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正在为女儿的问题发愁。
女儿从十三岁就参加革命,已经有二十年了,最近还被评为“社会主义青年积极分子”。可是她的入党问题始终没能解决,成了老母亲的一块心病。
为了女儿的事,她到处东奔西走,还给中央领导写了一封信。
后来,这封信转到周总理的手上,周总理看后,作出批示:“贡献甚大,最可信赖。”
这位老人就是朱端绶,她被称为“红色老板娘”。
聪明勇敢的女学生
朱端绶出生于湖南省的一个地主家庭,6岁那年,家道中落,母亲去世了,父亲一天到晚沉迷于抽鸦片、赌博,不理家业。朱端绶被迫挑起了家里的重担,在工厂做工,逐渐练就了勇敢泼辣的性格。
就这样,朱端绶白天上学晚上干活,竟然考取了湖南女子师范学校。这所学校的校长是徐特立,是一所革命进步学校,从进入学校起,朱端绶就走上了革命之路。
入学不久,朱端绶就成了学生会的宣传干部,经常参加各种进步的社会活动。有一次,学生们正组织一场反帝反军阀的游行,遭到政府的残酷镇压,很多学生和进步人士被扣留。朱端绶和一些同学前去要人,也被当场扣留。
还有一次,朱端绶和学生代表们为了教育经费问题到教育厅请愿,教育厅厅长假意接见学生,但把学生关在大厅里,自己偷偷跑了。这两次都是校长徐特立派人解救他们,因此徐特立就成为朱端绶最敬重的人。
1925年,在同学的介绍下,朱端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还认识了接替徐特立当校长的熊瑾玎,但二人从未说过话。
1927年,朱端绶接到了一个重大任务,给长沙省委送文件。接到任务后,朱端绶选择坐油轮过去。
第二天清晨,当油轮启程时,朱端绶听到随船的国民党军官在悄声议论,几个小时前,许克祥在长沙制造了“马日事变”,死伤了很多人,长沙现在还在戒严。
在这种情况下,前往长沙的油轮一定会被检查。想到自己携带的重要文件,朱端绶急中生智,主动去和国民党军官搭话。她长得漂亮,又年轻,那些军官对她很有好感,油轮到达长沙后,他们还主动帮她提包,一直把她送上黄包车。就这样,她一路畅通无阻,安全将文件送达。
马日事变后,朱端绶不能在长沙久待,于是她在1928年跟着互济会来到汉口。这时,徐特立正在汉口养病,熊瑾玎也在那里。
一见面,徐特立就对她问长问短,朱端绶就对他讲了离开学校后的经历。熊瑾玎在一旁听着,对这个纯洁机智的女同志很有好感,渐渐地他开始寻找机会同她谈话,每次朱端绶来看望徐特立都是熊瑾玎送她回去。
徐特立
熊瑾玎很有经济头脑,会理财又善于结交朋友,因此党中央就让他担任中央机关会计,还让他在上海建立中央开会的秘密据点。几经周折,他选中了云南路的一套房子,这幢房子非常符合地下工作的要求。不久,这里就挂出了“福兴商号”的招牌,对外专门经营纱布生意,熊瑾玎则是上号老板。
当时,党中央经常来这里开会,这里还存放着许多党的秘密文件。由于熊瑾玎的工作很繁重,时间一长总免不了出什么疏漏,再加上只有老板没有老板娘也不是很合理,所以周总理就找到熊瑾玎,让他选择一位助手,组成“家庭”。熊瑾玎早已钟情朱端绶,理所当然选了她。
福兴商号的“老板娘”
6月中旬,朱端绶从汉口来到上海,住进了福兴商号。她的第一项工作就是看守机关,不让无关人员进入,还有给前来开会的同志们做饭。
那时,来这里办事的有周总理、李立三、陈赓、顾顺章等人,他们经常留下来吃饭。朱端绶虽然吃过很多苦,但做的都是粗活,对厨房事务一窍不通。但老板娘哪能不会做饭呢?熊瑾玎就慢慢教她,告诉她周总理喜欢吃红烧狮子头、李立三爱喝火腿冬瓜汤……慢慢地,她的手艺越来越好,大家吃饭的问题解决了,周总理还经常表扬她会做菜。
周总理很关照朱端绶:“小妹妹,这里是党中央最重要的机关,工作中绝对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他每次来开会就嘱咐几句,“你是‘老板娘’嘛,不要有紧张的表情,要有个落落大方的样子。”
除此之外,他还抽空教朱端绶如何护送文件、特务来搜查应该怎么办……很快,朱端绶的工作越发得心应手了。
在机关工作期间,朱端绶以“老板娘”的身份为掩护,显影、抄写、传送中央文件和日常文书处理工作。为了保证机关的安全,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变换联络暗号,有时放菜篮子、有时放花盆,便于同志们识别情况,提高警惕。在机关启用的三年时间里,没有一个无关人员踏进机关驻地,这里真正做到了绝对的保密和隐蔽。朱端绶的工作做得十分出色,多次受到中央领导的表扬。
朱端绶和熊瑾玎对外是夫妻,对内是同志,每天吃罢晚饭,朱端绶就回到房间,把门插好,自己看书学习。熊瑾玎对朱端绶一往情深,有一天,他将自己写的一首表白诗给朱端绶看,朱端绶一看脸就通红。
面对熊瑾玎突如其来的表白,朱端绶有些不知所措,她鼓起勇气说:“熊先生,说心里话,我很感激你,你在生活上关照我,在工作中帮助我。但是我有两个问题:一是你有妻子儿女,二是我俩相差22岁。”
熊瑾玎
熊瑾玎沉思片刻,拿出一封老家的妻子要和他登报离婚的信,说:“我们的婚姻是包办的,毫无感情。她要与我登报离婚,我已经答应她了。现在,我希望和一名志同道合的女性建立一个新家庭。”他看了朱端绶遗言,笑着说:“至于第二个问题,就要看你了。”
在一起生活了几个月,朱端绶也清楚熊瑾玎是个真诚可信的人,然而年龄问题是不容忽视的,朱端绶决定思考一下。
第二天,周总理来到机关,看到朱端绶心事重重的样子,就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朱端绶和总理说了自己的想法,周总理得知后,便有意促成他们的婚事:“熊老板虽然年纪大了点,但他的心还很年轻嘛,而且他当这个老板不容易,总要有个真老板娘照顾他一下才好嘛。”
经过周总理这么一撮合,朱端绶终于点头了。中秋之夜,他们在一家川菜馆置办了一桌酒席,举办了一个简单的婚礼,周总理作为两人的月老,是婚礼的主婚人,邓小平、陈赓等人也都前来参加了婚礼,大家都为他们送上了祝福。
“为了革命,我受这些苦,心甘情愿”
1931年4月,中共特科负责人顾顺章叛变,上海的中央机关的处境变得十分危险。当时,熊瑾玎和朱端绶的福兴商号是最重要的一个,几乎所有的领导同志都认识他们。他们不得不先后撤离上海,来到湘赣苏区。
第二年9月,他们再次返回上海寻找党组织。当时一些意志薄弱者背叛了革命,这些叛徒出没在街头巷尾,抓捕共产党员,党的机关不得不频繁搬迁、躲避。
朱、熊二人在上海开了一家酒店来隐藏身份,熊瑾玎负责交通联络工作,而朱端绶因为有孕在身,暂时负责机关内务,熊瑾玎把老家的儿子熊侃文也叫来,帮助朱端绶经营酒店。
朱端绶和熊瑾玎来上海还有一个任务,就是为贺龙的家人提供补给。南昌起义后,贺龙的妻子向志德带着家人来到上海,住在曾经的一处联络站。党中央撤离后,向志德及其家人的供给就中断了,他们不能外出露面,只能当东西换取一些钱财,家里的东西都当光了,最后只能搬到一个理发店的楼上栖身,直到熊瑾玎和朱端绶回到上海,他们的生活才有了保障。
一天清晨,到了送生活费的日子,熊瑾玎打扮成一个医生,向向志德的住处走去。谁知,刚进理发店,熊瑾玎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他心道不好,赶忙往外退,可是几个特务已经扑了上来。原来,向志德在一次外出时,不慎被叛徒发现,特务和巡捕闯了进来,把所有人都押走了,还在这里布下暗探,熊瑾玎一进来就或者你改了埋伏,被扭送到了巡捕房。
到了中午,熊瑾玎还没有回家吃饭,朱端绶就让熊侃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熊侃文来到理发店,跑上二楼,被敌人逮了个正着。
一直等到晚上,熊侃文也没有回来,朱端绶意识到一定出了问题,就向党组织报告了情况。在组织的指示下,她找到宋庆龄女士,请来著名律师,为熊瑾玎和向志德等人辩护。
前两次开庭都没有什么结果,等到第三次开庭时,朱端绶想见熊瑾玎一面,看他有什么要交代的。没想到当她到场时,已经开庭了,朱端绶只好前往候审室等候。就在熊瑾玎经过候审室门口时,朱端绶赶紧走了过去,没想到却被跟在后面的叛徒徐锡根发现了。
徐锡根在福兴商号见过朱端绶,当场就指认了她,让巡捕把她押到巡捕房。但幸运的是,徐锡根虽然知道朱端绶是共产党员,但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她在机关工作过,大家都叫她“小妹妹”。
朱端绶非常聪明,她利用这一点巧妙地与敌人周旋,一口咬定:“我是熊佑吾(化名)的表妹,因丈夫病故,来上海投靠表兄,想在这里找一份工作。”说着,她瞪向徐锡根,“我听说表哥入狱,就想来这探望一下他,谁知道碰到这么个坏人。他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你们不要听他的鬼话,快把我放出去。”
朱端绶不停地指着徐锡根骂,说他是坏蛋、流氓、害人精,徐锡根一甩手,恶狠狠地说:“就算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总有人知道,你给我等着!”
为了掌握朱端绶通共的证据,徐锡根押着她去找自己的住处。朱端绶故意装成迷路的样子,带着巡捕在上海城里绕来绕去,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无奈之下,巡捕只能把她又押回巡捕房。直到八个月后,她才被放出来。
在宋庆龄和律师的帮助下,熊瑾玎的官司打了四年,但他仍然被判处八年徒刑。此时已经是1934年了,上海的党组织遭到了更加严重的破坏,朱端绶和组织彻底失去了联系,但她没有放弃,依然坚持进行营救工作。
此时,朱端绶的酒店被封了,她手头也没有钱,两个女儿都饿得骨瘦如柴。熊瑾玎和向志德一家饱受牢狱之苦,需要时常送东西过去补充营养。她把父亲和妹妹从老家接过来,在法租界开了一家小店。姐妹俩每天起早贪黑,辛苦忙碌一天只能挣到一两块钱。家里有三个大人两个孩子要朱端绶养活,监狱里还有六个人要朱端绶照顾,日子过得苦不堪言。但她在自述中写道:“我虽然受了这些苦,但是为了革命,我心甘情愿。”
熊瑾玎一家
“出生入死,贡献甚大,最可信赖”
朱端绶和熊瑾玎先后生过五个孩子,四个孩子不是过早夭折,就是生病早逝,最后只剩下二女儿畅苏还陪着她。对于一个母亲来说,丧子之痛绝非时间可以冲淡的。
1938年,朱端绶跟着熊瑾玎到重庆工作,在这里三女儿桑渝出生了。一个冬夜,小桑渝突然发起高烧,不停抽搐,心急如焚朱端绶抱起孩子就往医院跑。医生诊断小桑渝患了肺炎,需要十几块大洋才能治病。熊瑾玎当时负责管理党的经费,又是《新华日报》的总经理,从他手里经过的钱不计其数,从中拿十几块大洋给孩子治病不是什么难事,可那是公家的钱啊!公家的钱一分也不能动。
病,最终没治成,小桑渝躺在妈妈的怀里,慢慢停止了呼吸……
从14岁步入革命道路开始,朱端绶的心里只有革命二字。她本想着,熊瑾玎大她22岁,有几个女儿能陪伴她的晚年,不想一切都成了空。
好在畅苏一天天健康地长大了,她继承了母亲的革命道路。
1946年,13岁的畅苏穿上了军装,加入土改队。1957年,她从俄语学院毕业,到河北机层担任俄语翻译。1958年,她又来到成都,支援大西南建设。凭借着优秀的表现,畅苏被评选为“社会主义青年积极分子”,当她把奖品交给母亲时,母亲一脸开心的表情,女儿至今难忘。
朱端绶很鼓励女儿积极参与革命工作,用自己的智是报效祖国,可是有一点让她怎么也想不通。
畅苏出生在革命家庭,父母都是老革命,她自己的表现也很好,可是她的入党问题一直没有解决。朱端绶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组织就是不让女儿入党呢?
经过多方打听,她才知道,原来畅苏无法入党,是因为在大学时父亲填写的履历中,有一个叫熊笑三的哥哥。
熊笑三是熊瑾玎和前妻生下的孩子,他和父亲所走的路不同,是一名国民党将领。解放战争时,熊笑三已经成为国民党的中将,淮海大战前,朱端绶和熊瑾玎还给他写信,劝他起义,但他不为所动,陈官庄战败后,就跟随蒋介石逃往台湾。
有着这么一个哥哥,女儿当然入不了党,因为这件事,朱端绶没少和熊瑾玎吵架。
熊瑾玎也觉得对不住自己的女儿,因此他就给女儿单位的领导写了一封信,将他们家的情况都讲了出来。领导看到信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把信向上级汇报。
就这样,经过重重上报,这封信到了周总理手里。周总理亲自做了批示,除了证明熊畅苏和熊笑三的关系外,还写了一句话:
“在内战时期,熊瑾玎、朱端绶两同志担任党中央最机密的工作,出生入死,贡献甚大,最可信赖。”
这是周总理对革命同志的最高评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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