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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名字的狗

文/蒋萍

多年后再次看《忠犬八公》,总觉得回忆是对童年的一种弥补,让我想起了那条没有名字的狗。

我五岁记事起它便在家里三年了,毛发永远是洗不干净的灰白色,蹭上泥巴显得老态龙钟,毫无最开始外公说的那样可爱活泼的身影。这只狗不是捡的或送的,而是在林子里跟着外公拾柴回来的,给了吃便住下了。

2000年的农村,我家还处于夏天摇蒲扇、冬日炕上取暖的日子。有道是“狗不嫌家贫,儿不嫌娘丑”,这只狗从不嫌家里穷,给啥吃啥,一直在堂屋外守着那台老石磨,看家护院,忠心耿耿,不离不弃,似乎生来便是为了守候。一次夜里,它还真赶跑了小偷,这让我有些心生敬畏。

家里人一直叫它“狗儿”,没有名字。对它,我一直心怀愧疚。还是孩子的我为了好玩,用狗尾巴草去逗正蜷缩身子睡觉的狗儿,可是它压根不理我,偶尔痒了只是抬抬眼皮,仿佛我是一只无聊透顶的在原地打圈的蚂蚁。我有些冒火,感觉自己作为小主人的权威被无端挑衅,喝来弟弟点了一根火柴,又怕烧着自己的手,便“噌”地扔向狗儿。火柴正好落在它的前爪上,“刺啦”的声音提醒我它的毛被点燃了。狗儿果然开始扑腾起来。我望着灰扑扑中夹杂着黑灰的狗儿,它始终一声不吭,竟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直到那次去田野摘桑果,我才明白,自己这辈子第一个好朋友的寿命竟然那么短。贪嘴的我一直觊觎田埂边的那一排桑树,到了桑果成熟的季节,我就会悄悄爬上枝桠,一边坐着欣赏美丽的日落,一边摇摇晃晃享受桑果的酸甜。

然而那天,我失了策。那根桑枝禁不住我的摇晃竟生生断了,我一个屁股墩掉在了田埂下,尝试站起来时疼痛难忍,似乎被石头割伤了腿,霎时哭声从我嘴里迸发。可是离家还有一个小坡,外公耳朵又不灵敏,谁听得到呢?泪眼蒙眬中,狗儿的身影映入眼帘,我更加心灰意冷,对它吼道:“谁来不好,你来有啥用?”说完我朝它扔了一把桑叶,继续大哭。

狗儿立即转身离开了,我心里想:连狗都不愿意理我。就在我哭得不省人事的时候,耳边传来狗叫声,还有外婆的骂骂咧咧声:“哪个喊你到处跑,摔到了哈!”我被半拉半背地带回家,擦酒,按摩……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狗儿的双眼。吃完饭,我漫不经心地从碗里将舍不得吃的腊肉和白菜夹到狗儿的食盒边缘:“喏!我可不想欠你啊。”它咧着嘴,憨憨的样子似乎是感谢。

从那以后,我去哪儿狗儿都会跟着我,生怕我出事。

渐渐地,狗儿老了,灰白的毛发似乎更白了,我不知道一只狗的寿命原来并不长。因为要搬到城里去读书,外公不得不忍痛将房子和狗一起卖掉,就在分别前一晚,我洗着脚,自言自语:“狗儿,你说,读书以后我还能再回来吗?你还会,还会记得我吗?要是你有了新朋友……”越说我越觉得喉咙发涩,眼泪止不住流到腿上。狗儿始终陪着我,从它眼里我似乎看到了来自一个老朋友的目光,眼角渗着热泪。它总是那么隐忍,我知道它没有选择,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条默不作声的狗,从最开始的机灵鬼怪,到和人一样逐渐悟透人生,不再对生死有什么反抗,从容接受自己的命运。

第二天我便离开了家乡,也离开了陪伴我左右的狗儿。自此后,我再没有真正“养”过狗,不是不喜欢,也许是没有缘分,要么养着养着就跑了,要么就是在我手中总是生病,经不起折腾,不如送给他人。

有一句话一直很戳我的心:“主人的心灵,是埋葬爱犬最好的墓地。”有些事可能错过了就是永恒,就像那条没有名字的狗,在我心中的位置始终无可替代。

作者简介:蒋萍,重庆市丰都县蔡森坝完全小学教师,丰都县作家协会副秘书长,有作品散见于《文学家》《重庆法治报》《中学生博览》等刊物。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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