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仇英 渔笛图
绢布 113x60cm 美国纳尔逊藏
张丑在《清河舫》中对仇英评价说:“山石师王维,林木师李成,人物师吴元瑜,设色师赵伯驹,资诸家之长而浑合之,种种臻妙。”
仇英是漆匠出身,地位不高。他的家境,不像明四家其它三位,沈周家资丰厚,从小受到文化、艺术熏习,文征明官宦世家,唐寅家有资材有文才,惟有仇英,出身寒微,自小并没有受到像前三位这样的教育。仇英出身寒微,初为漆工,兼彩绘栋宇,后改习绘画,在苏州结识许多当代名家,受到文徵明的器重,并从周臣学画。
你看仇英学画,为了生存,绘画是他的职业,以此为生。仇英走的不是纯粹文人画的传统,而是结合文人画与院体画,他就像一块海绵,吸收所有他能学的,不断地提升自己的技艺,最终打破圈层,进入苏州的文人圈。这绝对是一个励志的故事。
看了不少仇英的画,在《沙汀鸳鸯图》看到仇英的题款。也是穷款。不像沈周、文征明、唐寅,他们经常在画上提款,诗书画一体。而仇英就在他的画上,一门深入,最后步入明四家,走进画史。是个人物!
这是隶书款。
仇英《赤壁图》“仇英实父制”署款
这是小楷款。今天欣赏的这幅图是有题跋的。
文征明是仇英的贵人,有提携之恩。他这样评价仇英:见仇实父画,方是真画,使吾曹皆有愧色。
文人画,在技法上不做极致的追求,相对来讲比较随兴,更多是性灵的流露,境界的呈现,精神的寄托。而在仇英这里,是碎银几两,是生活。当然,在生活之外,绘画也滋养了他的心性,变化了他的气质。
明代文学家王世贞这样评价:仇英者,号十洲,其所出微,常执事丹青,周臣异而教之。于唐宋名人画,无所不摹写,皆有稿本。其临笔能夺真,米襄阳所不足道也。尝为周六观作上林图,人物、鸟兽、山林、台观、旗辇、军容,皆臆写古贤名笔,斟酌而成,可谓绘事之绝境,艺林之胜事也。使仇少能以己意发之,凡所挥洒何必古人?(《艺苑卮言》)
“于唐宋名人画,无所不摹写,皆有稿本”,这就是工夫,实打实的工夫,这个是值得我们当代人看重的。沈周、文征明、唐寅是悠哉悠游,而仇英则是卷王,卷自己,不卷何以破圈!这是古代的小镇做题家。
“尝为周六观作上林图,人物、鸟兽、山林、台观、旗辇、军容,皆臆写古贤名笔,斟酌而成,可谓绘事之绝境,艺林之胜事也。”这是个全面手,各种题材都能画,仿谁是谁。
董其昌的评价也特别有分量:李昭道一派,为赵伯驹伯骕,精工之极,又有士气。后人仿之者,得其工不能得其雅,若元之丁野夫、钱舜举是已。盖五百年而有仇英父,在昔文太史亟相推服,太史于此一家画,不能不逊仇氏,故非以赏誉增价也。实父作画时,耳不闻鼓吹阗骈之声,如隔壁钗钏戒顾,其术亦近若矣。行年五十,方知此一派画,殊不可习。譬之禅定,积劫方成菩萨,非如董、巨、米三家,可一超直入如来地也。(《画室随笔·画源》)
仇英这样的画家,五百年才能出一个。在过去,文徵明曾多次对他推崇备至。文徵明在画技上,不得不承认仇英的卓越,所以这并非是通过赞美来抬高价值。仇英作画时,耳边没有嘈杂喧闹的声音,即便隔壁有女子佩戴的钗钏相互碰撞发出的声响他也不会在意,他作画时的身心状态已经接近这种静谧的境界了。他活到五十来岁。这一派别的画作,其实特别难以学习和掌握。这就像修行禅定一样,需要经历无数的磨难和岁月,才能最终成就菩萨果位,而不是像董源、巨然、米芾这三家那样,可以通过一种顿悟的方式直接达到艺术的最高境界。
董其昌的“一超直入如来地也”,正是他推崇的南宗的心法。其实他把仇英放入北宗渐修这一门了。
对于董其昌而言,说仇英不可学。因为他是家底在那里,他当然要“一超直入如来地”,而我们这些贫寒子弟,也只能学仇英的渐修,持续不断地精进、努力与拼搏,才能往上行。
《渔笛图》,也是知音图,此以一音演说法。
秋夜访秋士,先闻水上音。
半天凉月色,一笛酒人心。
响遏碧云近,香传红藕深。
相逢清露下,流影湿衣襟。
——夜过借园见主人坐月下吹笛
渔父持笛横吹,文士背对渔父悠然远望。一在江湖小舟,一在亭台书桌。相忘于江湖,相融于笛曲。
渔父坐在鱼竿上,沉浸在吹奏里。忘我,忘机。
文士也放下了书,放下了功名利禄之心,面容舒展,随意地坐着,松松然,悠悠然,沉浸在笛曲的意境里,当下,是知音人也。
此正是,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童子在煮茶,上面的雅间里,有插花,有焚香,还有珍本好书。
山石用小斧劈皴。山石之轮廓,用浓墨勾形,有硬朗之风。
树叶繁密,绘制极为精细,下了大工夫。远山淡墨,渲染得十分生动、清透。
高山、流水,觅知音。文人、隐士,自相知。
桃源生活实艳羡啊,不过,能细观此画,也知足了。
水哗啦啦地流着,茶,咕嘟咕嘟煮着,笛曲清凉,响彻山水之间。笛声、茶香超越时空,是否到了你我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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