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泾:源远流长的光阴故事
□ 张永祎
无锡江阴市的长泾镇,是典型的江南水乡,也是著名的江南古镇。相传远古时代,虞舜曾驻跸于此,启发蒙昧,开化先民,刀耕火种,生发文明,所建城池史称“舜城”。西晋周处撰著《风土记》载,“舜曾居此,故名”。舜城分“东舜城”和“西舜城”,这两个城池毗邻而居,相距不远,西舜城旧址在江阴市原文林镇,东舜城遗址在今天的长泾镇。据清雍正十二年(1734年)编撰成稿的《泾里志》记载,“长泾江邑治地,古名东舜城”。当地人一直以此为荣,不管是宋代更名为“东城里”,还是明代改为“东舜乡”,基本都没有离开这条文脉的主线。
至于后来为什么叫“长泾镇”,这应该与明成化元年(1465年)的乡绅夏希明有关。“泾”在吴语方言里有沟渠的意思。泾水原本就是这里的一条小河,倜傥尚义的夏希明慷慨解囊,主动捐资在原有河道基础上,进一步疏通、加宽、延伸和连接,使其一举成为穿镇而过的美丽河流。因泾水绵延数十里,一路风光无限,所以当地人叫它“长泾河”。久而久之,两岸结庐造舍、聚族而居的日益繁盛之地,也就被称为“长泾里”。“长泾镇”这个名字最终确定,大概是在康熙年间。清光绪《江阴县志》记载“东舜城在长泾镇南”,也就是说在清代中后期的史书上就开始直接称这里为长泾镇了,一直延续至今。
故居中的名伶人生
记得当年有记者打电话给我,希望采访了解上官云珠的情况。“上官云珠”在中国电影史上是一个颇有建树、熠熠生辉的名字,她塑造的许多角色,早已成为铭刻在一代人心中的永恒经典。在上大学期间,我曾看过她演的《一江春水向东流》和《早春二月》,何文艳和文嫂这两个有着不同人生经历的人物,被她刻画得栩栩如生,塑造得活灵活现。
既然要把上官云珠的前世今生说清楚,知人论世的首要条件就是知人晓乡。所以当年放下电话,我们就急匆匆地直奔长泾镇。只是乘兴而去,却没能如愿。人家开放时间是周二到周日,周一去正好撞上闭馆日。但既然来了,还是要在四周看看。这是一座三开间两层、坐北朝南的木结构明代建筑,在长泾老街北、曹家弄西,门牌号码是河北老街142号。时光的沧桑不仅雕刻在这种古老的建筑造型上,还弥漫在那一排排木板门剥落的表皮上,尽管许多地方都已弥补刷新,但浸泡在骨子里的悠久时光仍依稀可见。
虽然没能到上官云珠故居里去,但我们内心还是非常充实的,既没有后悔,也没有白来,至少对这座建筑以及所处位置有了概观感觉,为下次“掀起你的盖头来”奠定了初步印象。
第一次的闭门羹,教会了我们第二次必须守约而来。但事有不巧,因为车子在路上发生点小故障,待我们赶到时,正好到了下班时间。本以为看到我们如饥似渴地匆匆赶来,工作人员会破例给予照顾。没想到,跟她商量,她却面有难色,说孩子在学校跌伤了,她得赶紧过去。我们只好在门口向里张望了一眼,只见大厅有一尊上官云珠的半身铜像,虽有一个屏风遮挡住了视线,但还是能够感觉里面挺大的。我们又特别认真地阅读了大门旁的开放时间:上午08:30—11:30;下午12:30—16:30。唯恐记不住,还特地拍了照,存放在手机相册里备查。
这次第三次去,几乎就是卡着下午上班时间点到的。进门后,绕过前厅的屏风,只见前后三进楼房和四边连接的骑楼围成两个天井,从房顶上透进来的几束光线,正悄无声息地对粉墙、门板和花窗进行着巧妙构图,不著一字,尽得风流,匠心独运,移步换形,把整个院子描绘得玲珑剔透。
为纪念一代影星上官云珠,2007年11月9日,当地把“上官云珠故居”改建成“上官云珠纪念馆”。馆内现设有瞻仰厅(主要介绍上官云珠生平档案)、影视厅(主要播放上官云珠参演的影片)和展览厅(包括艺术生涯、生活道路和追思缅怀),把上官云珠的一生,通过文字、图片、实物和视频资料贯穿了起来。我们在楼上楼下反复参观,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上官云珠当年住过的房间,陈设非常简单,一张桌子、一个柜子、一张床和两把椅子,就概括了她的全部青少年时代。许多电影人对上官云珠发自肺腑的题词,在纪念馆里也无处不在。有谢晋的“美丽长泾培育了上官云珠”,有仲星火的“能不忆长泾”,有秦怡的“长泾情谊深”,有吴贻弓的“江南明珠,上官云珠,两颗明珠,共跃辉煌”,有刘子枫的“长泾出上官,影坛留云珠”等。但我们最感兴趣的还是上官云珠自己的信条“清清白白做人,认认真真演戏”,这也正是她一生努力的生动写照。
上官云珠,本姓韦,名均荦,字超群,小名亚弟,又名韦亚君。1920年3月2日,她就出生在这座房子里,是家中的第五个孩子。父亲韦亚樵当过塾师,开过小铺,母亲金氏靠织布、卖布来维持全家生活。抗战爆发后,为了躲避战乱,1938年举家辗转来到上海。上官云珠最初在何氏照相馆当开票员,老板何佐民很快发现这个容貌气质惊为天人的姑娘潜藏的价值魅力,以她为模特拍了许多大幅照片放到橱窗里,还真的招揽来不少顾客。何佐民曾经是明星影业公司的摄影师,看到上官云珠具有表演的潜质,就推荐她到新华影业公司演员训练班学习。当时该公司老板张善琨正在筹拍《王老虎抢亲》,原定主演是炙手可热的红星童月娟,因片酬问题而一度搁浅,张善琨就叫上官云珠来替补。导演卜万苍看到“韦均荦”这个名字,感觉实在土气,无法在市场上抢占注意力资源,于是绞尽脑汁想出了“上官云珠”这个艺名。没想到甫一上榜就引爆了整个上海影坛,成了各路媒体争相报道的头条新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南姑娘,就这样莫名其妙、糊里糊涂地成了一颗冉冉升起的影坛新星!但是,张善琨只是把上官云珠作为一枚棋子,待童月娟与他和好后,立刻将上官云珠扫地出门,于是她又从众星捧月的巅峰一下子跌到无人问津的谷底。
这番遭遇并没有击垮上官云珠,反而激起了她渴望赢取人生的斗志和韧性,她不再奢望得到别人的恩赐,而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找到属于自己的真正舞台。1941年,她在话剧《雷雨》中成功饰演丫鬟四凤,出色演技得到了许多导演的青睐,随后一部部优秀作品相继问世,主要有《天堂春梦》《太太万岁》《一江春水向东流》《万家灯火》《丽人行》《希望在人间》《乌鸦与麻雀》等。1949年后,她在长江昆仑联合电影制片厂和上海电影制片厂担任演员,拍摄了《南岛风云》《枯木逢春》《早春二月》《舞台姐妹》等影片。1952年,在全国第一届优秀电影评比中,《乌鸦与麻雀》获金质奖,她受到毛主席的亲切接见。作为中国影坛“二十二大明星”之一,她被誉为“演员角色的多面人”。她用自己的才华和汗水书写了一段段精湛表演的艺术篇章,以一个个光彩耀目的银幕形象赢得了人们的认可和尊重。
上官云珠的传奇人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独特的视角,让我们开始思考起江南文化在锻造这位表演艺术家过程中的重要作用。上官云珠从寂寂无名到家喻户晓,其中最重要的支点究竟是什么?换句话说,在长泾这个地方,为什么能够诞生上官云珠这样的一代巨星?与当地人探讨这个问题时,我们提出了自己的答案:第一,人杰是因为地灵。长泾是个活水灵动的古镇,这里唯一不缺的就是水,最为动人的也是水。女子如水,从水如流,在水中长大的上官云珠,美丽、淡雅、自然、恬静,具备了江南女子所独有的气质。我们在纪念馆里看到一幅她穿着淡蓝色短袖旗袍的油画,几乎把江南女子的绰约风姿和绝代风华展现得出神入化。“天生丽质难自弃”,这是她引人注目的优势,也是她能够顺利进入演员训练班学习深造的先决条件。第二,人杰是因为禀赋。天赋异禀也确实是上官云珠与生俱来的特色,在她那时刻跳动的灵魂中,潜藏着江南敢为人先的文化基因。她从小就非常聪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学什么会什么,演什么像什么。著名电影导演翟俊杰曾这样评价上官云珠:“她就是吃戏饭的,她就是为做演员而生的,所以说她有一种灵气,她有一种演员的感悟。”因此她的表演戏路非常开阔,可以从容胜任反差极大、性格迥异的各种人物形象,而且善于从眼睛、动作、表情中准确地把握和揭示人物复杂的内心世界,无论主角、配角,她都无一例外地能够让她们在银幕上立起来、活起来、火起来。应该说,她这种对角色心领神会的超高悟性,不是一般人所具备的,也是其他人所无法企及的,这为她日后在影坛大放光彩奠定了良好的先天基础。第三,人杰是因为要强。上官云珠出生后,父母给她起了个小名叫“亚弟”,也许是家人希望下次可以生个男孩。但没想到,这个名字却直接定义了上官云珠不服输的性格。面对多种类型片的挑战,不管遇到什么样的角色,她始终坚持“戏比天大”的原则,以信念的定力、非凡的毅力和不懈的努力,全身心投入到表演艺术的创造之中,让许多生动鲜明的银幕形象成为广大电影观众的美好记忆。
我们听说当年上官云珠乘船去上海的河埠头现在还在,赶忙请当地人带我们去看看。其实就在不远处的巷子里,一条小路延伸到尽头就是当年的河埠头。我们站在台阶上,眺望四周:右面是兴顺桥,左面是兴定桥,云卷云舒,垂柳依依,水岸人家,如诗如画,一片朗润尽在恬淡之中。拐过岁月的河湾,当年的乌篷船不见了,当年的摇桨声听不到了,水光潋滟记叙着当年的挥泪告别,驳岸迤逦绵延着曾经的魂牵梦绕。
张宅中的兄弟故事
长泾当年有一户非常有名望的张家,其先祖来自安徽,在长泾被称为“徽张”。这个张家家大业大,在南街有一座始建于清咸丰十年(1860年)的大宅院,叫张宅,由正厅房和南北偏房三个部分构成。南北偏房,现已辟为长泾民俗博物馆,再现江南民风民俗。正厅房在一条中轴线上,五进四个院落,主要是当年张氏族人生活起居和日常活动的场所。虽然内部现已装修一新,但经过时光淘洗,凝结于此的悠远斑驳依然还在。院内草木扶疏,苔藓斑驳,藤蔓垂挂,好像还在低声诉说着悠悠往事。
我们在第四进的右面厢房中,看到了张大炎与上官云珠的书房和卧室。原来上官云珠的第一任丈夫张大炎就是张家的少爷。张大炎是上官云珠哥哥的同学,他在第一次见到上官云珠的那一刻,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天真烂漫、无拘无束的女孩。15岁那年,上官云珠进入苏州乐益女校念书。张大炎从上海美专毕业后,也直接去了这个学校教书。郎才女貌,情窦初开,一对璧人,琴瑟和鸣,25岁的张大炎和16岁的上官云珠,很快就喜结连理。婚后上官云珠辍学回家,过起了相夫教子的日子。然而,上官云珠踏入影坛后,原本平静的生活就被打破了。张大炎传统观念较强,反对妻子抛头露面做演员,希望她把重心放在家里。可上官云珠清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坚持初心、我行我素。两个原本情投意合的人生伴侣日渐形同陌路,当矛盾严重到不可调和时,离婚就是最后的解决办法。当我们看到张大炎和上官云珠当年的生活设施时,想着这里也曾经是他们新婚燕尔的爱巢,如今物是人非,人去楼空,不禁感慨系之。
第四进的左面厢房是张大煜的书房和卧室。张大煜是张大炎的堂兄,1906年1月15日出生在此。他从小酷爱读书,学习成绩优异,中学毕业后,考入北洋大学(即天津大学),后转清华大学。1929年,张大煜毕业后,考取了公费留学德国和美国,他把留学美国的名额让给了同学,自己赴德国德累斯顿大学学习胶体与表面化学,1933年获工学博士学位。回国以后,在清华大学任教。抗日战争爆发后,张大煜从北平辗转到昆明,在西南联大任教并兼任中央研究院化学所研究员。抗日战争胜利后,张大煜从昆明到上海,任交通大学教授兼北京清华大学化工系主任。留学回国颠簸流离十余载的经历,让他深感这种缺乏稳定的工作状况不可能实现富国强民的理想。1949年他毅然离开上海,到大连组建了我国第一个石油、煤炭化学研究基地。随着大庆油田的开发,他在石油炼制、石油化工、高能燃料、色谱、化学激光和化学工程等方面的配套研究也都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因其在石油工业科研领域功勋卓著,很快被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成为中国催化科学的奠基人之一。在他的心目中,长泾是他永远都走不出的乡愁,他总会想起月光下的长泾河,鸡鸣声中的石板老街,还有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那种难舍难分的思乡之情,时常浸润在他的字里行间,点点滴滴寄寓深情。
刚到张宅的石库门前,我们看到门楣上写着“张大烈纪念馆”几个字,当时就有点疑惑:不是张宅吗?怎么又变成了“张大烈纪念馆”?而且奇怪的是,如果你问张宅在哪里,当地很多人都不知道,但只要问起“张大烈纪念馆”,可以说无人不晓,他们非常自豪,缅怀抗日烈士之情溢于言表。张大烈也是张大炎、张大煜的堂兄弟,1911年出生在这个老宅子里。初中毕业后,他考入上海美术专科学校西洋画系,由于学习成绩优异,1929年赴法深造,进入国立巴黎高等美术学校学习雕塑艺术。在那个充满浪漫情调的国度里,他不仅学习了西方文化艺术的精髓,也遇到了自己的爱情女神——波兰籍姑娘司爱伦。
1936年10月,张大烈携妻回到长泾,希望能够为家乡的教育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1937年冬江阴沦陷,长泾初中校舍被毁,他捐卖田产,抢修校舍,使学校得以及时复课。1939年,他出任长泾中学校长。江南抗日救国军东路指挥部司令谭震林邀他参加对敌斗争,他当即表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当伪政权以发放教育补助费为诱饵,要求他在学校开设日语课程时,他断然拒绝。1940年8月30日晚,他在老街西段龙园茶馆向群众宣传抗日主张时,被汉奸特务枪杀,年仅29岁。当司爱伦听到这个消息时,犹如晴天霹雳,整个人都被击垮了。谭震林闻讯派人送来200块银元作为抚恤金,她对此深表感谢,但坚决不收,希望用于抗日战士多打鬼子、消灭汉奸。
张大烈牺牲后,司爱伦并没有回国,依然住在张宅第三进右面的厢房里——他们回国后一直住在这个地方,这里满眼都是他们曾经美好的回忆。后来,司爱伦又在长泾继续生活了50多年。弥留之际,她明确地告诉身边的人,她非常有幸成为张大烈的妻子,长泾的家人和乡邻对她都很好,自己留在这里,一点也不后悔!
老街中的岁月风景
长泾河北岸的古街临河而建、应市而兴,东西两边古色古香的牌坊,掩映着600多年前蜿蜒而来的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中间是由一块块横条石铺成,两边辅以青砖,下面就是排水道。不知为什么,我们对这条老街好像特别有感觉:蓝色的天空下,阳光就像花儿一样绽放,窄窄的街道、深深的小巷,静若处子,波澜不惊,没有喧嚣的嘈杂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也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走街串巷的叫卖声,有的只是鳞次栉比的米店、布行、典当行、水果铺、杂货铺、裁缝铺……
根据街头的示意图,我们首先要找的就是“大福蚕种场”。我们一直走到东街的顶头,所见乃“国营江阴蚕种场”,并非景点介绍的“大福蚕种场”。当地人告诉我们,两者是一回事。1928年,长泾镇宋楚英、宋楚材兄弟创办了大福蚕种场。江南是蚕桑之乡,而要养好蚕,首先必须要育好种,能够得到优良蚕种,就是养蚕人的莫大幸事。大福蚕种场原由南北两场组成。抗战时期,南场被日机的轰炸摧毁殆尽,剩下的北场也停产停业,濒临倒闭。1949年后,大福蚕种场得以重启,很快又如火如荼。1956年,在公私合营中,更名为“公私合营大福蚕种繁殖场”,后又更名为“国营江阴蚕种场”。应该说,作为江浙地区有史以来最大的蚕种生产基地,大福蚕种场为我国的蚕桑事业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2002年,大福蚕种场被列为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我们走进蚕种场,看到所有建筑都以连廊沟通,蜿蜒曲折,粉墙黛瓦,错落有致,中西合璧,深邃幽雅,极具江南水乡民居的建筑风格和园林风光。
我们走在老街上曾路过“长泾老饭店”,当时并没有在意,待到站在长泾河南岸往北街看时,这才发现其门楣上横着“长泾老饭店”的标牌。所谓“长泾老饭店”,就是1959年长泾商业社办的“长泾饭店”,是用老宅张厅改造而成的一个门店。据说这是当时古镇最大的饭店,也是古镇人最为看重的饭店,每家有重大事情几乎都在这里举行。岁月镌刻,印记宛然,尽管如今门庭已回归寂静,但这里依然记录着曾经的火爆与繁华,往事并不如烟。
至于“陈大同米行”,是清末商人陈大同自己开的米行,也是河北老街最大的米行。陈老板毫不客气也不谦虚地把自己名字直接挂在店名之上,虽有点土气,但也名副其实。陈大同确实很会做生意,买卖米面,是他最初干的行当,逐渐发家以后,转而经营钢材,生意越做越大,舞台也就越来越广,后来干脆直接迁往上海。伴随着事业的日益红火,他还做了一件收养孤儿的善事。这个孤儿后来可了不得,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电影、话剧导演陈鲤庭,由他导演的街头剧《放下你的鞭子》、电影《丽人行》《人民的巨掌》《劳动花开》和话剧《屈原》、舞台剧《大雷雨》等,不仅在当时很有影响,在中国戏剧史上也很有地位。留在长泾的“陈大同米行”,也依然不辱使命,生意和口碑一直在线。我们看到,该行的五间沿街店面以及后场的仓库目前还在,只不过已成为江阴市粮油应急供应点。
“汪家石牌坊”是我们一直想看的,但来来回回走了几遍都没找着。后来请教当地人,他用手往边上一指,“不就在这儿吗?”啊?近在眼前,我们却视而不见?这儿确实有一座三门四柱两层的牌坊,高宽都在五米左右。在我们的印象中,像这样的牌坊应该横亘在老街上才对,但它偏没有,而是直接横亘在汪家门前。想一想,人家这样做也不无道理,因为这并不是对古镇的嘉奖,而是对汪家的肯定。当地人告诉我们,康熙年间长泾有个进士叫汪鹤皋,他的哥哥汪鹤龄,少年得志却英年早逝,当时未婚妻夏氏还没有过门,完全可以重新寻找自己的幸福,但她在闻讣奔丧后却发誓守节,生为汪家的人,死为汪家的鬼。她确实用自己的行动履行了诺言。汪鹤皋对此深为感动,为弘扬其节,特奏请乾隆批准,立牌坊永志事迹。“汪家石牌坊”,在封建时代确实代表着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但在今天看来,它映照出的却是一个悲愁的面孔。为了坚持所谓的节操观念,夏氏放弃了自己整个人生的幸福,何其愚昧,又何其不幸!石牌坊表面那些如旧棉絮般绽开的斑驳痕迹,就像斑竹千泪一样,观之叫人揪心,思之让人唏嘘。
茶食中的人文情怀
由于梁武堰的修筑,长泾河两岸农业旱涝保收,经济日益繁荣。至宋代,因长泾地处长江太湖之连线中心节点,水系发达,交通便利,逐步形成南北两大集市。到了清代,大江南北之商贾云集,太湖周边之居民迁集,长泾人的生活也越发细腻精致,崇尚高雅,喜欢吃茶听书成为潮流,各种茶食也陆续粉墨登场。吴地口味,古老配方,优质原料,手工制作,品种繁多,品质一流,尤以长泾月饼和长泾烧饼最为著名。
我们看到,长泾南北两街到处都是月饼店铺,诸如“一品酥月饼坊”“泾韵坊月饼店”“泾香园月饼”“田甜月饼”“苏玺月饼”“龙月坊”等,据说有30家之多,如果加上周边的店铺,数量要更多。
长泾月饼保持着苏式月饼传统工艺的精髓和风味,但能够如此夸张地遍地开花,还得要从同治光绪两帝的老师翁同龢说起。当年他回常熟省亲时路过长泾,停船上岸,买了几块“张慎裕”月饼,没想到,一口咬下去,香、酥、松、脆、甜,五味皆有,齿颊生香,细细咀嚼,回味无穷。他赶忙又多买一些,带回京城,敬献给慈禧。慈禧品后也大加赞赏,立刻恩准列入贡品。于是,油而不腻、酥而不碎的长泾月饼,从此声名大振,从业者络绎不绝。应该说,翁同龢对此厥功至伟,他在日记中也明确提到过“张慎裕”月饼。“张慎裕”店名至今还用着翁同龢的书法真迹。
如果说长泾月饼是来自皇家的肯定,那么长泾烧饼就是来自老百姓的认可。长泾烧饼,溯其源始于清朝,至今三百余年,目前已成为当地人早点的最爱。其实烧饼到处都有,就是各地配料不同和烹饪有异,因而被赋予各不相同的灵魂。既然到此,我们当然希望尝尝长泾烧饼的味道,可这里一般都是早上做,现在时至下午,烧饼店都已关门。据当地人介绍,这种烧饼口感非常好,越吃越想吃,不仅他们喜欢吃,许多外地人也慕名而来。纪连海老师就曾写过这样的文字:“烧饼的外壳是面粉发酵再包以油酥,用擀面杖卷出层次,馅是一半荠菜一半豆沙,面上撒上芝麻,放入烤箱一烤,在春节期间远远就能闻到烧饼的香味。轻轻咬上一口,荠菜的爽、豆沙的糯、猪油的香、饼皮的脆,让人回味无穷。”他确实很善于细节描写,一下子就把我们的味蕾全部调动起来,那种外焦里嫩、香酥可口的感觉,一半来自诱惑,一半来自想象,更多的,还是来自唇齿之间津液横流的满口余香。看来,没能吃到长泾烧饼,通过这些文字也能画饼充饥,至少可以在心理上得到某种补偿性的满足。
当我们把诸如此类的乡愁细细地缝合起来,那些灵动的文化碎片也就变得更加斑斓。事实上无论文字针脚如何绵密,最终都无法遍及那些生生不息、绵绵不绝的古镇故事。据考证,长泾已有7000多年的历史,5000多年文明史和2500年文字记载史。应该说,惊涛拍岸的豪迈长江和静水深流的婉约太湖,共同孕育和铸就了长泾古镇刚柔并济的独特气质。人文殷盛,人才辈出。心之约,在他们不懈的努力中;魂之牵,在我们深情的守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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