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宇,山东滕县人,三岁时,母亲樊氏牵他上街买东西。经过算命摊,因一时的兴致,樊氏让摊主为儿子算上一算。

摊主姓李,因视弱,被人戏称为李瞎子。他初到此地,还未开过张。见有生意上门,遂热情接待,恨不得能使出浑身绝学。

问过生辰八字后,抓着长宇的小手摸了又摸,然后是头、手、身子,足足摸了快半炷香的时间。

因家中还有女儿在等待,樊氏催促他,“半仙,若一时算不出,我下回再来。”

摊主收回手,缓缓说道,“此子为文曲星下凡,好生栽培,长大必有大作为。”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家宇儿现在就能背上好多诗文。”樊氏高兴地给了他一两银子,牵着宋长宇走了。

身后,李瞎子接了银子并没表现出有多喜悦的样子,而是偷偷地抹了一把冷汗,然后收拾摊子也离开了。

此子根骨确实好,只是命中有大劫,怕是早夭的命。

李瞎子不敢把实话说出来,说了怕挨骂。这世间,没谁规定根骨不凡者必须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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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氏带着宋长宇回到家中,把买来的甜枣让他拿给姐姐宋元樱,两人一道吃。转身去做别的事,把儿子是文曲星下凡的事扔在了脑后。

她是这么想的,即便文曲星下凡,也要读书写字吧,否则如何成才?岂不是白担了文曲星的名。

不过,宋长宇确实天资聪颖,学习能力远超其他同龄孩童。五岁时,诗词歌赋、四书五经都难不倒他。

因此,他的名声也在地方上传开,乡里的人都知道滕县有个小神童,甚至有远道而来的人特意求见他。

如果家庭顺遂,那么宋长宇会成长得很好。可惜的是,在他六岁后,家中遭遇了变故,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波折。

樊氏一向身体很好,可不知怎地染上了病。起初,只是普通的风寒症状,以为如往常那样,吃两服药就会好。哪知病情突然急转直下,变得异常严重。

丈夫宋铮勇请遍了周围有名的医生,都无济于事。樊氏的身体状况日渐恶化,没过两月就病逝了。

过了一年,邻居马婆做媒,给宋铮勇介绍了一位妇人钟氏。钟氏原是个寡妇,身边有个年纪和宋长宇差不多的男孩高飞,母子相依为命。

自丈夫去世后,钟氏与儿子过得很艰难,无亲戚相帮。下雪天,两人身着衣物单薄,冻得不行。

宋铮勇同情他们,故没多作考虑,就同意下来。

他跟钟氏说,家里的钱财不用担心,自己会出去赚。也不用她怎么操劳家务活,有使婢帮忙,只求她好好善待自己的一双儿女。

钟氏温婉含笑,应下了,说自己也是当娘的,定会把元樱和长宇两姐弟视如己出。

但嘴上说好,并不代表心里就会真正情愿。

最初,她确能守好自己的本分,只在心里计较。等时间一长,加上各种矛盾积在一起,就变得不想掩饰了。

宋长宇用的笔墨纸砚皆为上等,每月在纸墨上花费不少的银钱。而钟氏的亲儿高飞,因为刚启蒙,所用的文房四宝其实也还不错,只不过比不上宋长宇的。

于是钟氏心里就不痛快,认为宋家没有同等对待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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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宋铮勇经常出外做生意,无暇顾及家中之事,便让她管理中馈。钟氏以节省开支为由,直接削减宋长宇纸墨的花销,上好的宣纸和墨都换成极为普通的那种。

宋元樱看不过眼,找她理论。说自家弟弟年纪虽小,学识却不低,特别是写得一手字,连好多秀才都不如,怎能在纸墨上苛待他呢?

这时元樱不过十二岁,钟氏欺她年幼,随便搪塞两句,便不再搭理。

可元樱年纪不大,却不是好惹的。等父亲回来,就将此事告之。并且说,此女心胸不够开阔,难担主母之任。

宋铮勇也觉钟氏做得欠妥当,没多想,以为是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

私下在房中跟她讲,家里不差这么点钱,长宇又是从小用惯了好的,突然给他换了,定会极不适应。再者,此子颇有才学,普通的纸墨不适合他。

家主发话,钟氏自不敢违抗,但心里却是恨极了元樱。

其实吧,元樱一点都没说错钟氏。钟氏原先的丈夫过世前,高家五兄弟并未分家,可为何夫家人不少,却一个也不愿相帮她呢?

那是因为钟氏这人心胸狭隘,得失心太重。一家人围桌吃饭,嫂嫂的儿子比高飞多吃两块肉,她都要计较。

若是谁家孩子因个头长得快得了新衣,而她家孩子没有,那更不得了。不闹个天翻地覆,是不会罢休的。

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高家的人不堪其扰。是以,她丈夫一过世,几兄弟便着手分家。没人会搭理她,自然也就没人愿意帮她。

长宇是文曲星下凡的传言,钟氏是听过的,心里既羡慕,又嫉妒。同样是一般大的孩子,为何自己儿子就没这么好运呢?

母以子贵,儿子就是她以后的依靠。若是高飞也有这般聪颖,将来取得功名,她还用得着看周围人的脸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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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氏天天想着这件事,以至在心中就出现了一个荒唐的想法——换命,即把长宇的好命,换给高飞。

钟氏觉得,这世上没有用钱办不了的事情,只要肯出钱,那些术士总会有办法的。

听说她娘家有位算命很准的孔半仙,便着人偷偷去打听。

半月后得到回信,孔半仙说此事不难,除去需要两人的生辰八字外,还需取所换之人的心头血一碗。但是呢,取了心头血,此人必死无疑。所以,换命一事需慎重考虑。

这明显是人家敷衍她的话,但钟氏就信了,并为此付了一笔可观的定金。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见到这么多钱,孔半仙心动了。自己是没这换命的本事,但可以找人相助啊!

有朋友推荐了位江湖术士,不知全名,只晓得别人都叫他柳爷,据说本事很大。

那日柳爷着了一身玄色外衣,年纪约莫五十左右,但头发和胡须已经花白。这么瞧上去,孔半仙先信了他几分,认为此人道行深,确有几分本事。

听明孔半仙的来意后,柳爷说道:“万事没有绝对,虽说今生的命盘是前世留的果,但毕竟不同世了,想改命盘还是可以的。”

“我曾经就替人办过一桩,将一对相同年纪的小孩对调了命盘,从此,歹命变好命。不过,做此事到底阴损,会损耗道行,所以酬劳不能少,最低也要三千两白银。”

孔半仙琢磨,一般的人家拿不出这笔银子,这笔生意怕是要黄了。

把话转过去后,以为钟氏会放弃。哪晓得钟氏一听,就越发地想办成此事。

她认为能开出价钱者,也就表明能行事。心中恨得丈夫正好在家,没有外出去做生意。只能按捺住激动,耐心等待。

过了个把月,机会来了。宋铮勇需送批货物去陕西,路途遥远,没有几个月回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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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铮勇离开后,钟氏没有立即行事,她也晓得做大事不能操之过急。

过了有十多天的样子,钟氏以带两个孩子去娘家玩为借口,就这么把长宇带出去了。

临行前,她还让元樱把家看好,神情一派自然。

元樱是死都想不到,钟氏此时已有害人的心。

看到这里,或许有人会问,钟氏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银子呢?

事情说来还挺讽刺的,她自个儿肯定没这些钱,是偷偷动用了樊氏的嫁妆。

樊氏娘家很富裕,也宠爱这个女儿,陪嫁时自然不会委屈她,十里红妆,很是风光。

只可惜命薄。临终前,樊氏特意叮嘱宋铮勇,自己的妆奁不要动,等儿女长大,平均分给他二人。

宋铮勇是不可能会用到的,把它们锁在大箱子里,只等长缨出嫁时打开。

钟氏知晓此事后,嫉妒得很。一是嫉妒樊氏从小就出生在有钱人家,没受过贫穷的罪;二是嫉妒她的儿女跟着也有钱,不像自己,命苦得很,连带着儿子也要受累。

自此,她就把樊氏的嫁妆给惦记上了,私下里偷偷配了一把钥匙。付给孔半仙他们的银钱,就是从这里拿的。

她是这么盘算的,樊氏嫁妆多,拿走一些,宋铮勇十有八九发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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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娘家后,考虑到人多眼杂,钟氏没有选择在此住下。

而是给了表哥一些钱,带着两个孩子去他位于偏僻处的一套空房中居住。

每天好吃好喝地哄着长宇,只等孔半仙带人前来。

宋长宇虽说天生聪颖,但毕竟小孩子心性单纯,又是成天和高飞在一起玩,没有丝毫疑心厄运正向他走来。

换命的这天晚上,钟氏在他的饭里加了药。吃完饭不久,长宇感到整个人昏沉沉的,早早地就去睡了。

为了不引起邻人的注意,钟氏从后门把孔半仙和柳爷带进来。

柳爷入屋后,先给宋长宇摸了一遍骨,然后说道:“此子骨相奇佳,若是要强行将命换给你儿,怕是我的道行要折损掉三分。”

言下之意,这笔生意难做,要加银钱!

钟氏装傻,故意不接话。

柳爷干脆直说:“做这件事,没有万两银子是不行的。”

钟氏皱起眉头,说道:“之前我们可都是谈好了的。”

柳爷冷笑,“你也没告诉我此子不凡啊!”

钟氏不经事,急了,“这话说起来挺没意思,既然我要办事,肯定是想要换好命,难不成还换个不如我儿的?”

柳爷淡淡一笑,“好命也分几等,付下等的钱,得上等的命。这事情,难办!”

抬腿作势要走。

见到嘴的鸭子要飞了,孔半仙赶紧劝说柳爷,“有话好说,我与主家都是同乡人,还请柳爷帮这个大忙。”

柳爷斜眼看着他,“你做事忒不地道,怎能诳我?合着不用折损你的道行。”

“是是,是我一时糊涂。”

孔半仙打着哈哈,为难地看了钟氏一眼,“这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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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状,钟氏咬牙一跺脚,“再加两千,你给我把事情办成。”

柳爷冷哼一声,仍是要往外走。

孔半仙上前拦住,双手合十朝他拜了拜,“您就当帮我的忙,都是乡里乡亲的……”

偏转头给钟氏打眼色。

钟氏脑子里飞速地盘算,道:“那就七千两,再多我拿不出来。”

柳爷见好就收,假意沉吟了一会儿,勉强应下,“也罢,看在孔半仙的面上,做事吧。”

嘴中念念有词,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尖刀,飞快地插入长宇的胸膛。

看得孔半仙目瞪口呆,这不就是杀人吗?与换命盘如何能扯得上关系?

但事已至此,看在那么多银子的份上,他选择不吭声。

其实柳爷真名叫柳伍,这个人早年是个屠夫,嫌正经生意赚钱慢,就学上了坑蒙拐骗。是以,为了钱,什么事情都敢做。

柳伍取出一碗心头血后,让钟氏拿去给高飞喝。

高飞这晚也睡得早,突然被叫醒,迷糊间不知凑在嘴边的是何物。闻着腥味重不肯喝,伸手一推,打掉了半碗。

把钟氏心疼得不行,这些可全是银子啊,又让柳伍再取半碗心头血。

柳伍心想,反正这孩子以后也是死人一个,索性又取了半碗。

这么一来,长宇活下去的希望是完全没有了。

拿到钱,柳伍和孔半仙赶紧溜了。

钟氏给长宇把衣裳穿好,背起他,扔到屋后的河里。扔的时候,故意留了一只鞋下来。

这条河很长,水流也急,人会漂去哪里,与她无关了。

接下来,她把屋里清扫干净,便去睡了。

天明时,她先去打开后门,虚掩着。然后到大门外啼哭,很是焦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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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邻居好奇,上前询问,“出了何事?”

钟氏答:“昨夜吃完饭,玩了会儿,孩子便睡了。早上我去叫他起来,却发现人不见了,真是要急死我。”

邻人又问:“可是有贼人进来?家中可有财物丢失?”

钟氏摇了摇头:“并无,门窗都是关得好好的。”

几位邻居不信,去她家中看,发现后门竟没有关拢,纷纷猜测,“莫不是自个儿从后门跑出去了?”

都知道不远处有条河,于是一道去看。

河里倒没见到有人,却在岸上发现一只孩童的鞋。

钟氏故意露出很惊讶的样子,说道:“正是我相公他家儿的,这可如何是好,让我如何跟相公交代。”

于是害怕地重又啼哭起来。

邻居中有几位妇人,体谅她二嫁妇的不易,于是热心地出主意。

让她先去官府报案,再让官吏出具文书,证实孩子是夜里自己偷跑出门,因对这里地形不熟,才会掉入河中。当然,也不排除被贼人带走。

前面都如钟氏所料,唯独这点,倒是没想到。

她擦去眼角的泪,用悲凄的语气说道:“看来只能如此了。”

钟氏的表哥正好就在衙门里做事,听得自己屋子出这种事,心里直道晦气。

带衙差草草来看过,又使了些银钱请相关官吏去喝酒。很快,加盖了官印的文书就到了钟氏手中。

钟氏自己都没想到事情办得有这么顺利,为了更逼真些,雇人去河岸寻了两日。

自然是寻不到什么的,给的钱不多,寻的人也不怎么上心。

回宋家后,哭哭啼啼地把这里的事情跟人讲,又拿文书出来给大家看。

虽然别人都信任她,但元樱心里是怀疑的。苦于拿不出证据,只能等父亲回来再把此事禀明。

钟氏当然明白元樱不相信自己,但不急着对她下手,以免招人怀疑。不如先养着她,等及笄之后随便找个人把她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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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过后,元樱没有等到父亲,却等来一个坏消息。

那批货运到陕西,卸货时与当地人起了纠纷,不知怎的双方打起来,结果出了人命,宋铮勇被投入大牢。

本来家里出了这种事,家属需要过去打点。钟氏说自己是妇人,什么事情都不懂,难于远行。

元樱心中悲伤,若是自己亲生母亲在,定不会如此。于是找到钟氏,说自己可以去陕西看望父亲。

此话正合钟氏心意,如今世道虽说太平,但路上贼匪是难免不了的,元樱一个不满十四岁的女孩独自出门,还不知会遇上什么事。

假意劝阻了几句,元樱坚持要去,钟氏便给了她十两银子。

“这么点银子,别说打点救人,就算当路费都够呛。”元樱皱眉,问她多要些。

钟氏不肯给,“你父亲不在,家中银钱吃紧,只有这么些。”

心道,你能否到达陕西还二说,给多了,岂不是要浪费。

元樱心里气得很,父亲也就这半年没在,家中哪里就会穷成这样?

晓得这人心狠,跟她争辩没有用。去房里把自己所有的首饰收拾了,去当铺换了钱。打了个包裹,又扮成个男儿,翌日清早出门,独自踏上寻父之路。

她这边的事情暂且不提,话说回到长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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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要让人命不该绝的时候,会有很多种方式救他,而这方式往往出其不意。

长宇被投入河里后,并未沉下去,只是顺水一直往下游漂。

为何会这样呢?因为他身子底下有一只老龟。

老龟是被血腥味引来的,它极有灵性,而且还认识长宇。

这事情要说回到三年前,老龟不慎被人捕捞住,用棍子吊起来拿到市集上高价叫卖。

长宇看到了,跟母亲讲,“这只龟在流泪。”

市集上的人听到,觉得稚童说话好玩,逗他,“我们都未瞧见,为何只有你一人瞧到了?”

长宇用清澈的眼睛看着对方,“它的泪流到了心里,你不用心怎么瞧得见呢?”

市集上的人哄堂大笑。

有认识长宇的,说道:“神童所见,就是与一般人不一样”。

没人真的会相信老龟心在流泪,但樊氏相信儿子。

于是,花大价钱买下,带着长宇一起将老龟放生了。

所以,当老龟发现是长宇掉入河里后,就游到他的下方,使出全力用身子去顶住他,让他没有下沉。

就这样不晓得过了几日,到了河的下游。

水流没那么急了,老龟就把长宇往岸边顶。

说也凑巧,岸边正好有个人在洗脚。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李瞎子。

前文说过,他只是视弱,并不是真瞎。看到水面上漂浮过来一个人,连忙就拉了上来。摸他的脉搏,很微弱的在跳动。

李瞎子自己生活困苦,并不想多事,把他拖上岸就想去呼唤别人来帮忙。

习惯使然,想看看这个人的命还有多长。一摸他的手骨,感觉不对,这个命相好像在哪里碰见过。

仔细一想,可不就是那个有文曲星命盘的孩子吗?

遂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当时得了他娘一两银子,不管死活,且要救上一救。人生在世,做事但求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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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有只老龟一直在河岸边不走,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李瞎子更觉得事情有异,莫不是它有话要跟我讲?

这么想过后,他就把长宇和老龟一起弄回去了。

但是进村以后,长宇的气息就完全没有了。

邻居们看到他身上背个孩子,手中抱只乌龟,皆嘲笑他。

“你弄一个死孩子回来干嘛?这个老龟倒是值些钱的,卖给我吧,多少银两?”

李瞎子瞥了他们一眼,没有搭理。

进屋后,他问老龟:“你是有话要跟我说?”

老龟没动,过了一会儿,屋里有道细细的嗓音响起:“我曾受小公子相助,这才有命延续。现在,我请你把我的命换给他。”

李瞎子大惊,“别说你不是人,就是一个人摆在这里,我也做不来换命的事情啊!”

“你先别急着拒绝。”老龟劝说道,“我知道你因泄露天机折损了身体,我可以帮你恢复,只要你答应帮我救他。”

李瞎子沉默了,老龟没说错他。算命术是家传下来的,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要晓得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否则报应会到自己身上。

但年少总有轻狂时,李瞎子并未谨记家训,后来眼睛越来越视物不清。到现在也是无儿无女,贫困交加。

暗忖了半晌,缓缓开口,“我是真的不知晓换命的法子。”

“只要你肯帮忙,我自会教你方法。”老龟说道,“附耳过来,我说与你听。”

李瞎子照做,把耳朵凑了过去。

老龟低声念了几句。

听后,李瞎子心中大骇,要救长宇的命,就需得将老龟活生生地剔骨剥壳,取出心脏。

“这么做,你岂不是要死了,道行也就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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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龟回他:“世间万事,早有注定。老天留着我的命,就是为了给他续命。我有何舍不得?你且去把刀子取来。”

再三催促,李瞎子才去灶间取了刀。但拿刀的手在打抖,不敢开动。

老龟爬到刀边,“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遇见,既然老天让你遇到我和小公子,就是在帮你积德。赶紧行事吧,救小公子是有时辰的,过了时辰,想救都救不了了。”

李瞎子想想也是,狠下心办事。

取出老龟的心脏从中挤出几滴血,然后挤入长宇的口中。

喃喃说道:“是死是活,全看你的造化了。”

至于老龟说治他视弱的方法,就是活吞它的心脏。但李瞎子不想这么做,他把老龟四分五裂的身体拼凑好,连着心脏一起塞回到龟壳里。

龟壳是味好药材,特别是有一定年纪的。李瞎子怕把龟壳埋到外面,会被人偷了去,就把它埋到自家后院的一棵柚子树下。

翌日中午,宋长宇醒了。

看到李瞎子,还记得他说过的话,“你不就是几年前说我是文曲星下凡的人吗?”

李瞎子笑道:“你可不就是文曲星下凡吗!”

不然,老天岂会让一个死了的人复活?

心中哀叹老龟的付出,想把实情全部告诉长宇,却又不知从何开口,毕竟他年纪尚幼。

默默地叹了口气,以后再说吧。

长宇的身体一天天在好转,却不提回家的事。

期间,李瞎子问他:“需不需要我写信去你家里通报一声?你不见了,他们定是着急得很。”

长宇摇头,“你先不要去讲。我不会无故掉入水里,身上的伤口也不会莫名其妙得来。我怀疑是继母所为,回去后定还是有危险。暂且先待在你这里,等我爹爹归来。”

李瞎子心中一动,原来命中的大劫在此处。

重新给他摸骨,前景大好,于是一颗心安定下来。

说道:“依你,何时愿意启程,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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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年多,长宇的伤完全养好了,心中牵挂姐姐,请李瞎子去打探消息。如能联系到她,就把自己尚在世上的事情告诉她,免得担心。

十日后,李瞎子回转,将宋家发生的事全盘告知。

长宇眉头皱得死紧,心道,钟氏这是想将我和姐姐都害死,偏不能遂她的愿。

想来想去,决定去官府告状。

李瞎子质疑,“你尚不到十岁,说的话会有人信吗?再者,她已经得到衙门的文书,证实你是夜间偷跑出去的。做错事的人怕被别人发现,总是会想方设法掩盖。衙门里官官相护,怕是你连状纸都递不到县太爷跟前。”

长宇坚持,“不试他一试,怎么晓得不能成功?县太爷那边不行,我就去知府衙门告状。”

李瞎子摇了摇头,“告状需逐级上告,不能越级,否则一顿板子少不了。”

长宇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只要我不死,就要把钟氏告倒。”

李瞎子暗忖,他的命中已无劫数,想必这事能成。

是以,不再劝阻。长宇启程时,他也跟了过去。

但凡出门,不论远近,就会有要用到钱的地方。李瞎子穷困潦倒,为了给长宇养伤,把家底掏得不能再干净了。

于是跟他商量,路上给人算命赚点花销。但这么一来,行路就慢了许多。

一日晌午过后,两人路过一个村庄,又累又渴。正好路边有个茶肆,李瞎子便领着长宇过去,买了两碗茶水就着干粮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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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村庄名叫十里村,风气相当粗犷,村民们大多脾气急躁,打架斗殴的事情不少。

这不,一碗茶水才喝了一半,边上就有几个汉子打了起来。

李瞎子心想,自己一老一少,身子板都弱,可经不起他们一拳。

遂弃了茶水,拉着长宇躲到一棵大树后。

树后已经有两个中年人,其中一个年纪稍轻一点,见到打架场景,骂道:“一群刁民”。

长宇觉得这话不对,就接了一句,“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给他们足够的衣食,自然就没了刁民。”

年纪稍轻一点的人不吭声,倒是他身边的人饶有兴趣地盯着长宇看,“我瞧你们不像本村人,你怎知他们没有足够的衣食?又怎知给了衣食,就能把性情变好?”

长宇没有思考,稳稳作答:“他们几人身上的衣服都很干净,想必家中的妻子勤劳,不是邋遢之人。只是,干净的衣服上面补丁摞着补丁,那定是穿了很多年。若是生活不困苦,何需如此。”

“方才我在边上喝茶,听到他们争吵的话语,仅是田里的一点小事。倘若有人肯让半步,这架就打不起来。可果腹之事,谁又敢让呢,哪家不是有老又有小!”

“人性本善,如能后天教化得当,又哪里会有这么多所谓的‘刁民’!”

年纪稍轻一点的人沉不住气了,刚要说话,却被身边的人摆手制止。

他接着问长宇,“听闻宋小公子夜半出门,掉入河中死了,宋家也立了坟冢。可我好奇的是,为何又会在这里出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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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听此言,李瞎子大为惊讶,这人居然认识长宇。

再细瞧他的面相,眉宇间隐现贵气,想必是哪里的大人物。

正在胡乱猜测时,就见长宇扑通跪下,行了个大礼,“恳请许伯父为晚辈做主。”

“站着说话。”姓许的中年男子把他拉起来,“看见你还活着,我很高兴,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

长宇便把自己的遭遇和对此事的分析说得详详尽尽,矛头直指钟氏和县衙。

许姓男子听得眉头越皱越紧,而他身旁年纪稍轻一点的人脸色越来越难看。

等长宇说完,他朝许姓男子拱手弯腰,“是下官失职,没有管好属下,才会出现如此荒唐之事。回去后,下官会立即处理此事。”

许姓男子点点头,声音稍显威严:“现在就回吧。十里村乱象难治的症结,宋小公子已经为我们解答了,接下来要如何做,就看你的了。”

年纪稍轻一点的人连忙应下,“下官明白。”

怜惜长宇吃的诸多苦头,许姓男子让他和李瞎子坐自己的马车一道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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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李瞎子终于弄清了这两位男子的身份。年纪稍轻一点的,是本地的杨县令。而许姓男子,则是新升任的知府,许如洋。

那么长宇又是如何认识许知府的呢?这又是长宇幼年时期的事了。

那时神童的名声传出,许如洋与邻县的县令是同窗,正好在人家中做客。听到传闻,为了一探究竟,便特意过来拜访。

那时还在宋家吃了一顿午饭,席间,他的言论对长宇来讲,犹如醍醐灌顶的新知,故对此人记忆深刻。

但凡官府肯管的事情,就会好解决许多。

杨县令差人把钟氏抓来,一顿审讯后,她全盘招供。

孔半仙也不难抓,抓来也全都招供了。只不过,他把重要罪责推到柳伍身上。

柳伍得了钱早跑了,问了很多人,都说不知。

李瞎子不知用了什么神通,卜了一卦,居然把他的方位算出。

官差过去,还真的把人给抓住了。

这几个罪大恶极,被县令判了绞刑,立即执行。

钟氏的表哥,以及衙门里好几个人,虽说不知情,但玩忽职守,被革了职。

这里面还牵扯到该县的县丞,县丞好不容易坐到这个位置,屁股还没坐热就丢了官,很是不服。

杨县令骂道:“在其位,谋其事,尽其责。瞧瞧你都做了什么,那张文书上的官印,是你给盖的吧?助纣为虐,天理难容。”

县丞无言以对,垂头丧气地走了。

宋长宇担心姐姐的安危,请人去陕西寻她。

但人还没动身呢,宋元樱居然回来了。随她一起的,还有宋铮勇。

原来,码头闹事,宋铮勇并未参与。相反,他是劝架的。当地官府弄清楚后,就把他给放了。

宋铮勇怕家里人担心,日夜兼程往家赶,没想到会在途中遇到自己女儿。

元樱虽为一介女流,又是第一次独自出远门。所幸谨慎机灵,倒也是安然无恙。

真的是皆大欢喜!

许知府听闻此事,感慨道:“一家人遇到如此险境,居然都能化险为夷,可见是有大福。”

高飞被宋铮勇送回了高家。钟氏作恶,他究竟知道多少,宋家人不想查问,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

至于换命后,他是否变得聪颖,这个可想而知。柳伍只知杀人,不知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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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事件中,难道没有人怀疑长宇都被伤成那样了,怎么能够存活下来的呢?

还真有一人怀疑了,是许知府。

很多人都以为长宇命大福大,包括杨县令。但杨县令本身就是一个在政务上不勤动脑子的人,对于他呈上来的此案卷宗,许知府是不太相信的。

把李瞎子叫了去,亲自盘问。

许知府盘问人很有方法,李瞎子招架不住,只能说了实话。

因为当朝圣上是个不信“鬼力乱神”的人,有关此类的话题,少有人谈论。

是以,许知府嘱咐他先不要跟长宇讲,“此子虽说颇有才华,但到底心性纯良,等日后寻着合适机会再说。”

李瞎子听了许知府的话,把老龟换命的事藏在了心底,没跟长宇说,免得给他心里增加负担。

宋家为了感谢李瞎子的相救,给了他一大笔钱。

本来还给他在城里置办了一处宅院,但李瞎子没接受。

他觉得如今自己的生活好得不能再好,眼睛逐渐变好,视物越来越清晰。

已经四十多岁的他,娶了一门媳妇。虽说也是个寡妇,但为人勤快贤惠。

李瞎子觉得自己比宋铮勇眼光要好,娶妻当娶贤,并不是对方可怜就是好人。

一年后,媳妇给他生了个儿子,把李瞎子高兴得不行。

闲暇时,他会看着自家后院的柚子树发呆。

时间长了,妻子很是不解,问他:“树底下有什么?值得你一看就是半个时辰。”

李瞎子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这快乐的日子就跟偷来似的。”

妻子不明白话中含意,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做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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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长宇是什么时候知道实情的呢?

十一年之后,那时他在天牢里蹲了大约有半年之久。

好好的文曲星下凡的人,怎么就吃起牢饭了呢?

这事情说起来还有些复杂,跟高飞脱不了关系。

高飞被送回高家以后,日子过得非常不好。

没爹没娘没依靠,吃尽白眼不说,还总受堂兄弟的欺负。

所以讲,父母不能犯错,会牵连到孩子一起遭罪。

高飞把受到的委曲全都归咎于宋家,特别恨宋长宇,认为是他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在高飞的心里,认为母亲是伤害了宋长宇,可他不是没死,好好活着的吗?但宋长宇却是要了母亲的命啊。

就是因为母亲死了,才会使得自己的生活如堕入地狱,可怜得很。是以,高飞处心积虑想报复宋长宇。

宋长宇有个习惯,每回写废的书稿,放在书案一旁,过个三四日后,再由书童一起拿去焚烧。

而高飞在宋家生活的那几年,恰好跟这个书童很要好。以应付夫子功课为由,让书童把这些写废的书稿给他。

书童信以为真,想着能帮朋友就尽量帮一把,毕竟他以前在这儿时对自己也挺好。所以他表面上假装把废书稿烧了,实则藏起来偷偷给了高飞。

起初高飞想在才学上胜过宋长宇,后来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超过。

偶然有一次,他在废稿上看到一首诗,似是宋长宇直抒胸臆,发泄对当今朝廷的不满。

高飞心中一动,把诗留了下来。以后,他更加留心收集这类诗稿。

在宋长宇被钦点为状元后,高飞便把这些诗稿拿出来,去官府揭发他有谋反之意。

皇上得知后,龙颜大怒,立即令人把宋长宇打入天牢。

任谁都想不到,高飞花费多年工夫,就是为了这一日,让宋长宇站得越高,摔得越狠。

所谓宁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还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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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长宇自幼年受过那场磨难后,一直都是顺风顺水,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打得他措手不及。

说他有反心吗?肯定没有。那为何诗词当中会表现出来呢?主要是写得太好了。

词写得灵活,各有各的理解,就容易让人产生歧义。

宋长宇坐在牢里面,想不通这件事,发牢骚随手写的诗文什么时候流到外面去了,而且还成了反诗!

牢里天天是馊饭馊菜,狱卒们讨厌这些带反骨的文人。好好的社会,偏想要弄乱来。故没个好脸对待,大呼小喝不算,言语中常常带着侮辱。

宋长宇何曾受过这种对待?精神上备受摧残,想想不如死掉算了,还能保留几分文人的气节。

一日夜里,他解下腰带就想来个自我了断。脖子都伸进去了,偏这时腰带断了。摔下时头撞到了墙上,昏迷过去。

这场昏迷,犹如一场昏睡,其间还做了一个梦。

醒来时,宋长宇很清晰地记得一只老龟趴在他旁边,伸出头碰他的脸,“请替我好好活下去。”

宋长宇莫名其妙,觉得太荒谬了。

第二天早上,有人递口信进来,让他坚持住,外头的人在想办法。

想办法的人是许如洋,如今是三品官,大理寺卿。他一直爱惜长宇的才华,觉得此子受这桩事太冤枉了,总想着找机会替他申冤。

许如洋手上在办一个大案,案子告破时,趁着龙颜大悦,他斗胆请皇上再次阅读宋长宇的诗文。

“下官闻此子文章甚妙,同一文也,悦时读之,则喜上加喜;怒时览之,则火上浇油;哀时观之,不禁泪下沾襟。”

“竟有此等妙事?”

皇上不信,令人把宋长宇那些带有反意的诗文拿过来,再次一一品读。

读完大笑,“果然如爱卿所言,甚妙!”

实际上,对于这件事情,皇上已经意识到自己过于仓促行事,但碍于威严不便直接更改决定。

现在许如洋主动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这给了皇上一个既能挽回颜面又能修正先前错误的机会,自然会好好加以利用。

就这么着,宋长宇被放了出来,状元郎的身份也还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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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童背主,已被宋家发落,

元樱问长宇,“如何处理高飞?”

长宇摇头:“冤冤相报何时了。算了,他也是可怜之人。”

元樱撇了撇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实话跟你讲,许公已经让人把他抓了起来。他知道你的决定,肯定又要讲你。”

果然,不久后,官府以高飞诬陷朝廷栋梁为由,杖责他二十,随后流放苦寒之地。

过了几天,许如洋把宋长宇叫了过去,语重心长地跟他讲了一番话。

“对于小人,不可心慈手软。你的仁慈,有一天会变为刺向你的刀。”

“记住了,别把善良喂了狼!”

许如洋对于宋长宇而言,既是长辈,也是良师益友。

宋长宇诚恳地点了点头,“晚辈记下了,以后一定不会再给人留下任何把柄。”

从许如洋那儿出来后,长宇没有耽搁,径直去找了李瞎子。他总觉得,梦见老龟说话不是件寻常事。

将整个梦境的过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瞎子,长宇特意强调:“您老可别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梦完它后,好消息就接二连三地来。”

“我当然相信。”李瞎子沉吟片刻,“算上这次,它已经帮你两次了。”

“此话怎讲?”长宇颇感惊讶,“您老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经过一番牢狱之灾后,长宇整个人变得更加成熟稳重。李瞎子觉得,是时候告诉他关于老龟换命的事了。

“其实,它与你缘分匪浅……”

听完李瞎子的一番叙述,长宇泪流满面,半晌才哽咽地说了一句,“原来,我欠下它这么大一个恩情。”

这份恩情,一生都无法偿还。

怎么不要替它好好活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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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宇告辞离开后,李瞎子的心情依然难以平复。

老龟不仅帮了长宇,也改变了他的生活,让日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堂屋里呆坐了许久,李瞎子总想着要为老龟做些什么。

最后,他站起身,缓缓走向后院的柚子树下。

打算将埋在土里的龟壳取出,用红布包裹起来供奉,让老龟也吃些香火。

可是,当他把土挖开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哪里还有龟壳的影子,坑里空无一物。

这是羽化成仙了?

不能够吧!

身后,传来孩子的嬉笑声。

只见他家儿子小虎正用一根树枝挑着一个龟壳,试图将它举高。

但由于树枝太过细弱,支撑不住,龟壳掉落在地,向前弹跳了几下。

小虎急忙跑上前,一脚踏在了龟壳上。

李瞎子气极,上去兜头给他一巴掌,“混账小子,这岂是你能玩的东西?”

耳旁响起一道细细的嗓音,“魁斗星君临世,打不得打不得……”

(此文由笑笑的麦子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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