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迸乱砸的流火飞矢从身旁掠过,我和德言的手始终紧紧牵在一起。
建康城破,国朝已然乱了!
身旁是奔于逃命的百姓,哭喊尖叫不绝于耳,远方的鸣鼓声咚咚直敲进人的心窝。
「当心。」
德言一把搂住我。
脚边是不知何处飞来的一截残肢。
我瞥了一眼那血淋淋的肉块——其实也看不清楚,可还是被恶心得几乎要呕出来。
拼命抑制住那股想吐的欲望,我咬咬牙对德言表示无事。
「快走——」
被擒住是何后果我们都清楚,若能逃出城去,若能一起逃出城去——
可还能换得一线生机吗?
入耳声更加嘈杂,抬头忽见远方暗里却亮起了一片星星点点的火光。
是叛军!
我与德言的掌心均是一片濡腻,慌忙想换路避开,四下马蹄声却由远及近,那星星点点的火光从四处涌来。我们分明已经是……避无可避了。
1
「好久不见了,乐昌公主。」
火把后面映出那少年将军兜鍪下的一张脸,半明半暗上勾着唇笑。他坐在战马上,身披银甲手持银枪,就那样直直地砍下来。
我忙与德言分开手,而后竟不防被他一力拎到马上。
「贞儿——」德言跟着扑过来。
「你疯了,放开我!」我在他怀里疯狂扭动。
杨素扳住我的脸,覆在我耳边说,「天潢贵胄,公主是绝逃不掉的。但若你现在安静些跟我走,本将军还能放过他。」
只一句话,我所有的动作全停了下来。
「当真?」
「本将军从不食言。」
我突然的安静让德言也一时无措。
「贞儿……」
「求你,大将军。」我审时度势,没再挣扎,「让我同我的夫君道个别。」
杨素没拦:「去吧。」
我对德言扯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德言哥哥,我们没有法子了。」
「是我护不住你,是我护不住你……」他笑着滚出泪来,一手抚上我的脸,「如果我能早一点学会珍惜你,是不是我们夫妻间的快乐时光还能长一点?」
「德言哥哥……」我鼻头发酸。
他从怀里掏出一面精巧的菱花小铜镜,「本想做你今日的生辰贺礼的,没想到却是在这种情况下送给你。」
我接过那面小铜镜,细细端详一番后,狠狠心索性用力将它一折为二,任细薄的边缘划了自己满手的血。
「若能有缘……便如此镜,分而合之,一如既往。」
「唉……」
德言捧起我受伤的手,接过半块铜镜,额头抵住我的,「贞儿,若我活着,我们总能再见的。」
我把那半面铜镜揣进怀里最贴近心口的位置。
杨素在马上朝我伸手:「过来。」
我刚刚碰到那只手,便整个人凌空,竟是被他抱到了马上。
「走吧。」
「不行。」
「怎么,该说的话也说了,该叙的情也叙了,公主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我得亲眼看着他走了才心安。」我说,「杨将军可以说我小人之心,可我容不得夫君性命出任何差池。」
「便依你。」
我望着那抹身影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淡出视线,确认隋军再也追不上了,才略略暂放下一颗心来。
只是,仿佛整颗心也跟着越飘越远,深深沉到无底黑洞去了。
天涯陌路。
而后再相见,还不知落得何年何月,何等场景。
2
「好好的竟还把手给弄伤了。」
杨素为我敷药后缠上一圈细布。
「公主金枝玉叶,却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若是再受些什么伤,本将军可是不饶的。」
我不动声色把手抽回来。
这里是隋军的军营,我们是陈国被俘的皇眷,一朝城破,国灭家亡,何谈得上什么「金枝玉叶」?
不过是贱如沙尘、为人鱼俎罢了。
在这里,我见到了我的几位姊妹。
原来除却皇家赋予的身份头衔,剥去一身锦衣华服,世人所景仰的天家骄女,也不过尔尔。
——好似建康城中所有流亡受难的子民,我们原没有半分差别。
「哟,这不是十二妹吗?怎么,往日皆传你与你那驸马都尉恩笃非常,如今大难临头,他弃你不顾,还不是也落得个劳燕分飞的下场。」
我环膝坐下,没答言。
七姊、八姊已自缢而亡,三姊、十姊做了隋军的刀下冤魂。九姊与我素来不合,难道此时,我还要与她计较言语得失吗?
只是不知……皇兄是何下落。匆忙逃离时只听得皇兄行踪不明,也不知究竟如何。
心还是始终紧紧揪着,皇兄诚然不是一个好皇帝,但他却是最疼宠我的好兄长。
十四妹冷眼望了望这边,没有说话。
她似乎永远这样,孤高矜洁。哪怕此刻大家一同落到污垢泥沼中,她也犹如一只昂颈的鹤,并没入得了这凡尘。
或许也正是如此,大婚当日,徐德言同我说他真正喜欢的人是十四妹时,我的一颗心才直直地坠入冰窖里去。
「你既不愿意,为什么应了这桩婚事?」
我还记得,记得皇兄终于应我,同意我自己选驸马的时候。
当时觉得满树粉黛娇艳非常,似乎天边流云也映了少女心事,心里扑通扑通像揣了一窝小兔子,唇边的笑压都压不下来。
我恨不能同建康城里的每个人诉说,告诉他们我终于能携手自己心心念念的少年郎了。
却原来,是我一个人自作多情。
「天家赐婚。」他苦笑道,「阖府身家全系于此,小臣有几个胆子敢拒绝这桩婚事。」
「言不及行,作何丈夫?」我拂袖而去。
华灯初遇,廊下再会,品鉴诗文。他也曾手捧清晨的第一束花于我,也曾冒雨而来撑一柄伞于我……我以为……他心里有我。
思绪兜兜转转,竟是又回到了眼前。
杨素递一只水囊给我:「喝不喝?」
军队休整,我听到这些叛军中有人大声言笑,甚至摇头晃脑学着宫里歌姬的模样唱起《玉树后庭花》来。
靡靡之音,靡靡之音。
我们便是在这淫词艳曲中,丢了国也没了家。
我看着那只水囊,别过脸。
3
长安,隋之帝都。
现在我们要拜倒在如此逆贼脚下,俯首称臣,为奴为婢。
「届时你在殿上乖觉些,待本将军跟陛下开口讨赏。做本将军身边人,总比充宫为奴或入营为妓好上太多。」杨素于我耳边嘱咐,「听到没有?」
他钳住我的脸,我终于点头。
待他走后,九姊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十四妹却是淡淡扫过。
我也知道,委身贼人,为人不齿不忿,都是活该。
他也同样是为我所痛恶,铁骑踏破,辱我山河的恶人!
只是……我同样清楚地知道,在他身边已是最好的选择,我总还要……留着命等德言回来。
隋军班师回朝,臣民皆贺;我们游街示众,如过街之鼠。
翻天,覆地。
待真的跪倒在殿上时,我才知道,仇恨到颤抖是什么感觉。仿佛有毒蛇吐着信子从我身体各处蜿蜒爬过,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希望那坐在宝座上的人去死。
「乐昌公主?」
骤然听到我的封号,我脑袋蒙了一瞬,而后抬起一双大约红透了的眼睛看那隋国皇帝。
「才色双绝,果不虚言。」
「至于你的去留……」
「禀告陛下。」杨素出列,「臣恳请陛下,向陛下讨得此女。」
他适才获封了尚书右仆射,位同丞相。如此高位已是重赏,如今隋帝态度暧昧,或是不会允了他的请求。
「爱卿所言,朕本不该拒绝。但天香美色人皆爱之……」
我一颗心浮浮沉沉,若是入宫为妃,伴身君侧,只怕我再也等不到德言到来那日,还不如一头碰死在这大殿——
「陛下。」冷汗淋漓之际忽听一人发声,「奴愿自请,入宫服侍陛下。」
我忽地转头看去,却是十四妹。
她虽跪着,但颈骨不弯。
她未看我,但一字一眼,皆是成全。
「哈哈哈,好,好。」隋帝大喜,「依朕见,宁远公主有胆有识。风姿容貌,更胜乐昌公主一筹。」
「便依爱卿之言,赐乐昌公主与你作妾室。」
「多谢皇上。」
坐在去杨府的车马上,我还是心神未定。也不知是冷是惧,只知脑中一片混乱,整个身子都不受自己控制。
杨素揽我入怀。
「这就怕了?也不知道之前斜怼我的凌厉模样哪儿去了。」
我没意识也没力气推开他,身体还是在不住发抖。
他语气又和软起来。
「没事,我们马上就到家了。在府上好好洗个澡,再睡一觉就好了……」
他亲吻我发丝,我却觉得入耳的都是疯话。
家?我哪还有家……
意识越来越迷糊,眼前场景也支离破碎起来。
撑了多天的心力在此刻卸下,我竟是体力不支,在他怀里阖上了眼。
4
「夫人醒了!」
一睁眼便听得侍儿开口。
我头还有些痛,五脏六腑的位置也似被什么碾过一样酸痛不堪。
那侍儿却像只喜鹊似的在我身边叽叽喳喳。
「夫人可算醒了,奴婢为夫人梳妆。」
「你是谁,我在……」
我自然是在杨府。
「奴婢小翠,这是在夫人的卧房。昨夜将军抱夫人回来,还亲手为夫人脱衣盥洗,嘱咐奴婢们不要扰了夫人休息。」
他昨夜,大约是没有在这里过夜的。
未见杨素,我便依着这侍儿所言更衣用膳。
而后便被杨素的正妻陈氏叫到了房里。
陈氏,出身矜贵,性情娇蛮。
这些都是小翠告诉我的。
「夫人等下见了大夫人,还是要做小伏低些,万万不可顶撞。」
我说好。
我无意争宠,也不想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只是想在这府中平安度日,等到再见德言的一日。
「贞儿妹妹。」陈氏坐在位子上讥讽我,「若是我不派人叫你,大约今日是不会来请安了。」
我一时有些愣了。
自小被众人手心里捧着,从没人对我作如此态度。
但我也知今非昔比,而今的我不过是个玩物罢了。
「是妾身错了,原该早些来给姐姐请安的。」
我态度放得如此低,她也不好继续顺着这件事找茬,斜着眼睛又换了说辞。
「我还当是多美的人,看来也不过如此。」
「妾身蒲柳之姿,远不及夫人闭月羞花之貌。」
可能是我这软柿子捏得着实无趣,她又压了我几句就叫我回去了。
我对这位陈夫人丝毫不感兴趣。只是厅里立着的另一位女子,明眸皓雪,无喜无嗔,竟是很有十四妹的姿态。
小翠说,她叫红拂,歌姬出身。
晚上的时候,杨素来我房里找我。
「听说陈氏找你麻烦了?」
「没有。」
「怎么还对本将军这副爱答不理的态度,嗯?」
他一把把我拉到床上,覆身压住。
「你已经是本将军的人了,作这副姿态,还想躲到什么时候,又能躲到什么时候?」
我看着他的眼睛,手指心口,「这里已经有人了。」
「你就那么喜欢那小白脸?」他笑,「你那倒霉驸马,说不定已经死在了流亡路上。」
「他没有。」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他坏心眼地掐我的腰,「本将军偏说他已横尸街头。」
「他没有!」我瞪他。
「世人皆说——乐昌公主贤良淑德。」他用手背在我脸上蹭了蹭,「怕是世人都没见过你发火的样子,分明像极了小虎犊。」
而后他起身,放过了我。
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自顾自给自己剥了颗葡萄。
「说吧,要多久。要多久你才能对徐德言彻底死心。」
「不可能。」
「本将军不喜欢勉强,总觉得女人是心悦诚服的才好。」他说,「但本将军也见不得自己的女人总是这般心有所属。」
「三年,给你的最后期限。三年后,我要你不留杂念,完完整整地属于我。」
我躺在床上揪着衣领,「为什么……是我?」
他看着我:「第一次看到你,我便已钟意于你。」
5
两年前的上元节发生了许多事情。
一件事是我遇到了德言。
他捡到了我的绢帕,归还于我。
我无以酬谢,以诗赠之。
他还赠予我,诗文行云流水,令人为其文采折服。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少年郎。
他一袭白衣,满身书卷气,半点铜臭污秽也没有沾染。只要在那里笑一下,便能让人的心也化作一湖春水荡漾。
我戴着帷帽,帷帽下的脸已是染了红晕,壮着胆子邀他同游猜谜赏诗,自己却羞得连话也不敢多说。
我们相识言欢,乘兴而归。他说他叫徐德言,担太子舍人。
我没留名字,只是开心得了他身份,想着日后可以去太子那里多见他。
但我与他分开半晌,还不及喜悦下心头,先遭人用刀架了脖子。
「别动。」那人声音阴恻恻,「配合我演一场戏,等下便放了你。」
跟在我身边的琏儿要哭了:「小姐……」
「别说话。」我对她说。
而后对那挟持我的人开口:「你要做什么我都配合你,只要不谋我性命,身上的银钱也可以尽数给你。」
「小娘子好识相,倒不似那一般娇滴滴的闺阁小姐。」
他带我入窄巷,却是摘了我帷帽,半解外袍,埋头于我脖颈作狎昵举止。
我又羞又忿,从未被人如此轻薄。
附近就是秦楼楚馆,暗巷里按捺不住的恩客大有人在。而他这般,分明就是把我与下等娼妓作等——
巷口跑过一队嘈杂脚步,铠甲相撞短兵相接,分明是城里的羽林卫在做搜查。
待人走后我一把推开他。
他言辞依旧浪荡,「本是顺手解困,却不想找来了这样标致的一位美人。」
「美人的模样本人记住了,若是日后再见,总要对美人今日救命之情作答谢。」
谁要与他再见!
我虽心中气恼,怕他恼羞成怒,也不敢把心中所想说出来,索性整理好衣裳,戴上帷帽装哑巴走了便是。
没承想,却在太极殿又见了他!
隋朝使臣,骠骑将军。
任他有多少头衔受了多少封赏,众人皆赞英才盖世天之骄子。
我心中也不过一个词:登徒浪子。
他自然也是认出了我,「乐昌公主前,乐昌公主后」地溜须拍马,一味烦人。
多亏我常躲去太子府,隐了身份与德言交谈。德言修洁皎皎,才真正能解这厮带来的心头忧烦。
杨素昔日临走之时还说,再见如何,直唬得我哄得皇兄早允了婚事了事,唯恐节外生枝。
可而今……事情还是变成了这个样子。
若是当日未见,也许局面就全不同了。
也许更糟……也许……我与德言逃出生天了也说不定。
6
我给红拂送去了一些礼品。
我见她感觉亲近,不知怎的总盼着与她交好。
许是她与十四妹性情太像的缘故。
十四妹……十四妹也不知如何了。
杨素总说隋帝待她如何好,只是她心中,总也是不快意的吧。
谁又能快意呢?如此情形,丧家之犬,摇尾乞怜。我也不过是泥塑渡河,同样难捱罢了。
「我喜欢你这手帕。既收了你的礼,便邀你与我们一同打叶子牌可好?」红拂如是说。
我绣的帕子招人欢迎,倒勾得我想起一桩趣事来。
便是我与德言和好的时候。
不遑我总称他是个呆子,竟连人都能弄错。
「这帕子是你的?」我还记得他那个时候瞠目结舌,「上元节那日遇见的也是你吗?」
「太子府里见到的也是你吗?」
「不然你以为是谁——十四妹?」
我觉得自己也有些呆了,又喜又呆。他不说我不问,还以为他早早爱慕十四妹,原来也不是我自作多情。
「臣问过太子,太子分明言说那廊上女子为宁远公主。」
「我与十四妹身型相似,又戴帷帽,他一时认错了也未可知。」
我看着德言,德言看着我。
真是又气又笑,又笑又气。
难过了这许多日子,竟都是一个误会引出来的。
合该我们是一对呆子。
「想什么呢,该你出牌了。」红拂在我眼前晃了晃手,「玩叶子牌还出神。」
是啊,我怎么做什么都能想到德言。
他还好吗?
总要平平安安的才好。
我掷了手中的牌,心里还想:德言若是迟迟不现身,我怕是要把我们的回忆拎几个过子。
「那牌出错了。」
我一惊,抬头看去,却是杨素。
他不知何时出现,含笑望我,「合该你输这许多钱。」
众人皆起身:「将军。」
红拂态度冷冷,也没见因为杨素到来开心几分。
「不用不用,你们坐着。」他摆摆手,「阿贞,跟本将军走吧。」
我怔一下,才明白他是在叫我。
我本名陈贞,却从没人唤我阿贞。
「红拂性子清冷,你竟能与她玩到一起去,可见也算讨人喜欢。」杨素打趣我。
我没理他话头,直接问他:「找妾身做什么?」
「没事便不能找你?」
他引我到亭中坐下。
「听闻乐昌公主最爱诗文,今日本将军便投其所好,讨她欢心。」
我坐下才发现那湖中盘盘碟碟,是曲水流觞的作派。而随手捞起一品菜肴,上面都有赋诗一首。
我细看了几首,也算佳句。
「妾身谢过将军了。」我站起身来,「不过妾身不饿,将军不如把这些佳肴捞起,分给府中诸人,好过白白铺张浪费。」
我不想领他这个情,说我不知好歹也好,现在我做不来承宠姿态。
而且我方才瞥见陈氏那张嫉妒到有些变形的脸了,怕是现在,我已经被她记恨在心了。
7
果不其然,陈氏连着把我叫过去听了几天的训。
而今她寿宴,酒筵本与我毫无关系,偏让我去跟着置办。便是出了什么差池,也好罚在我头上。
我还是乖乖去了。
一切都好,只是——我见到那油腻腻的猪肘子时忍不住小小地干呕了一下。
自小闻不得肉腥似乎也不算什么好借口,还是被罚跪了几个时辰。
杨素每每想为我发作总被我拦着,我不想在她心头浇火,换来更加变本加厉的对待。
毕竟她是正妻,我不过是被形容为「穿脱如衣」的贱妾。
不过——最近肠胃时常不好,时间长了我也怀疑。手轻轻摸上小腹,莫不是?
我小心翼翼藏着自己所有的异样,与杨素用膳时拼命压着那股食物上涌的恶心欲望,指尖几乎要把皮肤抠破。
「你最近脸色不大好,要不要请郎中来看看?」
我摇摇头。
不要。
我想拖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虽然我也知道这样的行为近乎疯狂而且愚蠢,但这是德言与我现世唯一的纽带,自欺欺人也好,如果这个孩子长得足够大,能不能试着,留下它?
陈氏再把我叫过去的时候我知道瞒不住了。
她摆了一碗牛乳茶给我。
「喝了它。」
我连连后退,这样膻气重的东西,哪怕挨得近一些都会反胃。
「摁住她!」陈氏呵道,「把堕胎药灌进她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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