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燕公子
2014年10月,湖南桃源县热市镇一座村庄的小庙里,出现了蹊跷的一幕——
一个白皙瘦弱、不会说话的女孩,惊恐地看着要带她走的中年男人,她拼命摇头,边哭边给63岁的“庙主”薛丹作揖求助。
桃源县是道教圣地,有“养庙”风俗,“庙主”间互相介绍香客到庙里小住“撑门面”,并以此赚取“中介费”是常事。
中年男人名叫钟鹏,在另外一个村建有两座庙,与薛丹此前就认识。而那个惊慌失措的女孩名叫张玲,几天前,钟鹏带她过来做“香客”,他再来带张玲走时,便出现了上述一幕。
虽然不知道张玲到底经历了什么,但看到她无助的样子,善良的薛丹依然拦住了钟鹏,钟鹏提出,如果“借钱”给自己,就可以让张玲多留几天。薛丹同意,拿出了700元。
此后钟鹏又来了几次,每次薛丹都拿了钱,有一次钟鹏试图强行带走张玲,薛丹和老伴儿拿着锄头给拦了下来。再后来薛丹借了四五千元,陆续送给钟鹏,这才换来了张玲的自由。
薛丹一家与张玲开始共同生活。薛丹会像教孩子一样,教张玲重新说话,也会走一两小时山路,去给她买合身的厚棉裤,薛丹的儿子,还送了她一部手机,教她跟外界联系……
时光流逝,张玲的心终于被捂热,恐惧也如坚冰被融化,一个夜晚,她哭着说出了自己的非人遭遇。
原来,她是被钟鹏拐骗到这里来的。
在2010年之前,她是常德市区一个普通家庭的女儿,父母在常德市区开了家早餐店,家境虽谈不上大富大贵却也殷实喜人,父母待她也如掌上明珠。
2010年大学毕业后,张玲回到常德工作。长期在父母的“规划”与“管教”下生活,张玲逐渐产生了烦躁心理,在一次大的矛盾爆发后,她决定离开这里。
当时她的男朋友,介绍她认识了一个“路子很广”的中年男人——也就是钟鹏。钟鹏承诺,自己在长沙有人脉,可以给她找一份高薪工作。
2010年1月22日,那是改变张玲一生命运的日子。怀揣着对未来的美好幻想,单纯的张玲,坐上了去漆河镇的汽车。
她跟着钟鹏上了一座偏僻院落的二楼,不料刚走到一间房屋的门口,钟鹏便一把将她推了进去,接着关门落锁,任她砸门大喊,无人理会。
当天晚上,钟鹏便强暴了她,还威胁她说,如果敢闹出大动静,就弄死她埋在后山,根本没人会知道。
日复一日,她被锁在这个狭窄逼仄的小屋内,屋里一个红色的塑料桶,就是她的“厕所”,排泄物的味道长期充斥着感官,张玲逐渐忘记了时间。
一开始,她还有意识地多走动,想为逃跑做准备,但在钟鹏及其家人严密的看守下,她逐渐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浑浑噩噩地混天度日,有时楼下钟鹏一家下厨,她能闻到竹笋和椿树芽的味道,便知道这是春天到了,有时窗外响起炮声,便知道已到年关。
张玲受苦的日子,她的父母也并不好过,女儿不见了,母亲哭得眼睛迎风流泪,父亲急的头发白了大半,他们到处寻找女儿,却一无所获。
很快,张玲怀孕了。她原以为能靠生产孩子,得到在医院逃跑的机会,不料钟鹏却把临盆的她带到了一个木板房里,由一个陌生的老太太为她接生。
从鬼门关回来,她终究生下一个女儿。再回到二楼小屋,又是漫长的囚禁时光。她的女儿喊着钟鹏妻子叫“妈妈”,从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另有其人,就被囚禁在家中二楼。
转机出现在2014年10月,也许是实在没钱了,钟鹏带着张玲,来到了薛丹的庙里当“香客”。张玲从此得到了薛丹一家的庇护。
重获自由后,张玲尝试过联系母亲,可是母亲却已经换了电话号码。日子就这样过去,善良的薛丹一家治愈了她心中的伤口,她与薛丹的大儿子成了婚,还生了一个儿子。
2024年4月,为了给儿子办户口,平时深入简出的张玲,来到镇上派出所录入了自己的信息。警察确认她的身份后,通知张玲家人赶到派出所“认亲”——这时,离张玲失踪已过去了14年。
2024年4月25日,钟鹏因涉嫌非法拘禁罪被刑事拘留(因过追诉期未被起诉)。5月28日检察机关以涉嫌强奸罪,批准逮捕钟鹏。
看见昔日捧在手心的女儿,成了一个黑黄畏缩的村妇,张玲父母心痛地放声大哭。10月15日,法院作出判决,钟鹏犯强奸罪被判处15年有期徒刑。
拿到判决书,张玲的噩梦终于告一段落。但新的烦恼也开始了:父母始终无法接受她现在的婚姻家庭,拼尽全力试图说服她离开现在的生活。
他们已做好一切准备,迫切等待着女儿的回归,弥补她过去受到的伤害,重新扭转她的人生轨道。
但时光已无法回转,张玲依恋着薛丹一家,依恋着比她大十几岁的丈夫。只有在那里,她才感受到安全与自由。
如果14年前,她没有被拐骗,她的人生该是如何?
这是一个沉重的、永远不会有答案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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