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离开了板栗树太久,只能仰望。
桃子李子枇杷,都是父辈山上劳作返家,从他们的草帽或是身后背着的篮子里知道的。稍微长大懂事,看到坞口树梢上那刺猬一样的东西,在树上绿意盎然。父母说,那是板栗。
望树兴叹,那是大人的自觉自律。对村童来说,小孩子的事,到了板栗成熟挂上树梢叶间时,搞几个吃那算偷吗?躲过父母的眼睛,约好了小伙伴,早就在石桥头的胡同候着了。青绿的板栗壳在枝头摇曳,很有吸引力。心向往之的那片板栗林,其实在茶树地头的一个陡坡。村民以茶为业,可实在栽不了茶树,就植了几株板栗树。
树是人家的,板栗是我的,对村里的少年来说,就是这个逻辑。在没有什么可以吃的年代,供销社柜台上瓶瓶罐罐里的糖果或是麻饼,只能是看着流口水的份儿,口袋没有钱,父母的抽屉里也是空荡荡的。看得见,吃不到,干着急啊。
沿山伴溪的山村人家,一户挨着一户,石板路三尺来宽。自家门口纵身一跃,就进人家后门。村里不是房屋就是猪栏,哪有空地栽那些树?桃树、梨树,是在三五里之外的山峦人家才有。在六月里,看着那些同学献宝一样地掏出红白桃子、青黄枇杷,垂涎欲滴。想吃吗?不给!
站在石桥上,就能看见板栗林。爬在板栗树上,也能看见村里过来的小路。家长是怕孩子爬高爬低摔下来,村童却是个爬树的好手,站在枝头可以荡秋千。村童害怕的是那绿叶下,绿色长刺的洋辣子。稍不留神,被刺扎在手背上,不是一个“疼”字了得。阵阵的刺疼,刻骨铭心。好吃,总是要付出代价的。用厚树叶,把那洋辣子捏死,汁液涂在手背上,很快就感觉不到疼了。
摘下的板栗还是一身的青绿,放在地上,布鞋轻轻地前后用劲,刺球成了圆柱,然后找了石头轻轻砸,小小的板栗露出来,还是白色或是浅绿色。剥开板栗,毛茸茸的,只有一点点肉,真是塞不了牙缝。管不了了,吃到嘴里,就是美好。
偷偷去摘板栗的日子并不多,老人盯着写作业,被带去拔草挖地,能脱身的时间真的不多。总有人调皮的,躲开家人的眼睛去摘板栗。等到你有空去时,看到小路上一堆一堆的壳,真是不开心,都看不到树上的板栗了。
怎么办?只能爬到斜坡顶的茶树地里,居高临下,看着远处的树梢,藏在叶间的一个或两个,心中大喜。在地上看准了,等到“呼哧呼哧”爬树上,风一吹,却不知道在哪根枝丫了。下树,再去观察一下,再上树。板栗在那儿,总是跑不了的。
不知不觉地,暑假结束了,树上也看不见几个板栗。过路的村人看着那枝丫抖动,忍不住叹息,树上是哪个啊,爬树要抱紧哦,你现在板栗摘了,十月半包粽子再放什么呢?放什么呢,放火腿、蜜枣嘛,调皮的总是敢回一句。
九月开学了,那几棵板栗树,终于清闲下来,再也没有谁去折腾了。也不用折腾了,能摘到的,早就被祸害完了。秋天来了,家在山里的同学,从书包里拿出的板栗,一个比一个大,褐色的,握着沉甸甸的。大家总觉得不可思议,哪有那么大的呢?村里的那树上,都是半大的。村里的板栗哪能长得大?刚能吃的时候,村童就开始攀树折枝了,还没等它长大,就没有了。那是一段怎样的岁月呢?那一群村童在树上树下,爬成了少年。
今年国庆,我回了一趟家。我跟父亲说,前山上坞口还有板栗不?父亲说,哪还有哦,树都没多少了。近在咫尺的板栗林,看着还有板栗树,想想,有三十多年没去那树下了。忍不住的还是去瞧瞧。林间仄仄的小径旁,偶尔有着褐色的板栗外壳,像个海胆,袒露在那里,曾经那一堆堆的壳,已经没有了。
路是熟悉的,一如往年的清幽。在茶树地的小路上,穿过一片山芋地,远远地看着板栗树,还有几棵在那里等我。斜坡似乎陡峭起来了,我半走半滑下去,到了树下。树已经抱不住了,还攀附着青藤,我爬不上去了……
离开了板栗树太久,只能仰望。好在树不负我,捡了枯枝,拨动树下的杉树枝,拨开杂草,看到板栗,在那儿等着我。当年攀树摘板栗的少年,成了低头搜寻板栗的中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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