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4月21日,解放军百万雄师横渡大江,人称“锁航要塞”的江阴要塞,竟然不费一枪一弹就落入我军之手。
接到汤恩伯的急电,江阴要塞失守,蒋介石怒火中烧,大骂戴戎光:“混蛋之极,早该枪毙!”
这座被汤恩伯称为“铁打的防线”,蒋介石视为“京沪杭战略屏障”,拥有7000军队配置的江阴要塞,是如何失守的呢?这要从1946年就开始说起。
1946年,时任苏中军区司令员的管文蔚敏锐地觉察到,将来统一中国,渡江南下是不可避免的,而江阴要塞是长江防线的重中之重,必须早做打算,打入敌人内部开展策反工作。只是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
管文蔚的预感是很正确的,江阴要塞1946年挂牌成立,至渡江战役前要塞火力空前强大,其中炮兵总台配100毫米加农炮和榴弹炮12门,射程都超过了10公里,最远的德制加农炮射程高达22公里,此外还有战防炮、机关炮54门,火力比国民党的一个集团军还猛烈,假如这些大炮在解放军渡江的时候开火,可以想象会造成多么大的牺牲。
江阴,变成唐家班的“天下”
1946年,盐阜五地委组织部长唐君照收到一封来信家书,是大哥唐君鄂转寄来自四弟唐秉琳、五弟唐秉煜的。
唐秉煜思想进步,早在1938年的时候就到新四军培训班学习,毕业后受组织派遣加入了国民党军队,后来又考入黄埔军校第16期,此时担任国防部三厅少校作战参谋。
在他的影响下,同是黄埔毕业,担任国防部三厅特种兵科(要塞科)中校科长的唐秉琳,对国民党军队的种种恶习也很不满,二人都希望能够脱离国民党军队,回到人民的怀抱。
他用暗语写道:
“我们在外面做小本经营,现在生意很困难,蚀了本,生活无着落,希望回家。”
这可不是唐君照能够做主的,于是向上级管文蔚汇报,管文蔚前不久还在内部开会讨论怎么打入敌人内部,控制江阴要塞,这些齐活了。
回信说:“家里生意也不好做,希望你们在外头坚持住。二姑奶奶不久就去南京,到时候会去看你们的。”
这个“二姑奶奶”不是别人,正是唐秉琳兄弟二人的堂侄唐坚华。
唐秉琳(左)唐秉煜(右)
1947年3月,唐坚华以逃亡地主的身份来到苏南地区,在父亲唐碧澄(民主人士)的帮助下,见到了唐秉琳,告诉他,组织希望他继续潜伏下来,利用自己现在担任江阴要塞参谋处长的优势,掌握江阴要塞,为日后的渡江做准备,并让他尽量掌握江阴要塞的实际权力。
唐秉琳提出,自己以及五弟唐秉煜、姨表兄吴广文(国防部一厅少校参谋),加入共产党的请求。唐坚华表示需要回去汇报,返回后告知他们入党还需考察,目前重要的工作是争取要塞司令孔庆桂的信任,安插发展自己人,掌握实权,最好能架空他。
人有了目标,有了追求就会有动力,接下来的两年的时间,唐家兄弟逐步将江阴要塞变成了“唐家班”。
1947年夏,已经调任要塞守备总队队长的唐秉琳,利用亲属、同学、同乡等关系发展秘密关系。包括黄埔毕业的妻兄李容有、以及李容有的黄埔20期同窗陈凯、肖明贵、王醒中等人都弄到了总队当分队长,总队的大队长吴钟琪、傅仲山也被拉拢了过来,这样总队就被自己完全掌握了。
“中央”有国防部的唐秉煜、吴广文,要塞有唐秉琳任总队长,唐坚华担任联络员(先后解放区、白区来往11次),江阴要塞的策划起义工作漂亮的完成,只待东风起。
突变,司令被免职,让自己喜欢的司令上台:
江阴要塞司令是个肥差,有多肥?
江阴为南北要冲,江阴的黄田港设有检查站,南来北往的都要交点保护费,还可自己参与走私;要塞内部有数百亩良田可以出租;拥有江阴棉纱厂股份,可坐收分红……
这样的肥差自然会让别人眼红,孔庆桂在江阴发了一大笔财,被人告发,看看自己的钱包已经鼓起来了,1948年5月,孔庆桂索性直接辞职了。
这个肥缺空了出来,引起了各方争夺。
二唐及吴广文三人商议对策,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了一个新司令肯定会将要塞换上自己人,那么自己一年多的努力就白费了,所谓“君择臣,臣亦择君”嘛,不如自己给自己选个好领导。戴戎光,进入了组织的视线,为什么是此人?
1、黄埔出身,炮科毕业,专业对口,这很对蒋介石的胃口,此时任陆军总部兵工处少将处长,担任要塞司令够格;
2、弟弟戴曙光是我军抗日烈士,有利于拉拢;
3、戴戎光跟唐君照是中学同学,他弟弟戴曙光跟唐秉琳也是中同学,在国民党中同学关系可是很吃香的;
4、戴戎光跟顾祝同是同乡加亲信,这种关系以后可以起到保护作用。
因此戴戎光被我军圈定了,希望唐秉琳运用关系,助推戴戎光当上要塞司令。
来看看,我党怎么让自己希望的人当上这个司令的。
唐秉琳先是从守备队取了30两黄金送给戴戎光,叙说了自己希望他能来要塞当司令的想法,表示如果需要活动资金自己全力提供,自己不想一个不熟悉的人来当司令。
戴戎光大喜,表示如果自己当了司令肯定重用他。
此时的戴戎光在候选人中,排名第五,一般情况,蒋介石会选择第一个,所以想要被选中得好好活动一番。
先是通过吴广文的同事时任陆军总部兵工处三科长的梅含章,结识了梅含章的学生军务局的上校参谋朱永坤,让他把戴戎光的名次从第五提到了第一。当然这需要得到军务局长俞济时的默许,于是戴戎光花了重金收买俞济时,俞济时默许的签了字,第二天呈给了蒋介石。
蒋介石一见是个黄埔出身,留学过日本陆军炮兵学校,心中大喜,不出所料,戴戎光被选中了。
在“面试”环节,唐秉琳又给他出谋划策,对外形做了一番修整,仪表上让蒋介石看得顺眼,符合蒋介石的“新生活运动”的气息。对于专业上,唐秉琳则是写了一份封锁长江阻止敌方渡江的专业报告,因此在对答环节蒋介石对戴戎光也十分满意,6月,戴戎光走马上任。
彻底架空戴戎光:
戴戎光自然知道唐秉琳将自己运作到江阴要塞来,也是希望自己能在这里捞好处的,所以对于唐秉琳的要求有求必应,不过唐秉琳要的跟他不一样。
戴戎光先把唐秉琳从守备总队拉出来,编了一个炮兵总台,负责对各个炮台控制。
唐秉琳则利用戴戎光想要扩大编制,做出一番作为的想法,将自己的亲朋好友都拉了进来,而戴戎光由于不是作战部队调任没有自己的亲信可用,对他的要求完全答应,就这样,江阴要塞的各支部队都控制在了地下党手里。
要塞炮兵总台台长:唐秉琳,自己人
要塞第一大台台长:孟怀高,唐秉琳同乡兼黄埔16期同学,自己人
要塞第二大台台长:邱作霖,自己人
要塞守备总队队长:吴广文,自己人
要塞参谋长:梅含章,吴广文同学,自己人
要塞游动炮团团长:王德容,黄埔8期,自己人
要塞工兵营营长:唐秉煜挂名兼任,自己人
吴广文的守备总队的第二大队比较反动,副大队长曹炳三利用洪帮关系掌握部队,但是吴广文的父亲吴兆山是个洪帮老前辈,吴兆山来到江阴当面对曹炳三说:“你要听我儿子的话。”就这一句话曹炳三就怂了,乖乖地听命。
就这样要塞的四支部队,除了工兵营其他三支最具实力的部队都被控制了。
1948年9月,戴戎光为了加强对要塞的控制,成了了一个特务机构——政工处,这是个威胁,唐秉琳将这件事告诉了新的联络员唐仲衡(唐坚华被捕,唐仲衡是他父亲),唐仲衡将自己朋友的女儿通过别人介绍,担任了政工处的秘书,这样特殊级狗狗也被监视了。
戴戎光彻底被架空了,只待解放军渡江而来就可以响应了。
东风起,有危机
1949年初,随着三大战役的胜利,解放江南的时刻马上到来,就在临近起义的时候,发生了一些危机。
由于唐秉煜在南京弄到了国民党军队的长江布防图,所以需要送往江北,吴化文以守备队的名义放了一批做生意的民船,唐秉煜随其中一条过江,结果吴广文以走私物资的罪名被免了职。
而唐秉煜从江北返回后,不打算回南京,因为战事即将发动,再回去已经没有意义,直接被四哥接到了江阴,后南京派人来催促他回去写报告。唐秉琳谎称说他在苏州博爱医院被车撞伤了,正在医院修休养。而南京打电话到博爱医院,结果查无此人,于是问唐秉琳是怎么回事,他坚持说上次说错了,是在博习医院养伤,还弄了病历材料,这才糊弄过去。
4月19日,突然接到消息,命令驻守长山的游动炮团将阵地移防给21军,改驻肖山炮台,这是戴戎光的意见,请求加强江阴的江防。部队即将渡江,面对此种情况,必须立即将消息送到江北,因为现在没有电台可用,而长江已经封锁。面对此种情景,共产党员陆德荣当下表示自己去收买军官,去北岸。
第二天正当陆德荣执行计划的时候,秘密联络员吴铭恰好赶到使了个眼色,让他晚上到长山的地下交通船登陆处迎接先头部队,因为长山没有工事,对渡江部队影响不大,不必冒险。
渡江,起义:
1949年4月20日晚,国民党拒绝在和平协定上签字,解放军随即发动渡江战役。
而在凌晨5点的时候,唐秉煜收到了一封“家信”,这是一封密写的信,经过水泡之后,在一张纸张上发现了内容:
1、渡江将于4月21日发动
2、以黄山对岸三堆火为渡江信号
3、左臂缠白布条为标记
4、接应口令“上海部队”
落款:第十兵团司令部
唐秉煜很激动,多年的准备终于到来了,他立即将信息传达给同志们,并进行了分工,陆德荣接应先头部队,唐秉琳控制黄山炮台,王德容控制游动炮团,唐秉煜机动,各部队立即进入战备状态。
对于戴戎光,他要来的话就把他骗在营房中,不让他到总台,如果他非要到总台就把他包围在总台指挥所。
20日晚,江阴段渡江提前展开,面对解放军的攻势,驻守在靖江八圩港的国民党第21军145师请求要塞进行炮火支援,唐秉琳推说天黑容易误伤到他们,可他们硬要开炮支援,唐秉琳于是对着145师的阵地打了一通,气的145师师长火冒三丈,直接打电话说自己的指挥所差点被炸翻了。再也不敢要支援了。
此时恰好戴戎光上来,问了下开炮的事,唐秉琳说了一下,没想到戴戎光也说:“夜间大炮有散布,是常有的事,他们步兵不懂。”
21日凌晨1点,王徵明听到江北传来零星枪声,判断可能是提前登陆,但是唐秉琳迟迟没有行动,可能因为没有到预定的时间。但是再不起义,等到解放军到来性质就变了。
于是王徵明在游击炮团三营营部拿起电话向总台打出,结果是戴戎光接的,王徵明说:“我不同你讲话,我找唐总台长。”
搞得戴戎光莫名其妙,不过还是把电话给了唐秉琳。
王徵明听出来是唐秉琳后说道:
“人民解放军已全线渡江。现在我代表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司令部命令你立即调转炮口,向敌军射击,配合我军渡江。时间紧迫,不得延误!”
这把王徵明身边的三营国民党士兵吓得不轻,不过他们并没有什么举动。
而唐秉琳接完电话,告诉戴戎光是解放军打来的电话,让自己投降,戴戎光则说这是共产党的宣传,不要动摇军心。
幸好没有被他识破,否则还是会有一些麻烦的。
随即唐秉琳离开指挥所,召集唐秉煜等人商议,下令游动炮团和守备总队撤出阵地,宣布起义。
而此时戴戎光还命令唐秉琳对江面开炮,唐秉煜则是打了几发没装引信的炮弹,等到戴戎光发现时,戴戎光的电话线已经被剪断,失去了同外界的联系。
戴戎光骂骂咧咧的出来,结果看到的是满江的船只,自知大势已去,唐秉琳的种种举动估计是反了,只好反身回了指挥所,静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解放军的先头部队已经登陆,到了解决戴戎光的时候了,唐秉煜等人带着战士们来到戴戎光指挥部外,见此场景,戴戎光还想拖延时间,说:“是否允许我召集连以上军官,告诉他们完整投降。”
这当然不需要,因为除了他没几个军官是国民党的人了,戴戎光多年搜刮的财物一并被收缴了。
至此,江阴要塞起义彻底完成,没费一枪一弹,没死伤一人完成了战场起义,而主要军官中除了司令之外,全部是“自己人”,实在太传奇。
不仅如此,前任要塞司令孔庆桂也于1953年,在贵州被捕。
江阴要塞的起义对国民党打击是巨大的,直到40多年后,台湾出版的《传记文学》还以“江阴要塞毁于唐家班”为标题,让国民党牢记教训。
10兵团司令员在回忆录中说,江阴要塞的其余“不仅减少了我军可能付出的重大伤亡,而且使得我军在江阴段得以顺利突破,加速了战役胜利进程。”
在这次起义中唐秉琳兄弟二人功不可没,解放后唐秉琳历任江阴要塞炮兵团团长、华东海军司令部军训处陆训科科长、军事学术部研究员等职,1999年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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