往店里走。少年进店后,先搬了一条高板凳,然后站上去,把骡子身上背着的驮子(捆扎好的货物,附在鞍形货架上),然后把骡子拴好,接下来铡草饲喂着骡子。
西南进军时的贺龙△
他注意到,这位少年做起这些事情来十分干净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如果不是常做这行,并且平时就手脚麻利,是很难做成这样的。所以他十分好奇,于是就上前来和他搭话:“小伙子,你贵姓?”
(张骡客之所以主动搭话,还有一个原因是,他自己也是在13岁时就和亲戚一起赶骡运货,做着这艰辛而又危险的活计。他深知做这一行的不容易。所以当看到贺龙独自一人赶骡后,引起了极大的共鸣,觉得贺龙比他当年还要勇敢,于是便生了了结的心思。)
少年骡客弯身拱手很有礼貌地说道:“老板,敝人姓贺。”
这位张骡客眼中的少年小骡客就是贺龙,那时称贺文常。
北伐时的贺龙△
张骡客闻听贺龙称自己为老板,忙十分谦逊温和地连连摆着手:“我哪里是什么老板,不过是和你一样,在这茶马古道上赶货讨生活的人而已。我是湖北鹤峰人,叫张盛勋,今年虚长32岁了。大家都叫我‘张骡客’,你也这样称呼我好了。”
由于贺龙吃的全是自带的干粮,丝毫没有动店里的酒菜,店老板过来收碗筷时对他十分不满,嘴里嘀嘀咕咕道:“人还没个骡子高,就学着人家赶骡子,你以为皇帝老子的钱是那么好赚的?瞧瞧,连个酒菜都吃不起!”
贺龙闻言,眉头紧蹙,怒瞪着店老板,快速地扒光碗里的谷渣饭,愤愤然地将褡裢甩上肩就翘腿过凳离开了。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张盛勋起来饲喂牲口的时候,发现贺龙起得更早。草料都早就割回来上好了,已经站在高凳上往骡背上上驮子了。
张盛勋见他年龄小,个不高,力气也有些跟不上,就主动走上前去,伸手兜住,安了上去,并帮他捆绑紧了。检查了一遍,示意有无遗漏,一切归置好后,便温和地问道:“伢儿,你这趟是往哪儿去的?如果能和我同路的话,我们在一起也方便相互有个照应。”
贺龙坦然地告诉了他,自己要赶货的地方,两人恰好是同一个方向的,于是便一起结伴而行。一路上,两人相互攀谈,各自了解了对方的情况。尤其让张盛勋高兴的是,贺龙为人豪爽仗义,豁达大度,又十分健谈,和自己很对脾气。这样,满路上便是洒下无数的欢声笑语,两人的感情也一步步地加深。
张盛勋从贺龙介绍中了解到,他的父母姐妹弟弟,人口较多,家大口阔,田地又少,一家人生活过很苦。他的父亲做裁缝,母亲家里家外,连顿稀饭都满足不了。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从亲戚那儿借来骡子,出门赶货。不为别的,就为了挣上一点点钱,为家里帮衬一下,熬过这艰难的日子。
张盛勋直赞他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由衷地夸他道:“伢儿,你比宣统皇帝还要强点……”
见过贺龙在“张本记客栈”的遭遇,还有他家里十分困难,一头小骡子赶脚走货实在也挣不了几个钱,又鉴于自己有三四头骡子,也不差上多一个人的饭钱,富有同情心的老骡客张盛勋便提出了两个人在一起同桌吃饭,饭钱他付,让贺龙把钱省下来寄回家里。
贺龙当然知道老骡客的好意,也不好拒绝,便在照顾自家骡子的同时也多兼顾了这位张大哥的骡子。两个人此后很长时间里都是一起赶骡子,一起歇脚,一起说说笑笑,让本是艰辛的赶骡工作像是轻松了不少。
在那个不开化而又动乱落后的年代里,麻木了人们往往所知道的社会形态,便只不过是好人与坏人的区别。
骡子客们同样也是如此。他们一般会住在一起,交流着沿途的见闻,说得最多的便是关于好人和坏人的事。
贺龙初次接触外面的世道,觉得十分好奇,也想整个明白。有一天,他实在憋不住了,就有些踌躇地问道:“张大哥,你说,好人与坏人会有什么样的报应呢?”
张盛勋沉着声音说:“好人和坏人会有什么报应?我管不了;我只能做到弱的不欺,强的不怕。当然啰,坏人总会得到报应的!”
贺龙越加疑惑:“坏人由谁来报应呢?”
张盛勋看看贺龙,轻轻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两下,语重心长地说道:“伢儿啊,你还小,以后你总会知道的。”
贺龙和张盛勋一起赶骡,早行晚歇,互相帮助,结下深厚的友谊。
转眼已经三个月过去了,盛夏已经在悄悄地溜走,山间已经有了些许的凉意。这天,天空有些积雨云,阳光从云缝中穿出无数条金芒。杜鹃花还在轻摇着迷醉的粉头,引得几个彩蝶竟相穿行其间。鸟鸣啁啾,空气中透着湿润的芳草清香,仿佛在这最后的时光里更贪婪地享受着大自然的眷顾。
贺龙心绪难平,有些踌躇。甩了甩头后,他语带不舍地说道:“张大哥,我出门几个月了,前天家里捎来信,说有事叫我回去。我和你这就要分手了。这些日子里我和你相处很愉快,也得到你很多的照顾。我非常感谢你,请容我以后再作报答吧!”
张盛勋也非常地舍不得这个十分投契的小兄弟,他安慰地说道:“后会有期。你将来一定会是个有出息的伢儿。我相信不会看错的。”
贺龙双手合拢按于胸前,躬身行礼道:“谢谢张大哥,我愿你百岁不老!”
此一别,就是20年,再见时,老骡客已经歇了脚,贺龙却是一位声名赫赫的统帅。
两人的相互预期均成了现实:
贺龙走上了革命道路,为中国人民打出了一片崭新的天地,成为共和国的十大开国元勋之一。
老骡客张盛勋卒于1980年,享年102岁(生于1878年)。
有关贺龙和赶骡客的故事,还有不少,他们在中国革命和解放大业中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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