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故书法家王坚白先生是天津市文史研究馆馆员，早年曾在天津国学研究社精研国学，并从师陈翯洲先生学习书法。擅长“章草”，宗法“书谱”，并有《章草研究》《书谱试讲》著作，书法成就斐然，但其书作散于社会，无书行世。编者历经多年收集寻访其作品，编就《王坚白先生书法集》。今谨以此书纪念王坚白先生逝世36周年。
《王坚白先生书法集》书影
王坚白先生小传
先生名锡珩，字坚白，号无住，晚号老坚、仲翁，斋名：钟不惑斋、知不足斋。世为天津人。旧居在东门内王店胡同，前清光绪二十七年十二月十七日生于本宅。幼承母教，继从学武燮枢先生[1]者五年，转入小学，升南开学校。民国十年毕业于直隶省立第一中学，从事教育凡四十年，桃李满津沽，初：任教于大佛寺小学，一九五二年任工人业余学校教师，一九六零年，调南开区干部业余中学，一九六二年退休，一九八五年，受聘为天津市文史研究馆馆员。
初，在武氏塾，经史之外，兼习地理、算学，书法初学二王，继学钟繇、虞世南等家，后复学草，先生为沽上名门望族、时家道式微尚有藏书，寝馈于旧帖古拓者数十年，未尝中辍。
民国十九年，李实忱先生假天津市市立师范校舍，创办国学研究会，敦聘陈翯洲先生[2]主讲书法。二十一年，先生参加国学研究会，得拜翯洲先生之门。翯洲先生循循善诱，谓之曰：“习草，固可也，此祗习今草耳!然习草者不知古草，终无根柢，古草者章草也。”遂阅读、临习卓君庸之《章草考》、松江本《急就篇》、索靖之《月仪帖》等书帖。连篇累卷，眼界大开，不知颜、柳多碑之外，尚有柳暗花明又一天地也。如此肄习有年，运笔作字，醇朴浑厚，力透纸背，饶大丈夫气。一九七八年以后，热心于天津市书法艺术，奖掖后进，屡开专题讲座，十年中所讲述，主要有：《书谱试讲》、《章草研究》、《怀素自叙初析》及《试谈钟繇及其书法》等。
先生服膺翯洲先生之教，一生读书临池，未尝或懈，草书功力尤深，识者称道不已。而先生谦冲淡泊，自视欿然。辄恐有玷师门。从不标榜炫耀，一时荒诞浮夸之颓风、渺不相接，或讥为腐为迂，不顾也。
先生平易近人，青年之喜好书法者，如造所居请益，不问道途远必躬亲回访，临事认真，从不敷衍搪塞，凡有所求，必有以应。其待人接物之况，可见一斑。
一九八八年十月十五日，偶因感冒，遽尔逝世，享年八十又八。
[注]
(1)武燮枢先生塾，设王坚白先生居对门。如刘云若、唐石父等皆出武氏熟。
(2)陈翯洲先生讳钟年，世居天津。书法名重乡里。曾书《南运河下游疏浚委员会纪念碑二》，原矗立于南运河金钟桥畔，今移置天津历史博物馆。著《书法》一书，刘竺僧先生为之序，排印行世。
后 记
王坚白先生既归道山，卞慧新、龚作家两先生首倡访求遗稿，寿之枣梨，以慰先生于九泉。嘱余为奔走，虽数数至士瑞、士则家，往返经年，终不可得，以为剜劂无望矣。无何，闻赵君云起有《书谱试讲》油印本，适于文史馆席间，得晤云起先生，告以卞、龚二先生之倡议，欣然出藏本相假，然字里行间，笔记几满，难付手民，商之二先生，皆同意敦请金石大家胡月先生代为过录，并加校定，迄今春方得藏事。因念此稿之得以刊行，微两君之助，实现必将无日矣。因记。
辛未(1991年)中秋 同学弟 唐石父 识
在享有“龙潭浮翠”美誉的水上公园，遍及园内的楹联匾额，形成公园一大人文景观。眺远亭是公园标志性建筑，上面的楹联佳句集中了天津多位知名诗人与书法家撰写，汇集书法百家风格，颇具文化特色，是难得的文化瑰宝。楹联匾额中收集有寇梦碧、王坚白、龚望、余明善、周汝昌、范曾、华非、李绍钧等，均在此留下了诗句或墨宝。今天读来，仍可领略其撰联者和书写者的满腹经纶和大家气韵，一窥当初楹联匾额的面貌，从中汲取中国传统文化魅力。
天津著名书法家王坚白书楹联：“凭栏寄遐思揽月九天应把袂，临流摅壮志乘风万里快扬舲”由天津市著名词人寇梦碧撰写，书法家王坚白采用章草书写，书时年八十有八，此联是王坚白先生的绝笔之作。楹联的大意是，登上眺远亭，倚着栏杆，寄托着悠远地想象，遥望星空，牵着同伴的手，一起去摘取天上的月亮；伫立在湖畔，抒发自己的豪情壮志，何不挂起船帆，乘着长风，畅游在烟波浩渺之中。
王坚白先生书法集序
予于七七事变前,习读于国学研究社时，翯洲老师讲授书法。每于岁暮集诸生习作罗列壁间展览。因得见坚白学长所作端楷，追踪钟繇、笔兼永兴；章草规模索靖、仲温。笔意高古，非时下所及矣。以课事紧不及过从。及津沦陷学社息讲，同学始得往还，时相聚谈，因得尽窥坚白之所蕴。彼固精于经学者也，至于诗词则其余事。坚白工书非为作书而作书也。曾试译书谱以为讲义，复著有《章草研究》。其追本穷源，探颐索往，钩沉之力，非穷年累月者不能道其支字。故其书能合章、今、狂而为一体。无任笔为体、聚墨成形之弊。由是以知，但见成功之美者，必悟所致之由也。
坚白仙逝已若干年矣。其世侄公寿蒐集其遗墨影印公之于世，将以为金针之度不亦善乎。
岁在丁丑小满 同门弟余明善识于沽上
为学志坚，处世清白
——谈王坚白先生的书法艺术
曹柏崑
闻“龚望、余明善、冯谦谦、王坚白四先生同窗书法展”即将举办，受龚绶先生之托为王坚白先生著文，不胜欣喜。
王坚白先生名锡珩，字坚白，号无柱，晚号老坚、仲翁，斋名“钟不惑斋”“知不足斋”。1901年生于天津。幼承母教，继在武氏塾学经史群书，兼习地理、算学，五年小学毕业入南开中学，“五四”运动以后转省立一中，1921年毕业。任小学教师。1952年任工人业余学校教师，1960年改任南开区干部业余中学教师，1962年退休。1983年被选为天津市书法家协会理事，1985年受聘为天津市文史馆馆员。1988年10月因病逝世，享年88岁。
先生一生从事教育工作。于学，孜孜以求，学而不厌；为人，谦谦以待，诲人不倦。做事认真，有板有眼，从不敷衍塞责。“为学志坚 处事清白”这八个字堪称为先生一生之写照。
有其人方能有其书。先生出身沽上望族，虽家道式微，然藏有旧帖古拓足资临习，数十年未曾间断。32岁时参加国学研究社，得拜陈翯洲先生为师，从此书艺与日俱进。津门皆知王坚白先生擅草书，尤长于章草，殊不知此正得益于陈翯洲先生教诲也。王坚白先生念念不忘师嘱：“习草固可也。此只习今草耳！然习草书者不知古草，终无根柢，古草者章草也。”四十年后，追怀先师赋诗曰：“ 吾师乘鹤去，忽忽十经年。梦寐犹怀想，迂竦愧不前。论书崇汉魏，宁肯让先贤。碑版恣探讨，旁推急救篇。……” 跋云：“伏忆四十年前师任主讲书法于国学，耳提面命，谆谆不倦，受益良多，今也驹光如驶，老大已伤而德业不加有负师教，溯洄往迹，不禁感慨系之。”师生情、事业心溢于言表。
王坚白先生于章草，数十年寝馈于斯，所得尽真知灼见。观其1966年所书毛主席诗“九嶷山上白云飞，弟子乘风下翠微。”精彩之至。点画飞舞，骨力洞达，使转纵横。气韵生动。非熟谙章草者，难入此佳境。至若四条屏所录《书谱》中“若乃师宜官之高名”一节，则堪称入木三分了。点点用力，画画如镂。参考所跋小字章草，一大一小，相映成趣。“重若崩云，轻如蝉翼”大中若小，小中掩大。先生之功力、识见于此可见一斑。倘再窥其究竟，细读孙过庭语录，再校以先生所跋内容：“孙过庭书谱此节盖以见古代书家传不至唐者甚多，原因累累，作者深致慨叹焉。然识贵形藏，行贵明洁，至人晦迹，其可尽知矣。”两相对照。可知先生书家之“名” “实”问题有大思考、大启悟，故写来动心动情，非一般书写可比。书为心声此可观照。章草书作为艺术语言，一朝被掌握，便既可书为俏丽，也可书为老拙，既可为冷峻，也可为恣肆。试以所书若干首毛主席诗词相较。同是章草，却有风格迥异之感。或如山泽之癯，或如插花美女，或瘦劲矫健，或婀娜当风。情动于衷乃行之于书。如何动情？如何赋形？要在读书读得进，写字方能写得出。一靠文化修养，识见阅历，二靠功底扎实，铁杵磨针。王坚白先生之章草堪称水到渠成，人书俱老。
先生之狂草直入怀素堂奥，郭沫若一词《祝中日恢复邦交》写来一气呵成。以“疑是银河落九天”状其气势恐不为过也。其中点画萦带得宜，历历可观，线条清劲细挺犹如“一笔书”自上而下。“书贵痩硬始通神”，骨力乃书之基础。观坚白先生书益信此不疑。有人或言，以王坚白先生之霭和亲善何来大气磅礴？此言差矣。时习所见、书草要先人癫狂态，作真必首作战栗状，恰恰是对书法的误解。试想书画家中有几个“关西大汉”？书家艺术作品之力、之气乃其精神之幻化，并非真实。一得真实，孩童也能戳破薄纸，如是则“力透纸背” ，天下人尽能也。岂非笑话！王先生所书东坡《赤壁怀古》一词，其于气势之追求无所不见，尤其线条环转处，枝枝见力，叶叶见筋。其时先生已是87岁高龄，可亲可敬。
若问先生之草得益于何？得益于章草。章草又得益于何？今有幸拜读先生所临王羲之《儿女帖》《诸从帖》《散势帖》， 孙过庭之《书谱》，于右任藏松江本之《急救篇》，索靖之《月仪帖》便恍然大悟了。王坚白先生写王羲之能得晋人笔意，写孙过庭能得唐人墨气，写章草能得淋漓古意，说明他不仅用手去写而且用心去想了。或者说他是用心去写，所以写出了成绩。先生跋所临《急就章》云：“章草书世传独吴越钱氏所藏肖子云《出师颂》 ，最为近古，他如索靖《月仪》等未尽真，此《急就章》规模简古，气象沉远，犹有蔡邕、锺繇笔意。” 而跋所临右军《散势帖》则云：“右军《散势帖》在诸帖中最称雄深。”这些都是从实践中得出来的真知。冥思苦想不可得，闭门造车不可得，只有心与手相应才能洞穿传统的妙谛。传统的大门不是一敲就开的。王坚白先生84岁所临王远《石门铭》字条，字字见工，笔笔见力，其志坚为学、孜孜以求的精神何其鲜明！篇末所书“公元一九八四年八月 王坚白书于知不足斋”十多个字不正是向我们暗示着什么吗？
王坚白先生长于草，此乃一专，殊不知先生尚且多能。录陈哲甫师踏雪一章可见先生行书之一斑，风姿卓越，结构紧凑，点画舒展。而录傅山事略的扇面和80岁所书《离骚》又可见先生小楷之风范：晋人笔意，刻意追求，唐人墨趣，细心领会。以耄耋之年尚能得其精神，其功夫绝非一日之寒。所临《张迁》立意高古，至于所书穆子荆先生诗“大陆关怀好信传”明显透出接踵陈翯洲师尊魏之一端，凡此种种，足可称多能。
王坚白先生一专多能，精一通数。于书一道，隶、楷、行、草皆能身体力行，然又非止于此，勤于动笔书写文章又可见先生志坚为学的精神。1978年后，先生热心弘扬书法艺术，奖掖后学，屡开专题讲座，内容涉及《书谱试讲》《章草研究》《怀素自叙初析》及《试谈钟繇及其书法》等等。其中颇多个人实践之心得。仅以《章草研究》文中所列内容分析，讲解明白，条理清楚，为“章草”定义允当，述各家章草名帖如数家珍，讲源流，辨派系，客观贴切，论《急就》 ，谈“省变”言简意赅：以人串史，以史映变，深入浅出尤其难能可贵之处，先生研究传统、学习传统并不抱残守缺，泥古不化。文章终结时旗帜鲜明地倡言：“如果我们结合简化字的笔画，加以工力，参考出土汉简，追求章草的笔法精深，那么，既便于应用，又合乎艺术观点，就能普遍通行，章草复兴既可实现，又可做到“古不乖时，今不同弊”的地步，岂不是在书法这一艺术门类上放一异彩么？”先生的超前意识、创新意识。着实可为后学榜样。
值坚老诞辰116周年之际，不揣浅陋，斗胆放笔，虽言不及其一，也想为弘扬书法正道略尽绵薄之力，并以此告慰先生在天之灵。
王坚白先生书法作品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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