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多久没去过电影院了!

IMA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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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市场在经过了去年的红火复苏后,没有预兆地,突然又冷了下去。刚刚经历了暑期档和中秋档的大盘低迷后,2024年国庆档票房最终报收21.04亿元,在最近五年中,仅高于2022年;总出票约5212万张,最近10年里,仅高于2022年和2016年,甚至不如2015年的5684万张,与巅峰时期2019年的1.18亿张相比,更是腰斩。这意味着不仅影院的收入锐减,观众也有所流失。

已经在影院工作快20年的戴茜几乎每天都在琢磨:到底因为什么?简单地归结为片子不好显然不够客观。临近国庆的9月底,电影院里豆瓣过8分的电影不止一部:《里斯本丸沉没》《出走的决心》《荒野机器人》《变形金刚:起源》,这些片子类型丰富,题材多样,何况十一长假还有十部新片。

“有些电影上映前票房普遍看好,我们也认认真真给排片了,但就是没人看,扑得无声无息。”市场的冷淡反应让戴茜感到有些意外。10月3日晚,《皮皮鲁和鲁西西之309暗室》《出入平安》两部影片宣布撤出国庆档

无论国庆档还是刚刚流失了2亿观众的暑期档,都预示着中国影市正在发生一场“新旧”变革。而改变并非一朝一夕,很多观众选择在家中观看网络影视内容,网络内容的多样化和选择的丰富性又促使观众对影院上映影片的挑剔程度提升,哪怕只是略带槽点甚至中规中矩的作品,都已经难以再从观众口袋里掏出一张电影票钱。

接连失灵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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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失灵的保障

编剧、导演、北大教授陈宇最近两个月没少和业内同行碰面,“暑期档之后大家都有点慌,处于措手不及的状态。因为我们感觉这不是一次局部失误——‘今年暑期档我们打得不漂亮’,不是这种概念,而是很多维度的问题积攒到了一个程度”。

猫眼研究院9月1日发布的《2024暑期档电影数据洞察报告》显示,今年暑期档总票房同比下滑44%,总观影人次缩水近半。根据国家电影局的统计,2024年中秋档(2024年9月15日至17日)全国电影票房为3.89亿元,不及2019年“史上最强中秋档”创下的8.03亿元票房的一半。

在电影市场上,本来也分大年和小年,这算市场周期规律中的正常波动,但波动如此之大并不常见,而且,人们显而易见地不再热衷于进电影院了。去年暑期档票房前10影片在猫眼的“想看”均值为47万人次,今年只剩22万人次。更让人意外的是,无论哪个档期,曾经有效的手段、方法和有号召力的导演纷纷失灵。

10月4日那天,戴茜在自己工作的影院里看了《爆款好人》。“葛大爷”手拿把掐的京味喜剧,和知名喜剧导演宁浩强强联手,又有《我和我的祖国》《我和我的家乡》里“张北京”的故事IP,戴茜感觉影片不像其他电影在情绪上大起大落,也没有讲什么现实的大命题,就是讲一个北京好人在网红生涯中迷失又清醒的故事,有种老派电影的从容气质,看得很舒服。但老派的另一面,却是缺乏新意。“这个电影要是放在上世纪90年代甚至21世纪初,大家一定都说好。”戴茜感慨,但是今天,它在国庆档新片中垫底,甚至排在《新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6》之后,直到上映半个月,票房也只有2000多万元。有差不多遭遇的还有刘德华主演的犯罪片《危机航线》,这部投资3亿人民币的大制作,上映16天时累计票房仅为2.43亿元。

“我小时候就在看他们,怎么现在还是这些老朋友?”“葛大爷这个年纪该开始接手演配角了,这个年纪的主角,火的概率太小。”观众们忍不住在社交媒体上吐槽。“国产电影中老年化”是戴茜在暑期时就提出过的问题,这个中老年危机指的不仅仅是主创的年龄,更是创作意识上的老龄化与过时感:“现在的主流导演大部分是中老年人,功成名就,在那里想当然地拍一些内容,感觉他们拍不出来人们当下的感受了。”这样的题材和视角,难以吸引年轻人,即便是35岁以上的成熟观众恐怕也会感到疲惫,年初冯小刚导演的贺岁喜剧《非诚勿扰3》遭遇口碑、票房双双滑铁卢,同样是观众对“老一套”的抛弃。创作者该有所重视了,如今的观众早已不是二十年前的观众。

再无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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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无爆满

今年同样失灵的还有以往的票房保障陈思诚和徐峥,但他们的情况并不相同。7月底,《解密》还未正式上映时,制片人藤井树就迫不及待地去看了点映。与“唐探系列”和陈思诚监制的那些悬疑电影并不在一个赛道,《解密》算人物传记片,无论作者的表达方式还是影片美学特征,都更偏向艺术电影。藤井树很喜欢影片的质感,但因为人物传记片是一个小类别,在中国市场,这个类型几乎从未有过所谓成功的票房,即便是获得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的《奥本海默》在内地也只有4.5亿元的体量,《解密》的3.34亿元票房,作为陈思诚走出舒适区拿出的人物传记作品,可以算合格。

徐峥所面临的,似乎是一个真正的“囧”局。《逆行人生》的小人物困局是徐峥最擅长的领域,可谓“主场”,影片采用了经典的好莱坞结构模板,包括人物变化曲线、觉醒时刻和高光时刻,整体结构紧凑,完全符合商业影片逻辑。但上映不久,就在互联网遭遇了铺天盖地的“差评”,根源就在于“现实”二字。影片讲述了一名中产失业后成为外卖员的故事,但因其主角由徐峥饰演,且影片的光明结局和主角的背景设定引发了争议。许多观众认为影片过于理想化,未能真实反映底层人的艰辛,同时主角由富人饰演穷人的设定也引发了不适感??。

阿里影业总裁李捷在今年暑期发过一条朋友圈——“这两年的电影投资最大的风险已经不只是内容质量题材故事演员演技,而是各种角度出现的舆情,这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怖力量。很多片子深受其害”。陈宇感觉心有戚戚焉,曾经能在某种层面达成的求同存异正在消失,“以前你吃甜豆腐脑,我吃咸豆腐脑,咱俩还能都算吃豆腐脑的人,面对吃煎饼果子的,咱俩还能站在一起。现在不是了,你、我、吃煎饼果子的,我们彼此都是敌人。舆论场上,哪怕局部共识的可能性都在逐步降低”。

即便是高票房的作品,也一样面临舆论上的撕裂,例如春节档以及迄今为止2024年度票房冠军《热辣滚烫》。就电影语言来说,《热辣滚烫》确实仍有相当程度的进步空间,但在影片以外,它几乎承载了营销与创作、翻拍与原创、春节档商业话题、性别议题等等维度的全方位大论战。

如果说观众兴趣的改变还是渐进式的,舆论场的变化却在今年格外突然且尖锐。陈宇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这是文化心理和社会心理变化在舆论场上的体现,而这个现象恰恰就作用在了谁都可以骂两句也无伤大雅的电影产品上。”

流浪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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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地球

那几年,郁刚正在《流浪地球》剧组担任B组导演,和郭帆一起死磕中国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科幻电影。过程虽然苦,但是郁刚觉得在那一段蓬勃发展的时期,似乎大家身上都有一股誓要大干一场的精气神儿,觉得未来充满希望。2019年《流浪地球》上映后,市场和观众的热烈反馈让郁刚决心单干,“自己去弄个牛逼的电影出来”。项目还在筹备,就赶上了疫情。

2019年国家电影局公布备案立项影片3310部,2020年这一数字就迅速下滑到了2799部,2021年2800部,到了2022年仅有1876部,创2011年以来新低。新项目无法推进,郁刚让团队中的一部分人去拍广告,用广告收入养原创电影,但广告业也在萎缩,利润下降。“以前拍个汽车广告,出价大几百万很常见,这两年100万元的单子都打破头,很多公司和导演在竞争。”郁刚的团队人数最多时近20人,到去年年底,只剩几个人。

一般来说,每年的电影备案数量决定了未来两到三年的电影产量,2021年、2022年的备案数量不仅影响电影人的生计,也直接影响了2024年乃至未来1—2年的电影产量。2023年尚有《孤注一掷》《坚如磐石》《涉过愤怒的海》等积压佳作支撑,但留给2024年的可上老片已经不多了。

2023年电影业红火复苏的时候,制片人藤井树就很清醒:“首先不能忽视观影意愿上的反弹,大家憋了那么久,觉得‘我终于能随意出门了’,可以和朋友相聚了,那么肯定要聚在一块儿,要娱乐,要去好久没去的电影院。另一方面,很多电影积压着,从影片数量上看,有一个开闸之后倾泻的过程。”双重因素,带动了票房。电影的生产周期最快也要一年,当积压电影释放得差不多,优质作品供给不足的情形渐渐显现。

站在观众的角度,感觉今年的影院似乎尺度更宽了,一刀未剪的《异形:夺命舰》、颇为重口的《周处除三害》都登陆院线。就在国庆档后,大银幕又迎来一波经典进口旧片的重映。《哈利·波特》全系列8部电影陆续在全国院线重新上映,已经问世30年的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将于11月1日重映。而今年以来,《奥本海默》《沙丘》《你的名字》《灌篮高手》在内的多部进口旧片已经重映。虽然这并不是新现象,每年都会有影片在市场相对冷淡、新片供给不足的档期选择重映,但今年如此多的旧片重映,很大原因或许还是优质国产影片的供给不足。

市场从热热闹闹的蓬勃状态冷静下来,高一天认为也不全是坏事。资源充沛的时候,机会很多,似乎很容易就可以找到些钱,拍个片子,那时候反而不容易看出人和人之间的真实差异,“因为大家都不怎么挑”。当过于旺盛的热情冷静下来,机会的确减少,但泡沫也被挤了出去。“恰恰这个时候,才是验证你是不是真有能力把电影做出来的时刻。能够战胜周期的创作者,一定是真的爱电影也会讲故事的人,这样的人肯定会被发现,会获得整个产业的青睐。”高一天说。无论到了什么时刻,市场都需要真诚的、会讲故事的人,挑战一直存在,不是今天才有,有能力等待且扛下去的人,我们才可以放心地期待,当电影银幕再次亮起,他们会为观众带来一个更丰富更有想象力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